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頭戴斗笠,一身素白薄衣的茅潔媛走進熱鬧的江州城鎮(zhèn)時,自然招來了不少目光。不去理會那些,徑自走進一家不大卻整潔的客棧,小二哥趕緊跑來招呼??凸?,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我們這福來客棧可是遠近馳名,住的是干凈衛(wèi)生,吃的是色香味全…,不等說完,茅潔媛已然不耐這聒噪之聲,開口道[給我一間不靠街的房間,兩碟小菜,一盤饅頭,一壺熱茶然后送到房間]。
[好咧,客觀您請,房間在二樓]小二兒趕緊招呼著這個聲音冷冷的客人進了房間送上飯菜。吃完飯,茅潔媛盤點著手頭的銀兩,因為自小跟著師父粗茶淡飯早已習慣,而且?guī)煾腹诺罒崮c總喜歡免費替窮人治病還會主動奉上好藥和銀兩。自己和師父都對生活要求不高,他們雖不是一窮二白可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現(xiàn)在手里幾乎連裁制冬衣的錢都沒有了,更何況要重建茅屋啊。而她又偏偏不喜歡為了銀兩去救治病人,確切的說學了一身的本領,根本不想使出來。師傅啊師傅,為了讓徒兒下山融入社會您可真是釜底抽薪啊,歸根究底不就是因為看著老朋友們都兒孫滿堂,時常向他炫耀,而他自己一生浪蕩天涯,也沒個紅顏知己,鳥蛋都下不出一個,所以師傅說想要個孫兒玩玩就指望她了。這種事怎能如此胡鬧啊,況且她壓根沒有這種想法。
想想現(xiàn)在谷里回不去,外面不想多停留,手頭又不方便,還要在師傅回谷之前將茅屋修繕完,好讓他們師徒有落腳點。真是頭大啊,這會兒要是有外人看見,估計也能看出她心情不佳,不!是很差,非常差!算了,空煩惱不如去外面看看是否能賺到錢。但她偏偏忘記了,這里不是她長大的清幽山谷,大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嬉笑聲聲聲入耳,這些都是她不習慣的。所以才出門不久就打算往回走了,這時剛剛擦肩而過的一個年輕姑娘忽然痛呼一聲倒下,腳步頓住,正猶豫是否要出手相幫,卻聽見一聲溫柔的男音入耳,低頭見一男子急急扶起女子,全然不顧男女之防,可能是這女子的情哥哥吧。長得倒是不錯,劍眉星目配著溫柔的唇給人舒爽感,一身淺灰色布衣,雖然舊卻整潔,腰間配著一塊紫玉,低頭時發(fā)間的灰色束發(fā)帶隨風吹散拍打著他背后的書簍。再看,他蹲在那里用干凈修長得手指把著昏倒姑娘的脈搏,蹙著好看的眉毛嘴里似背書似的念念有詞,什么面色蒼白、四肢乏力、發(fā)色枯黃等等。
不聽還好,一聽快要吐血,這姑娘只肖一眼,就知道是啥毛病吧,他倒好把脈時間長不說,念了很久才堪堪查出病因,原來是個書呆加庸醫(yī)啊。不忍看他給醫(yī)者丟人,所謂眼不見心不煩,還是走吧。此時,眼角不經(jīng)意間看到這庸醫(yī)的錢袋被旁邊的阿三摸了去,那偷兒將錢袋在手里掂了掂可能還比較滿意那袋子的重量,轉(zhuǎn)身進了旁邊的胡同。如若在平時她實在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今天卻不由自主的跟上去。嘆口氣為自己今天一連串的不尋常奇怪,哎胸口更郁悶了,這氣就撒在那小偷身上吧。
一盞茶的時間后茅潔媛拿著錢袋走回人群,身后那條胡同里此時有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家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最后累得只能哼哼著喊救命,哎不就是一點癢癢粉嘛,雖然她的藥都是上品功效很強那人不免難受點,但是三個時辰后藥性就自動解除了,小小懲罰就哭喊饒命,真窩囊。走出胡同才看到那人群里的人不少反多,心中奇怪,那姑娘該是蘇醒了啊怎么人群還不散開??纯词掷锏腻X袋,正想著怎么還回去時,街對面急急奔來一個大漢,臉色蠟黃神情焦急,看到半躺在地的姑娘,遠遠地丟了肩上剛砍得的柴火,柴火落地時順便把他打著補丁的衣服又劃開一道裂口,奔向前從那呆子手中一把搶過暈倒的女子,大聲喊著[娟兒娟兒你是怎的了,怎的了,別嚇哥哥啊你醒醒啊,娘還在家等著咱倆呢。]似是這聲呼喚著實有用,女子慢慢睜開眼卻被人群間隙灑進來的陽光刺了眼,閉閉眼再睜開,看看左右的環(huán)境和面前的人,回道[哥,我不礙事的。只是突然頭暈眼花,腳下絆了一下,你別擔心也別告訴娘,咱回家吧]。
