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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雨季之我的青春我的夢

二,后山

  我無法控制自己,眼看著要從樓頂?shù)湎氯?,一個身影迅速從側(cè)面沖過來,一股大力將我撞倒在女兒墻邊上。

  “小黃,咋回事?”

  我回頭一看,是李師傅,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拉住他的手,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

  “別哭,有啥事說,”李師傅拍著我的肩頭。

  又一股酸糟的酒氣泛上來,我掙扎著坐起來,將頭探出女兒墻,“哇…”地吐了出來。

  李師傅忙拍我的后背。

  “哦…哇…哦…哇…”我嘔吐的痛快,感覺連晚飯都吐干凈了。

  “謝謝你,李哥,我沒事”,我吐的快虛脫了,一身大汗。

  “在這別動,”李師傅說:“我去給你倒點水漱漱口”。

  李師傅說完快步跑下樓,不一會又蹬蹬蹬地跑回來,一手端杯水,一手拿卷衛(wèi)生紙。

  吐了酒出了汗,我感覺好多了,接過李師傅遞來的水,漱了漱口,擦擦嘴,我開始簡要地給李師傅講我的狗血故事。

  “呸,她那家人真不是東西,幸虧分的早,要不以后有你罪受的?!?p>  李師傅也為我憤憤不平:“這就是欺負(fù)老實人,可惡!”

  我心情好多了,笑笑:“其實也不算什么事,我對她也沒多少感情?!?p>  “這就對了,想開點”,李師傅笑笑:“這真不算啥球事?!?p>  “謝謝啦李哥,今個算救我一命…”我很感激李師傅能及時趕到,在我滑倒時出手救了我。

  “剛才真的好險,也幸虧門衛(wèi)老宋告訴我:新來的那個小伙不對勁,拎著酒瓶上樓了?!?p>  “我在宿舍沒見你,去公共衛(wèi)生間也找不到你,想你八成是來樓頂了?!?p>  “來到樓頂一看,你正在往平臺邊上走,怕驚了你,就悄悄跟過去…”

  “你腳一滑,身子要往前傾,我想也沒想趕緊往側(cè)邊推你。”

  “謝天謝地,你小子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p>  我感恩涕零,拜倒在地。

  李師傅嚇了一跳,一把將我揪起來:“干啥呀,男兒膝下有黃金知道不?!”

  “李師傅,以后你就是我親哥了”,我熱淚盈眶。

  “好!”李哥拍拍我的肩頭,“走吧,去宿舍睡覺?!?p>  第二天,我繼續(xù)上班,跟著李哥學(xué)批灰,漸漸感覺批灰刀也沒那么別扭了。

  中午湊個空,往家里寫封信,將這邊的事輕描淡寫地說一下,要老爸去找媒人,商量退還訂婚彩禮的事,并說進(jìn)了一個傢俱廠,能學(xué)到技術(shù),掙到錢…

  把信送到門衛(wèi)室的時候,特意買了一條煙,感謝老宋間接救了我的命。

  老宋翻著白眼:“我當(dāng)時就覺得不正常,還沒有人敢當(dāng)我的面翻白眼…”

  敢情這宋師傅天生有翻白眼的毛病。

  后來也有一個傳說,說有個為情所困的年青人要跳樓,被保安及時發(fā)現(xiàn)救下了。

  接下來一切按部就班,每天干活吃飯睡覺,日子過的很快,我也知道了李哥叫李響,面相有點老,年紀(jì)其實才比我大五歲;小孫叫孫六,外號孫猴子,在包裝部上竄下跳混的如魚得水;那個噴面漆的湖北佬王帥師傅,卸了“妝”后真的是大帥哥。

  我們四個人相處還算融洽,打掃衛(wèi)生,灌開水,誰有空誰做,房間里永遠(yuǎn)干凈衛(wèi)生,暖水瓶里開水不斷。

  但這幾天,我始終沒見過小吳,有次憋不住問李哥,李哥說,小吳是在特殊部門工作。

  所謂特殊部門,指的是幻彩間,這是一個傢俬廠最具核心技術(shù)的部門,是要保密的,里面工作的師傅都是高工資,但要簽合同,吃飯是在寫字樓辦公室的,不能輕易與外人打交道,既便同廠工人也不行。

  小吳那次外出,并介紹我進(jìn)廠,純屬意外巧合而己。

  我聽了李哥介紹,為自己的好運(yùn)氣高興了好幾天。

  又過了些日子,我收到了家里的來信,算算,從我寄信到接到回信,二十天的時間。

  信里老爸囑咐我安心干活,訂婚的彩禮也退回了,還多給了三百塊錢,這事就算過去了,以后井水不范河水,誰也別找誰的難堪。

  我想說我想找愛麗的麻煩也不知道她在哪呀,哦,多給三百塊錢,莫非是退那頓三百八的飯錢?

