“嘀嘀——嘀嘀——”
王小樹在刺耳的告警聲中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六臺機器人已全都停止工作。
他關(guān)掉警報,從椅子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伸個大大的懶腰,抬手拍去隔熱服胸前的幾粒食物殘渣。
時近深秋,天黑得很快。抬眼望天,暮色正從遠處包圍上來??纯磿r間,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
剛才睡得很香,雖然只是短暫的一小會兒,卻讓他渾身再次充滿力量。
他快步來到井口邊,探頭向下望去,隨即皺起了眉頭——這很不正常。
渾圓的井口下漆黑一團,什么也看不見。他竭力瞪大眼睛,眼前卻只有一團漆黑如墨的霧氣,又濃又重,深深籠罩在探井中,就連那些本應是井壁的地方,也無法分辨出任何邊界或者輪廓來。
他掏出一支照明棒,擰亮之后扔下去,開始在心里默默計數(shù):“1,2,3,……”,同時支起耳朵,靜等著它落地的聲音傳上來。
照明棒一路下墜,隱約照亮了周圍的井壁,雖然模糊,不過看上去倒也正常。這個念頭剛在腦海里一閃而過,照明棒就在他的注視下倏然消失了,消失在那團“黑霧”之中。
他側(cè)耳傾聽,一直過了很久,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它要么還在下墜,要么就是落在了某種非常柔軟的東西上——不然總會發(fā)出些聲響來。
下次一定要記得給照明棒加上個發(fā)聲裝置,只要一落地,或者停止運動,就開始自動播放音樂,比如那首“祝你生日快樂”。
這就是他,資深獨立地質(zhì)學家王小樹,貌不驚人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果敢的大心臟,性格豪爽,喜歡冒險,往往事情越棘手,心理上反而越興奮,腦子也轉(zhuǎn)得越快,一下子能冒出來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仔細回憶剛才的每一個細節(jié):當照明棒穿透“黑霧”時,他剛剛默數(shù)到“6”;自己每數(shù)一個數(shù)字,時間就剛好過去半秒,這是多年訓練出來的技能,對此他有絕對的自信。
三秒鐘的時間,照明棒應該墜落了大約四十米;然后它就一頭鉆進“黑霧”里,蹤跡皆無。
“黑霧”下面到底是什么?
此刻他一點線索都沒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團“黑霧”很厚,至少有幾十米,說不定超過一百米,只有這么厚的濃霧才能完全遮住照明棒發(fā)出的光亮,隔絕它落地的聲音。
在“黑霧”的下面,應該就是旋進球了。它顯然已經(jīng)停止工作,至于四周包裹著的究竟是泥土,巖石,或者滲出來的地下水?眼下還很難說。
他繞著井口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思考著下一步該怎么辦。
遙遠的地平線上,橙黃色的太陽正加速墜落,將他的身影拉得越來越長。
幾分鐘之后,他停下腳步,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詞地叨叨了幾句,轉(zhuǎn)身回到剛才休息的地方,鄭重其事地背上了飛行背包。
他最后一次檢查了裝備和物資:通信接收機、萬能工具、高能電池、照明燈、壓縮干糧,還有凈水片、消毒片、備用燃料……都齊了。
他擰開一瓶功能水,一仰脖咕咚咕咚喝個干干凈凈,將瓶子往身后一扔,把呼吸面罩用力扣在臉上,跨上探井邊沿,縱身一躍而下。
飛行背包的推力抵消了大部分重力,他開始以很慢的速度緩緩降落,頭燈發(fā)出的光芒照得井壁閃閃發(fā)亮,強烈的反光晃得他瞇上了眼睛。
終于來到“黑霧”所在的位置。他低頭望著雙腳,它們正浸入“黑霧”之中,在自己的目視下漸漸“消失”。
這種感覺有些詭異,也有些神奇。他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片刻之后,大半個身子也消失在了“黑霧”之中,他拼命將脖子后仰,就像行將溺水之人,竭力想要吸入水面上最后一絲空氣,最后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頭頂那一小片圓圓的天空,整個人隨即進入一片徹底的漆黑之中。
他不敢摘下呼吸器,擔心“黑霧”里可能含有某種有害物質(zhì)。也不知道防護服上的環(huán)境自動檢測儀是不是還能正常工作?正常情況下,他的面罩上會實時顯示一大堆數(shù)據(jù):坐標、時間、溫度、濕度、海拔、含氧量、剩余能量、通信狀態(tài)……但是此刻那上面卻是一團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就像個瞎子一樣。這樣想著,他忽然感到后背有些發(fā)涼,覺得自己好像一只倒霉的獵物,而兇猛邪惡的獵人此刻就躲在“黑霧”中,正在悄無聲息地迫近,隨時準備發(fā)起致命的一擊。