粗莽大漢嘆息一聲,猛舉起手捶打自己胸口[都是哥沒用,不能照顧好你和娘,娟兒,咱回家吧,哥剛砍柴時,打了只野雞,回去給你和娘補補]邊說著邊扶起女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瞪著眼對那書生道[要不是看在你好心,否則你剛才抱我妹妹我非砍掉你一雙手不可。娟兒咱們走]
[等一等]見他們要走,書生順了順皺了的衣衫扶正衣領,上前一步喊住了他們
[怎么你還不服?]漢子回身舉起拳頭,他可不怕這瘦弱的家伙。
[這位大哥,令妹體質(zhì)虛弱還需要多多養(yǎng)著才好啊,我可以給你開個藥方。]看了一眼滿身打補丁的兄妹倆[我這里有幾兩銀子,相見是緣分,拿著去抓點藥給令妹令堂補補身子吧。]誰知全身都摸遍了,也沒找著錢袋。茅潔媛看著他,明白了他不僅是個書呆、庸醫(yī)還是個爛好人,但是對這樣的人她恨不起來,因為他讓她想到了師父,他是個和師父一樣性情的人啊。要是有一日他們遇到,肯定能成忘年交。等等,怎么會想到這些呢,他們不過萍水相逢,以后也不會見了。
[這是你的錢袋嗎?剛才我…我撿到的]茅潔媛恨自己出門忘記戴斗笠,只能不管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把錢袋丟還給那書呆就轉(zhuǎn)身走了,甚至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和道謝。書生看著錢袋,回過神,塞進那叫娟兒的姑娘手中隨后朝著茅潔媛方向追了上去。同樣也沒管那漢子和姑娘受不受,以及沒還沒孵出來的道謝。
[這位姑娘謝謝你,我請你吃飯吧我沒有惡意的,只是一表感謝]急急跟上的某書呆緊追不舍。于是熱鬧的街頭人群自那頭才散去,便看到那一男一女出挑的人兒,一前一后的走了。而那些沒看到先前那些熱鬧的人則是看到一名斯文俊秀的公子追在一個白衣白裙,冷著臉的美姑娘身后時有的人嘖嘖感嘆世風日下,有的人又一副色色的表情。不理會那些人怎么看怎么想,茅潔媛沒有放慢腳步,徑自回了客棧。想起還沒吃早飯,瞧那日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晌午了肚子確實有點餓??戳搜凵砗缶o追的書生,皺了皺眉頭,徑自往角落的桌椅走去。書呆也巴巴的跟了上來,撓撓頭,厚著顏坐在了她的旁邊,對著面前那冷淡目光報以尷尬的微笑。
男子長指一揚叫了一桌飯菜,茅潔媛卻不知為何心中某種不安隱隱上升,他應該除了那袋錢還有富裕的吧?雖然很想離開但是她最不善于與他人周旋,又不能用強的,就那胳膊腿兒經(jīng)不起折騰。無奈,飯菜都上來了,吃吧。反正他要是另有所圖,她身上的藥和袖子里的針都不是吃素。
茅潔媛還未動筷,某人已經(jīng)自發(fā)忙著張羅為她布菜、舀湯了,對面的男子帶著溫暖的笑一邊致謝一邊勸她多吃一些。夕陽的光暈打在他的背后讓人看著很溫暖,這個場景讓她心中升起一絲暖意。想起了師父,或許還有記憶深處的某些畫面。如果他沒有后話或者圖謀那么這是第一個對她溫暖的外人,或許這個人可能是對所有人都這樣,但此刻她愿意真心的品嘗這頓飯菜。
[姑娘,快嘗嘗,這蹄髈很好吃哦,這七巧菜心也很好還有這這這…。再喝點這翡翠珍珠湯,也不錯,我給你盛一碗喝了暖暖身體。還有啊,姑娘你穿的太單薄了,不是我啰嗦啊這樣很容易生病的。醫(yī)者有云人賴飲食為生,五谷…嗚嗚]一個大雞腿,飛去,堵住了他的嘴。[聒噪]茅潔媛納悶這人怎么能一心好幾用,一邊給她布菜,一邊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還能在吞下飯菜的空檔嘮叨她幾句。這點可是比師父強,吃飯的時候師父總是全神貫注,因為一不留神好吃的就被那些好鄰居們搶走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起身,動作過快難免踉蹌了一下,扶正凳子后雙手一輯[忘記介紹了,小生樊文祖籍江平,回家祭祖路過此地。平日略讀了幾本醫(yī)書只是沒有拜師學藝,紙上談兵的自己學了點皮毛,剛才,多謝姑娘出手相助幫我找回錢袋,不知能否請教姑娘芳名?]樊文?還縟節(jié)呢!難怪這么羅嗦,一點不比師父遜色。