  算了,往事如煙,不提也罷。

  我進(jìn)步很快,李哥手把手用心教,我用心學(xué),陶組長查貨仔細(xì),對我?guī)椭埠艽?,還有其他的師傅,不懂的問題去請教,沒有迴避的,大家工作真的很愉快。

  半月后,我就能獨自接單批灰了。

  月底發(fā)工資,我預(yù)支了一百塊零用錢,又借了李哥二百塊錢,請幾個熟悉相好的伙計吃了一頓,至此,算是在傢俬廠扎下了營寨,可以安心工作掙錢了。

  轉(zhuǎn)眼半年過去了,我的批灰技術(shù)也算純熟了,每月工資也拿到了千把塊錢,應(yīng)該知足了,在老家一月能掙三四百就算高工資了。

  那時我想,再咬牙干幾年,回家蓋房買車,手里有錢娶媳婦兒應(yīng)該不是難事。

  時值隆冬,馬上就要陽歷新年了,廠里有消息靈通人士說,老板會在元旦這天從香港過來發(fā)紅包,并攜中高層領(lǐng)導(dǎo)去某個景區(qū)旅游,至于我們這些低層員工,福利就是一天假期。

  在晚上睡覺時談?wù)撨@條消息時,李哥對我說:“小黃,要是放假那天沒事,和我一塊去絲花廠吧,我看看恁嫂子,順便給你介紹個女朋友?!?p>  “那感情好,事成之后,請你和嫂子吃大魚”,我有點小興奮。

  “李哥,李哥,我也要去”,小孫也跟著叫:“讓嫂子也給我介紹個,我比黃哥才小兩歲…”

  李哥笑了:“俺河南小妮才不喜歡四川小猴子呢”。

  那邊王哥插嘴道:“武漢的帥哥中不中?”一口濃重的武昌咸魚味。

  小孫強(qiáng)白他:“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狡猾大大滴”。

  大家一陣歡笑,開始相互取笑,連我剛進(jìn)廠時跳樓殉情又渲染了一番。

  李哥的老婆我見過一次,很漂亮,很會說話做事,那一天是中秋節(jié),她廠里放假,就過來找李哥,到我們宿舍將地拖了一遍,窗簾也取下來洗了。

  李哥手頭那單活兒沒做完,我將自己的活兒先放下,先幫他做。

  這會他也不客氣了,匆匆去衛(wèi)生間洗洗澡,回宿舍“啪”地將房門反鎖了。

  晚上李哥買了酒水小菜請大家吃。

  傢俬廠就這點好,有親戚朋友過來,在門衛(wèi)室登個記,可以領(lǐng)到宿舍呆一天,并且廠里飯也可以免費吃。

  但晚上是不能留宿的。

  所以李嫂白天過來,和丈夫溫存半天,晚上還要回廠住的。

  李嫂的廠就在我們廠北面,隔著一座小山,從山腳公路繞著走,起碼也要兩個鐘頭,而要是翻山越嶺走捷徑,四五十分鐘就到了。

  八月十五月兒圓,李哥送李嫂回廠,當(dāng)然要走山路,他邀我一起去,回來時也有個說話的伴兒。

  我當(dāng)然是滿口答應(yīng),但在心里毛毛的。

  廠子北面那個山,我是去玩過的,那一次抽單抽個五斗桌,高壓板的,細(xì)膩的很,三下五除二,批灰打磨交工了,洗完澡閑著沒事,就溜出廠去玩。

  我順著廠的外墻邊往山里走,那是條小路,土多石少,還算平坦。

  小路曲曲折折的往山上蜿蜒,路邊都是叫不上名的蒿草,有一尺多深,沒有一棵樹,也沒有什么動物,連飛鳥,螞蟻都看不到,四周寂靜的嚇人。

  我有些后悔一個人上山來,這要是碰見一群爛仔(流氓籟貨),我很難全身而退的。

  但已經(jīng)走這么遠(yuǎn)了,并且也沒聽說這里有劫道的,怕什么,況且自己上初中時,跟一個會武術(shù)的同學(xué)練過金鐘罩鐵布衫,什么九陰真經(jīng)白骨爪,微波凌步,降龍十八掌都練過,怕啥?