他下意識地減慢了呼吸頻率,四肢保持不動,徒勞地瞪著一雙眼睛,近乎絕望地尋找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光明。
他很想大吼大叫,不過還是忍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下降還在持續(xù),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跡象。飛行背包上不時傳來的輕微振動,說明它還在正常工作。他動一動腳趾和手指,感覺它們都還在。謝天謝地!身體總算是完好無缺。他信心大增,樂觀地高聲勸慰自己:“正常,一切都正常,只是看不到而已?!?p> 話音未落,眼前忽然現(xiàn)出一片朦朧的亮光——那是頭燈在照亮四周。馬上就要重見光明了!他剛要大聲歡呼,雙腳已重重踏在地面上。
他首先查看面罩上重新出現(xiàn)的各種數(shù)據(jù),果然不出所料,所有參數(shù)都在正常范圍內(nèi)。他慢慢摘下面罩,試著呼吸了幾口井下的空氣,感覺沒有什么異常,又蹲下身子,攤開左手在地上輕輕摩挲了幾下,觸手之處光滑而又堅硬,不像是天然的。
他站起身來,從腰間抽出三支冷光燈,朝不同的方向用力拋出。片刻之后,它們同時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將四周完全照亮。
他瞬間僵在原地,目瞪口呆,脊背上一片徹骨的冰涼。距自己面部不到半米遠的地方,正漂浮著一個閃閃發(fā)光的球體!
這東西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記得清清楚楚,一秒鐘前,面前還是干干凈凈、一無所有,這個球體卻悄無聲息地倏然而至,究竟要對自己做什么?
這時,從球體表面上生出許多長短不一的觸手,漫無目的地伸向各個方向。它們輕輕地舞動,如同水草一般,看上去既柔軟而又光滑,還有一種黏糊糊的感覺。
突然,三只觸手飛快探出,又迅捷無比地收回,每只觸手的頂端都纏繞著一只閃閃發(fā)亮的冷光燈。
緊接著,三只冷光燈同時熄滅,周圍一下子暗淡下來。
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第四支觸手已來到面前,輕巧地向上一轉(zhuǎn),頭頂?shù)恼彰鳠綦S即熄滅。與此同時,球體自身發(fā)出的光芒也越來越弱,終于完全消失。
周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屏息靜氣,感覺球體并沒有退去,依舊懸浮在身前,正緊緊地“注視”著自己。
他一動不敢動,一聲不敢出,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它是活的嗎?能飛多快?是不是馬上就要發(fā)動攻擊?自己應該撥腿就跑,還是再等一會兒?
剛才,他已經(jīng)大致看清楚了這個地下空間。發(fā)現(xiàn)它雖然不大,但是挺空曠。有空間就有閃展騰挪的余地,想到這里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決定先脫去身上這套笨重的防護服。
想要和那個“球體”纏斗,首先要輕裝。
他慢慢解下飛行背包,將它輕輕放在地上,整個過程中躡手躡腳,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來。
球體沒有任何動靜。
很好。就這樣,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老老實實呆在那里就行——再說,我沒有任何惡意!他在心里不停地嘮叨:“不管你是什么,這會兒千萬不要胡來。小爺我忙著寬衣,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
腳下很快堆滿了各種物資和裝備。從能量塊、工具包,再到壓縮食品,甚至還有一個集便器,這東西很有用——可以把人的小便轉(zhuǎn)化成飲用水。還有那個能量塊,可是花了大價錢從黑市上買來的,絕對是個好東西,總儲能一萬兆焦,配備自動能源管理系統(tǒng)和標準接口。
他感到渾身上下輕松了許多,而球體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他忽然想到了手腕上的通話器,或許應該試著和外面聯(lián)系一下。通話器使用低頻電磁信號,說不定可以穿透“黑霧”。雖然這樣做有些冒險,但是萬一有人在外面收到自己的求救信息,沒準真的會來救我,管他呢!事已至此,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他在黑暗中悄悄舉起右手,將手腕湊到嘴邊,深吸一口氣,猛地大聲喊道:“緊急呼叫!需要救援!我的坐標是……”
眼前光芒大作。雙眼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深深地刺痛,他禁不住淚水長流。