[茅潔媛]簡單的三個字后,起身[謝謝款待,告辭了]轉(zhuǎn)身回房,不留一絲時間給別人在開話題。某男微微一嘆,不著急走又叫了一壺茶慢慢品著。
茅潔媛進屋收拾行李打算明天一早就離開,這里并沒有什么事能讓她短時間就掙到錢重修茅屋的,不如先去那里看看吧。忽聽到樓下傳來爭吵聲,細細一聽,果然,是那個啰嗦鬼。原來他身上錢袋給了別人,而背簍里的銀票也不知怎么不翼而飛了,現(xiàn)在被當成吃霸王餐的了。糾結一番,嘆氣,再嘆氣。開門下樓經(jīng)過掌柜身邊問道[掌柜的這桌飯菜多少錢?][五兩!您看看這太湖白魚,蔥油鴨,荷葉雞,蜜汁蓮藕,紅燒蹄膀還有這些新鮮的素菜,要五兩可是童叟無欺啊。這位公子可好,長得是人模人樣的,居然要跟我打白條,要我說就是來吃霸王餐的,他也不打聽打聽,我孫老二是好欺負的嗎。][這里有三兩銀子您看可以嗎]沒辦法,拿出身上僅剩的銀兩看看能不能擺平這事,畢竟這飯也進了自己的五臟廟。
[茅姑娘]樊文剛開口,掌柜的發(fā)話了[不行,咱不能做賠本買賣。除非他將今日所有的碗碟刷洗干凈,再把我這店鋪徹底灑掃一遍,剩下二兩銀子我就不要了。][哦,好好]也是知道自己理虧,樊文吶吶的走向后廚。剛走兩步,忽然回轉(zhuǎn)來到她身邊[茅姑娘,很抱歉,我真不是吃霸王餐,銀兩我一定還給你]看著她的眼神也從溫暖變成委屈和無辜了。這眼神,莫名就讓她想到谷中她收留照顧的那些小動物了不禁一心軟[你的手是怎么了?]眼尖的的發(fā)現(xiàn)某人受傷了,明明剛才給她布菜時沒有的。[不礙的不礙的,剛才一著急傷著了]虎口的一道血痕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在這修長潔白的手上也頗為顯眼了,如若要刷這堆疊如山的碗盤再灑掃這個客棧可有的受了,不過不吃點苦頭這種人是不長記性的。
不想再多停留平白招惹事端,該回房休息了,今天的她太反常了,果然和別人多接觸不適合她。只是那輕輕滑過她衣角的白嫩手上血紅的傷口讓茅潔媛遲疑了一下。心中再罵自己一千回,算了師父常說好人做到底,樊文看她伸手掏向袖口似乎在拿什么東西。
眼前一晃,一只古樸的瓷瓶出現(xiàn)在他面前,小巧潔白的瓶身上繪著幾朵梅花,看似隨意孤冷卻又帶著點點活潑的暖。拿著瓷瓶的手很白,白到手上的血管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上了藥再去干活,不然你的傷不容易恢復。還有,錢就不用還了]語盡,轉(zhuǎn)身回了房隔絕一切雜亂的聲音。
第二日清晨,天還未大亮,茅潔媛已經(jīng)梳洗完畢準備趕路。戴上帷帽下樓退房,眼角余光看到樊文正在用未受傷的左手用力擦拭桌椅,神情沒有一絲的不滿,想來也算是個有擔當?shù)娜?。忽略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毫不遲疑的出了客棧。只是,剛走到街尾,耳邊便傳來急促的跑步聲。立足[樊公子,你跟來做什么?]回頭不善的詢問。
[茅姑娘,我知道昨日一事害您把銀兩用光了,看您帶著行囊應是要外出吧,一個姑娘家的在外行走沒有銀兩很不方便的。]
[那,你是要還我錢?]
[呃,我,我現(xiàn)在也沒有錢]尷尬地撓撓頭,[這條路是去京城的必經(jīng)路,茅姑娘你是要去京城嗎我也要去京城呢,不如我們結伴同行,我可以護送你啊。]好不容易喘著氣說完這一串話,還沒等他繼續(xù)下文,就迎來冷冷的回復。
[不必,我已說過錢不必還了]心中不愿再與他有過多的牽連,況且此去那里只是看一眼,就一眼,過后就要回谷了,實在不愿意在生別的事端。
余光瞄到他想要跟上[樊公子,男女授受不親,咱們萍水相逢,僅限一頓飯的交情,望您知禮避嫌]
樊文也知自己很唐突,可是對這姑娘莫名地就是放不下,滿心歉意還有一絲別的什么。唉,自己還有正事要辦呢,如何是好?不想,這稍一思量佳人和時間都不等自己,那茅姑娘都走遠了,咦,這腳程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