  想起自己練的花拳繡腿都想笑,玩吶。

  鼓鼓勇氣,繼續(xù)往山上走,轉(zhuǎn)過一個小山頭,前面空闊的地方好象有個小房子。

  我好奇,走過去。

  那是一個半圓的建筑,好象祭祀的祠堂,有點像唐僧戴的帽子,帽圈里有兩個大陶瓷壇子,蓋子上面還畫著看不懂的咒語符號。

  我忙退回小路上,雖然不知道這是做什么的,心里還是有點怕怕的。

  大白天的自己嚇自己,沒出息!

  自己罵一通自己,繼續(xù)往山上走,這里的山勢還算平坦,走起來不吃力,但仍然出了一身汗。

  到山頂,也只是半小時的時間,山頂最高處,有一個三角鐵焊的架子,一共三層,越往上越細(xì),避雷針一樣。

  我看那鐵架子上有踩的鞋印,也攀上去,往四周眺望。

  周邊都是村莊,都是廠區(qū),怪不得深圳人富,單就出租廠房,租金算下來都吃不完。

  爬山就是為了征服山頂,既然到了山頂,再去別的地方就索然無味了。

  于是我下山回來,路過那個半圓形建筑,看看那兩個壇子,有點慎人的感覺。

  回到廠里,門衛(wèi)室老宋正在聽收音機(jī),唱的是閩南戲,我不懂,他卻聽的津津有味。

  我遞上煙,給他點上火。

  老宋翻我個白眼:“又去哪鬼混了?”

  “瞧您說的,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找誰吶?”我笑嘻嘻推開門衛(wèi)室的門,順手拉個板凳,閑著沒事聊聊天。

  老宋是福建人,是個退休的老教師,有文化,在家閑的慌,就出來打工了,據(jù)說??里的大老板是他的親戚,在這當(dāng)保安,一是活動身子鍛煉腦子,二是多少有點工資,錦上添花。最主要的,廠里大大小小的職員都對他很尊重,這讓他很受用。

  試想,當(dāng)初進(jìn)廠時,我要是知道他是大老板的親戚,讓我喝八瓶酒,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揭短似地朝他翻白眼呀。

  “宋師傅,問你個事,”我打開了話匣子:“剛才我去山上遛一圈,那山上有個祠堂一樣的建筑,還有兩個壇子,干啥用的?”

  老宋轉(zhuǎn)頭看看我,兩眼翻上了天:“年青人,啥也不懂,你沒有揭那壇子蓋吧?”

  “沒有啊,上面還有啥符號,怪嚇人的,我看看就跑回來了?!?p>  “哦,那就好,沒事,我給你講講”,老宋不緊不慢地說。

  我往前湊了湊…待老宋將一番話講完,我嚇得出一身白毛汗。

  原來當(dāng)?shù)氐膯试犸L(fēng)俗與北方不同,我們河南,人死后用一個大棺材入奠,三天后埋入地下,稱之為入土為安,然后三天添墳,墳越大越顯得隆重,再以后每年清明再添點土,燒點紙錢,直至幾百年后塵歸塵土歸土。

  而南方這邊是不同的:人死后找個向陽的山坡埋了,三年后再扒出來,將未腐化的骨頭撿起來,放入準(zhǔn)備好的陶瓷大壇里。有些有錢的人家會在山坡上壘個存放大壇子的建筑,以免壇子被風(fēng)刮雨淋日曬,也方便親人去祭祀送紙錢。

  而據(jù)說,那壇子蓋是不能被外人打開的,否則里面的鬼魂會跟著那人招惹是非。

  老宋的這些話讓我硌應(yīng)了好幾天,從此再沒有單獨去個后山。

  如今李哥邀我一塊送李嫂回廠,心里別扭,我也不能推脫,所謂舍命陪君子。

  李哥興致很高,又拉著老婆去街上買衣服,回來時已經(jīng)明月高照了。

  我準(zhǔn)備個一米多長的木棒,說是登山杖,其實是想防身用的。

  晚上八點多,我們仨上路了。

  月光姣潔地照在大地上,一切都籠罩在冷冷白白的顏色里。

  李哥李嫂肩并肩走在前面,兩人你儂我儂意猶末盡,打著情罵著俏,時不時你拉我一下,我掐你一把,按現(xiàn)在的話說,撒了一地狗糧。

  我受不了了,喝了一句:“你們兩個站住,我走前面”。

  李哥和老婆停下來,轉(zhuǎn)身望著我。

  我噌噌從他們面前越過,嘟囔道:“都兩個娃的老夫老妻了,還那么粘乎!”