一片冰涼向他壓迫過來,呼吸立刻變得異常艱難,他緊緊閉上雙眼,喉嚨中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再也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遍布全身的壓迫感終于減輕了,他壯起膽子,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睜開了眼睛。
圓球漂浮在眼前,周身散發(fā)出柔和絢爛的五彩光芒,更多的觸手正從上面伸出來,向他緩緩迫近。一股白色的輕霧從球體頂端飄散而出,空氣中很快充滿某種奇異的味道,一股腦鉆進鼻孔,他的身體就立刻僵硬起來,如同被凍結(jié)一般,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那些觸手的頂端全部貼上了他的頭皮,而那層霧氣也把他完全包裹起來。他的身體雖然無法動彈,但腦子卻很清醒,感覺也格外靈敏。
觸手頂端的吸盤既柔軟又冰冷,牢牢地吸附在頭皮上,又滑又膩。
“完了,這個怪物要吸我的腦漿了?!彼^望地想。就在這時,大腦深處不同部位同時產(chǎn)生了隱隱約約的震動,開始很輕微,很快變得越來越強烈,他看到球體的光芒迅速減退,顏色從明亮的金黃變成幽暗的深藍;感覺自己正躺在一張手術(shù)臺上,無數(shù)雙眼睛環(huán)伺于四周,不停地探查、研究、分析……腦海中同時涌現(xiàn)出各種聲音,嘁嘁喳喳不絕于耳,仿佛是在討論,又好像是在爭吵。
雖然完全聽不懂這些聲音在說些什么,但他的心緒卻漸漸地平靜下來。
終于,球體不再發(fā)出任何光輝,四周重新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王小樹再次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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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衛(wèi)二,“天紀”養(yǎng)老中心接待處。
安磊百無聊賴地坐在辦公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瀏覽網(wǎng)絡新聞。都是些壞消息,“反叛力量”最近又發(fā)動了好幾次破壞行動,評論上說,這對火星聯(lián)盟的權(quán)威構(gòu)成了“新的挑戰(zhàn)”。
另一篇帖子更加聳人聽聞:“來自安全部門內(nèi)部的消息,‘反叛力量’正在秘密制造大型機器人和高速飛行器——全都是些殺傷力巨大的重型裝備,這是要和政府分庭抗禮的節(jié)奏…...”
半小時后,他推開了“茉莉”酒吧的大門,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都是些老顧客,一大半他都熟識。
他徑直走向吧臺,一路不停地左右點頭,熟稔地和酒友們打招呼,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微笑。
機器侍者迎上來問道:“喝點什么?安先生?”
“老規(guī)矩,一杯啤酒。你們自釀的那種?!?p> “馬上就好?!笔陶呤炀毜啬闷鸨?,擰開啤酒桶的龍頭,給他接好了啤酒。
他端起啤酒,開始尋找座位。眼前突然一亮,就在酒吧進門右手的桌子前,坐著一名年輕的女性,面前擺放著一杯一模一樣的啤酒。
他立刻走上前去:“不介意我坐在這里吧?”
女人抬起頭來。四目相遇,她嫣然一笑。這是一張非常漂亮的面孔,眼睛很大,瞳孔烏黑,鼻子小巧挺拔,嘴唇豐滿濕潤,嘴角的線條十分清晰,像是經(jīng)過了裁剪一樣。
安磊注意到她的皮膚特別白皙,配上烏黑濃密的長發(fā),整個人顯得既年輕又充滿活力。
“嗯,請坐?!迸说卣f。
有那么一會兒,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斑@里的自釀啤酒還是不錯的,跟火星上的味道很不一樣。您是來這里旅游嗎?”安磊舉杯飲下一大口,微笑著問道。
“味道確實很好。不過,我是來找人的?!?p> “請問找到了嗎?”
“還沒有,幾小時前我才剛剛落地,連住的地方都還沒確定呢!碰巧經(jīng)過這里,不知怎么就走進來了?!?p> “你可以住在我哪里。就在第三大街,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鐘。等一下我還可以陪你散散步,順便看看街景?!?p> 安磊向她舉杯致意。
“那太好了!真是非常感謝?!迸四樕系男θ萃耆`開,露出了整齊而又雪白的牙齒。
兩人放下酒杯,一前一后離開酒吧。他們并肩站在路邊。安磊先警惕地環(huán)顧了周圍,然后才伸出右手:“你好!我就是安磊。”
“你好!我叫林嫻。王小樹說事情緊急,咱們必須抓緊時間?!?
期齊起來
我在考慮,李子默未來應該會有更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