  身后李嫂一聲輕笑,李哥甜膩膩的聲音悠悠飄來:“他這羨慕嫉妒恨…”

  “受不了了”,我叫一聲,快步向前走去。

  月色很美,四周很靜,不一會走到了那個放死人骸骨的地方,我有些緊張,往身后看看,那兩口子手拉著手還在慢慢地走。

  頭發(fā)稍好象支起來了,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將木棒朝地上狠狠地撞一下,清脆的聲音傳了好遠(yuǎn)。

  “李哥,恁倆快點”,我沖他們喊。

  “慌啥呀,又不遠(yuǎn)慢點走”,李哥和老婆依然不緊不慢走著。

  走過了那個墓地,心情放松了許多,不知不覺腳步也輕快了。

  很快走到了山頂,越過了那個鐵塔,又走了一會,前面好象有個村莊,有燈光朦朧一片。

  我回頭叫道:“李哥,嫂子廠是在下面那個村嗎?”。

  沒有回音。

  我吃了一驚,又叫了一聲,仍然沒有聲音。

  你可以想像一下,晚上,空闊的山里,三個人結(jié)伴而行,前面的人一轉(zhuǎn)身,后面的人不見了,你說嚇人不嚇人?

  我轉(zhuǎn)身往回跑,一路喊著李哥的名子,緊握著木棒的手心里全是汗。

  忽然從一塊大石頭后面鉆出一個人,我下意識的舉起了木棒…

  “小黃,干啥?”是李哥!

  我放下木棒:“恁倆干啥哩?嚇?biāo)牢伊??!?p>  “你說干啥!”,李哥往上提提褲子,“拉屎!”

  “哎呀,可嚇?biāo)牢伊?,走那么遠(yuǎn)了,一回頭沒人啦?!?p>  李嫂吃吃笑起來。

  “下午在宿舍關(guān)了半天門,還不解渴”我取笑他們。

  “咱不理他,這小老弟不知道啥是夫妻關(guān)系”,李哥對老婆說。

  “嫂子啊,求求你,給老弟介紹個女朋友吧,讓我也知道知道夫妻間的那點事。”我撒嬌似的對李嫂說。

  “好哇,老弟這牌子可以,想找個啥樣的?”

  “能知道鍋滾都中”

  “這條件太低了吧,俺廠里女工多,小閨女大把大把的,恁駐馬店的也有好幾個”

  “那介紹個駐馬店的吧,老鄉(xiāng)好說話”

  “長相啥要求呀?”

  “長相,誰還敢要求呀,要說,比我低點,最好是雙眼皮,大眼晴,臉胖乎乎的,一笑一個喝酒窩…”我照著小妞的模樣給李嫂描述一番。

  李哥撇下嘴:“還說對長相沒要求,你選美呀!”

  我笑笑。

  李嫂沉吟半晌,忽然說:“廠里還真有這么個女孩,也是駐馬店的?!?p>  “叫啥名?”李哥和我同時問道。

  李哥知道我以前的故事,也知道我對愛麗的閨蜜小妞有點意思。

  “張賀云”

  不認(rèn)識,我有些失望。

  “她有小名嗎?”李哥忽然問道。

  對,對,“小妞”肯定是小名,大名我都不知道。

  “廠里都是用大名,誰知誰小名呀,像你,廠里叫李響,誰叫你李三毛呀”

  李哥作勢要打老婆,李嫂往前一仰臉,李哥順勢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我一扭頭:“哥啊,背背人中不?”

  兩個人又吃吃笑起來。

  就這么邊走邊鬧,走了一個多小時,我們終于下山入了大路。

  這個村叫彎頭村,村里有很多大榕樹,看起來黑壓壓的一片。

  幾個廠連片建在大路一旁,李嫂的廠就在一棵大榕樹旁邊,廠名在大門的上面,五個鮮紅的大字“愛麗絲絲花廠”

  這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了,路上行人還很多,三三兩兩的靚男靚女說笑著從我們身旁經(jīng)過,香水味很濃烈,這在我們和尚廟似的傢俬廠附近,是絕對沒有的現(xiàn)象。

  李哥將肩上的東西遞給老婆,兩個人又磨磨唧唧地說了一會話,李嫂和我打個招呼,進(jìn)廠去了。

  我很想讓李嫂打聽一下那個張麗云是不是小妞,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太難為情了。

  戀戀不舍往回走,我走的比李哥還慢,左顧右盼地看一圈,哪有熟悉的那個身影?

  可就在我們要從大路轉(zhuǎn)入小路上山時,忽然從左邊飛快地過來一輛摩托車,那摩托車亮著刺眼的大燈,直沖過來,我下意識地用胳膊遮住眼睛,同時身子往后一躲,摩托車“忽”地從我身邊竄過去了。

  “啊”摩托車后面坐著一個女孩子,驚叫一聲。

  我仿佛被電擊了一下震住了,是那個心里常響起的聲音。

  “小妞”,我沖著摩托車大叫一聲。

  那女孩似乎扭頭看了我一眼,月光被隔阻在大榕樹陰影里,我看不清她的臉。

  摩托車沒有停留飛馳而去,我呆呆地望著,喃喃地說:“我聽著是小妞的聲音啊!”

  李哥拍了我一下,“小妞是官稱,你喊哪個女孩,她不回頭呀?今個恁嫂子俺倆給你刺激太大了吧,想女人想瘋了?!?p>  “我聽著真像小妞的聲音,”我辨解道。

  “是小妞,是小妞…”李哥不耐煩了:“快走吧,回去,有機(jī)會再過來,你的小妞跑不了。”

  是啊,愛情這東西,真奇怪,明明和小妞沒有多少交集,卻因為和愛麗分手,反而心里放不下這個女孩了。

  但小妞心里會有我嗎?

  唉,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qiáng)求也沒有用,順其自然吧。

  回來的路上,我和李哥話不多,走的飛快,差不多半小時就到廠里了。

  洗完澡躺床上,翻來復(fù)去睡不著,胡思亂想的,夜里做了一個夢:小妞含情脈脈地望著我…

  日子從中秋到了現(xiàn)在的元旦,又幾個月過去了,李嫂給李哥打過幾回電話,說廠里訂單多,不能請假過來,我們這邊也很忙,李哥也不方便過去。

  那個張賀云,嫂子也幫我問了,人家根本不叫小妞,也不認(rèn)識姓黃的一起來廣東的老鄉(xiāng)。

  我心有點失望,幾天不高興。

  李哥說:“那晚坐摩托車的女孩萬一是小妞呢!”

  呵!一句話,我又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相信小妞就在那里,因為當(dāng)初來時,愛麗的二叔也說過,把小妞送到絲花廠。

  元旦,這天上午很熱鬧,廠里打掃煥然一新,員工個個精神抖擻,幾輛小車開過來,大老板大駕光臨了。

  這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白白胖胖的,戴著金絲眼鏡,自打開轎車門走出來,一直滿臉笑容,和迎接的人打著招呼。

  身后一個漂亮的女秘書,托著一個金色的盤子,里面放著一堆冒尖的紅包。

  人們興奮起來,有紅包拿,當(dāng)然高興,感謝祝福之聲不絕于耳。

  我們員工的紅包是一百塊錢,不少啦。

  而領(lǐng)導(dǎo)的紅包可能更多,聽說是五百塊。

  我看見小吳也在領(lǐng)導(dǎo)那邊站隊,暗暗為他高興,這兄弟絕對是人才,年紀(jì)不大已經(jīng)掌握了廠里的核心科技,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我想起進(jìn)廠后為了感激他引薦,買了條50塊錢的煙,找了幾次機(jī)會,才送到他手里,結(jié)果晚上睡覺一掀薄毯,那條煙竟裹在里面。

  算了,人的層次不同,有些圈子是強(qiáng)融不進(jìn)去的。

  所以每次與小吳照面,我們也只是打個招呼而已。

  十點左右,廠里活動結(jié)束,廠里主干領(lǐng)導(dǎo)坐車旅游去了,我們員工放假,都溜出去玩了。

  我和李哥去街上買了吃的喝的,兩大包零食飲料,一人拎一包,說說笑笑往山上走。

  到愛麗絲絲花廠已經(jīng)是十一點多了,她們廠剛好下班,幾個女孩子蹦蹦跳跳跑出來,李哥和老婆有過約定,李嫂這會應(yīng)該會出來。

  我眼睛也盯著不斷走出來女孩子,十幾分鐘了,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我揉揉酸脹的眼睛,繼續(xù)堅持。

  李嫂走出來了,拎著一個小包,李哥迎上去,我也忙上去打個招呼,然后三人一塊往附近的一個小飯店走去。

  我磨蹭地跟在他們身后,不時地往絲花廠門口望,又走出來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我都不認(rèn)識。

  唉,無緣…算了。

  我們進(jìn)了小飯店,點了四個菜,三盤炒河粉,一瓶酒,邊吃邊喝邊聊。

  我有點心不在焉,李嫂看看我笑了:“這老弟是情種啊!”

  我臉?biāo)⒌丶t了。

  李哥笑笑:“叫你給老弟介紹個女朋友,有目標(biāo)了嗎?”

  “有啊,別急,今下午請不了假,等6點下班,我?guī)湍阋娒妗崩钌├罡缍际呛眯?,熱心人?p>  我謝過李嫂,心里還嘀咕:中午有的是時間,干嘛非等到晚上?

  吃過飯,走出小飯店,李哥朝我擠眉弄眼,我跟他走到一邊,他將手里的零食塞到我手里,又從我包里拿去兩瓶水,壞笑著說:“你先去那個榕樹邊等我,我和恁嫂子去那邊小樹林說會話”。

  我咽了一口唾沫,拎著東西往大榕樹那走。

  大榕樹有很多氣生根,粗粗細(xì)細(xì)垂下來,象老神仙的胡子。

  榕樹一周砌著一圈平臺,有幾個小姑娘坐在那里嘰嘰喳喳吃零食。

  我無精打采地坐下來,將一大包零食放在旁邊。

  “黃峰!”忽然聽到有人在叫我,很熟悉的聲音。

  猛然回頭,一個姑娘亭亭玉立在我身旁。

  “小妞!”我跳起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晴。

  “你怎么在這?”小妞眼里滿是驚喜。

  我哆嗦著嘴唇,迸出兩個字:“找你!”

  小妞笑笑,圓潤潤的臉象朵花一樣。

  “怎么樣?掙錢了,不會是還錢的吧?”

  我愣了一下,仔細(xì)看她的眼晴,清澈得如一汪清水,不像是調(diào)侃開玩笑。

  “還什么錢?”我迷茫地問。

  “哎,你呀,傻透了”,小妞坐下來,“我給你說說?!?p>  我將一包零食放到她手里:“吃點東西慢慢講,有的是時間?!?p>  原來小妞知道愛麗騙我時,是在廣州火車站,我追小偷時,愛麗看著我的背影說漏了嘴。

  小妞很生氣,和愛麗吵了一架,但箭在弦上,她也沒有好主意。

  其實在我追小偷的空當(dāng),愛麗讓小妞去打了一次男朋友的呼機(jī),自己在旁邊等回復(fù),一直到我追小偷回來,那貨也沒回復(fù),所以她冷著臉很生氣。

  小妞付了打呼機(jī)的錢,順便在公用電話旁將那組BB機(jī)號偷偷記了下來。

  而在愛麗二叔請吃飯時?;?,小妞就知道我手里錢不多了。

  愛麗的二叔本來就是賴貨,做這事不露聲色,輕車熟路,他本意想讓我走投無路時,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xiàn),讓我對他服服貼貼,供其驅(qū)使。

  小妞不忍心我會遭難,就悄悄將那個BB機(jī)號碼紙塞給我,順便卷了三百塊錢。

  所有的疑惑解開了,我氣的捏緊了拳頭。

  小妞看看我:“算了,別給他們計較了,你斗不過人家,吃虧是福,也算是個教訓(xùn)吧。”

  我舒口氣:“那…那錢我還你。”

  我伸手進(jìn)口袋,掏出一把零錢,都是毛票,恐怕一百塊也沒有。

  “你呀,我給你開玩笑的,那三百塊錢,給你的,我根本沒想要你還,”小妞嗔怪我一眼。

  “妞,我有錢,等幾天我來給你送錢,加倍還你?!蔽彝℃さ难劬Γ鎿吹卣f。

  我沒說瞎話,這幾個月干活,除了還帳,日常開銷,我還真攢了一千多塊錢,除了留百十塊零錢外,我將一千塊錢存了銀行定期,并設(shè)了密碼,存單放在枕頭的夾層里。

  “那…連本帶利能給我多少呀?少了可不中?!毙℃び匦?。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美麗的大眼睛里,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把我掙得所有的錢給你,把我的一生交給你,我都愿意!”我一字一頓地說。

  小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直直地望著我,眼圈紅了。

  我盯著小妞的眼晴,剛才近乎直白的表白,我都沒想到是出自我的口。

  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越來越多,終于,晶瑩的淚珠撲簌簌流下來。

  “妞,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晚了,不可能了”。

  我愣住了,直直地望著她。

  “你回去吧,好好干活,存點錢…我們沒緣份,忘了我吧”,小妞抬手擦擦眼淚,轉(zhuǎn)身跑開了。

  我喉頭哽住了,伸手想拉住她,卻抓了一把空氣。

  小妞頭也不回地跑進(jìn)了愛麗絲絲花廠。

  這一幕,被從小樹林出來的李哥李嫂看個清楚,李嫂在李哥耳邊說了幾句話,李哥朝我走過來。

  事情反轉(zhuǎn)的有點快,小妞的反應(yīng)沒有按我想的劇情來。

  李哥拉了我一下,回頭朝老婆喊:“你上班去吧,晚上還在這等你”,李嫂朝我們揮揮手,快步去廠里了。

  李哥捅我一下:“別傻愣了,去那邊走走?!?p>  我跟著李哥漫無目的的住前走。

  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甚至有點曬人,我們走到一棵大榕樹底下,坐下來。

  大榕村枝繁葉茂,綠蔭如蓋,在這南方,似乎沒看到落葉的喬木。

  廠里的工人大多開始上班了,路上行人很少。

  “那個小妮就是小妞?”李哥看四下無人,開始問我。

  “是!”我點點頭。

  “給人家表白了?”

  我臉紅了,又點點頭。

  “被拒絕了吧?”

  我迷茫地望著李哥。

  “唉,老弟你愛情坎坷呀”,李哥嘆口氣,將剛才李嫂告訴他的那番話又和我說了一遍。

  小妞大名叫王小美,半年前進(jìn)廠的,進(jìn)廠時是一個爛仔開摩托車送來的。

  那個爛仔好象是什么幫會的人,在這一片有些名氣,人們都不敢惹他,附近的小商店,小工廠也都賣給他面子,所以介紹員工入廠,廠里一般都不敢拒收。

  而王小美自入廠后,精神狀態(tài)似乎不對勁,整天迷迷糊糊的,老是做錯事。

  她的組長劈頭蓋臉地訓(xùn)她一頓,結(jié)果晚上出去買東西時,被幾個人拉到路邊打了個半死。

  后來廠里傳言:王小美是那個爛仔的人…

  “我不信!”我瞪著李哥,小妞那么單純善良的女孩怎么會做這種事呢?

  李哥搖搖頭:“人都是會變的,何況你們已經(jīng)半年多沒見面了”。

  “可是…可是,我看小妞的眼晴,她心里肯定有我”,我低聲喃喃說。

  “還有一種可能,”李哥欲言又止。

  “什么?”

  “她可能不是小妮了…”

  我一下子象抽了筋似的軟了下去,雙手捧著臉,淚水從指縫時涌了出來。

  怎么會是這樣呢?我不相信李哥說的。

  我要親口問問她。

  恍恍惚惚過了一下午,絲花廠下班了,我和李哥站在廠門口,象兩個保安似的注視著一個個走出來的女工。

  李嫂出來了,李哥迎上去,兩個人走到路邊低低的說著話。

  我仍然站在門口,望眼欲穿,小妞依然沒有出現(xiàn)。

  我不動,直直地望著廠里面,我想她會出來的。

  李哥過來拉我走,我神經(jīng)質(zhì)地甩開他的手。

  李嫂朝李哥使個眼色,自己匆匆進(jìn)廠里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都在想,又什么都沒想。

  李嫂又匆匆回來了,塞給我一張折疊好的紙,輕聲說:“她不想見你,這是給你的信,回去吧?!?p>  李哥拉著我上山回廠。

  路上拆開小妞給我的信,淚水嘩嘩地流下來。

  小妞陪愛麗相親時,也是一眼相中了我,可我是她閨蜜的對象,她也不好表現(xiàn)出來什么。

  后來發(fā)現(xiàn)愛麗和二叔的詭計,小妞也是又氣又急,可又無可奈何,只好將BB機(jī)號和三百塊錢偷偷給我,一是為了早點讓我識破騙局,二是怕我手里無錢舉步維艱。

  當(dāng)我獨自去悅悅旅店時,二叔和愛麗都去旁邊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愛麗的老相好來了,兩個人手拉手走了。

  二叔咪著眼看著小妞:“妞,長恁大了,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別著急,一會有摩托車來接你進(jìn)廠!”

  小妞有點緊張,但想他是愛麗的親二叔,應(yīng)該不會騙自己。

  不一會,一輛摩托車從前面飛馳電掣地開過來,“嘎”地一聲停在兩人面前。

  騎摩托的二十多歲,染著黃毛,一雙鷲鷹似的眼睛把小妞看的直害怕。

  “小師傅,把這妹子送到彎村愛麗絲絲花廠,到了給錢!”二叔讓小妞坐在摩托車后座上,叮囑道:“放心吧,到廠里報個名就能進(jìn)廠了,我都安排好了?!?p>  小妞望著二叔,剛要說幾句感激的話,摩托車猛地往前一竄,小妞嚇的用手抱住那人的腰…。

  天色越來越晚,街上的路燈都亮了。

  路邊有很多騎摩托車?yán)死浀倪€在等活兒,小妞想這人送自己進(jìn)廠該收多少錢呢?自己只剩一些零錢了,不夠可怎么辦?

  二叔辦事也不牢靠,總該講講價再坐車吧,到時候,這兇人漫天要價可咋好?

  小妞胡思亂想,很擔(dān)心,卻不知道更大的災(zāi)禍等著自己。

  摩托車帶小妞轉(zhuǎn)了好幾圈,最后進(jìn)了一個小村莊,三繞兩繞在一個小房子前站住了。

  “下車!”黃毛聲音有點狠。

  “這是哪呀,不是絲花廠嗎?”小妞下了車,腿不停地哆嗦,她害怕極了。

  黃毛沒理小妞,徑直掏鑰匙打開了房門。

  “進(jìn)來!”黃毛惡狠狠地盯著她。

  小妞感到大事不妙,轉(zhuǎn)身就跑,可腿腳已不聽使喚,“撲嗵”一聲撲倒在地。

  黃毛追過來,一把將小妞拎起,推搡著進(jìn)了房間…

  小妞醒來…

  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她想起上小學(xué)時,有天放學(xué),小妞和愛麗一塊回家,有個算卦的正好路過,看看小妞,說:“你這女娃子,紅顏薄命呀,不要相信人,連好朋友都會害你!”

  愛麗比小妞大兩歲,伶牙俐齒的,對那算卦的叫道:“瞎說,我是她好朋友,我會害她嗎?”

  那算卦的又看看愛麗,搖搖頭不說話走了。

  這就是命吧!

  小妞知道難逃黃毛的魔爪,反抗只能遭受更大的傷害,只有順從他才有活命的可能。

  終于有一天,黃毛對小妞說:“不能白吃白喝,你進(jìn)廠干活去吧。”

  小妞被黃毛安排進(jìn)了愛麗絲絲花廠,每次黃毛過來接她,總會有個神秘的紙條塞在她的工位上,真的有人在監(jiān)視她的一舉一動,小妞心如死灰,暫時打消了逃走的念頭。

  一個月前,黃毛不知去哪了,可能不再回來了,小妞心情平靜了許多,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心里的創(chuàng)傷慢慢愈合,

  而今天與我意外相逢,我突然的表白,揭開了她的傷疤,天意弄人,又如何讓人不傷心?

  我和李哥回到宿舍,我滾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想起小妞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再想想她被人欺負(fù)時的無助,心疼,真的心疼。

  我恨,恨黃毛兇殘,恨自己無能…

  一夜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天明時我做個決定:帶小妞離開,遠(yuǎn)走高飛。

  但她會跟我走嗎?我知道她喜歡我,我也不計較她的過去,畢竟不是她的錯,問題是:她有沒有信心跟我走?

  我要給她寫封信:知道了她的大名,知道了她的廠址,寫個匿名信她一定能收得到。

  我趴在床上,湊著漸亮的晨光,寫了一封信。

  李哥睡醒了,看我在奮筆疾書,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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