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行蹤已經(jīng)暴露,想必清溪鎮(zhèn)已經(jīng)有高手等候,殺手講究隱匿行蹤,便是有神兵在手,也不易多生是非。
思慮片刻,青陽還是決定臨時改變路線,青陽做事一向果決,想定之后,小舟船頭一偏,徑直朝著河岸另一邊的臨秋城而去。
黑夜中,越國特產的炫黑巖修筑的城墻聳立于天地之間,仿佛披著黑色鎧甲的將軍般,迎著江風,安靜而沉悶,粗糙且傷痕累累的墻壁訴說著幾十年前滇越兩國的戰(zhàn)爭。
自從滇國樂文帝即位后,改善了和周邊國家的關系,想來滇越兩國有十幾年沒有戰(zhàn)事了。
小舟距河岸數(shù)丈之時,青陽猛然一踏,小舟瞬間支離破損,順著江水朝下游飄去,而青陽足尖踏水一步一丈,悠然躍上河岸,看來游龍步又精進不少。
城門距離河岸足有一里遠,夜晚緊閉,城頭上幾點火把在緩緩移動,一看便是守夜的軍士,看來常年少有戰(zhàn)事,城防也稍微弱了一些。
青陽未做停留,沿著城外的小樹林,朝著城南側偏僻之地而去,找了個城頭漆黑之處,縱身飛上墻壁,足下青光隱隱,五丈高的城墻,三五步便躍了上去,青陽俯身四探,見無人過往,便自向城中而去。
一入城中便循著影殺盟特有的黑云記號找到了城中據(jù)點,萬財客棧。
這一間萬財客棧孤零零的在城西南角落,門面極小,一共兩層,門口招牌破舊歪斜,屋內漆黑一片,門半掩著,看起來沒有關上。
青陽暗自稱奇,按照影殺盟的規(guī)矩,據(jù)點從不熄燈,不管多晚,總有人守夜,以防急變,而且這店門似關非關,也不像是打烊的樣子。
想到這,青陽緊緊的握了握手中的刀,沿著周圍屋舍的影子朝著萬財客棧緩緩行進,忽然青陽劍眉一挑,停下了腳步,真氣的流動傳來。
青陽也是進入畫師境中期后,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夠捕捉到弱于自己的真氣流動,也算是戰(zhàn)龍真氣的一絕。
此時分明能夠感覺到店內有十股性質各異的真氣流動,有淬體境的,有虛境的,不過最強的也就是畫師境初期。
看這情況不像影殺盟的人,影殺盟來越國行動的一般都是從滇國出,而且從來不一次性來這么多人,如果是敵人就好理解多了。
想到這里,青陽躡手躡腳的沿著客棧邊緣行走,翻身躍上二樓,感受到十個人都在一樓,有幾股真氣來來回回的移動,好像是在找什么。
青陽沿著縫隙朝一樓廳中看去,微弱的月光下,十名黑衣人都在大廳中,地上躺著兩個尸體,一個店小二打扮,一個掌柜的打扮,看到這里,青陽對目前的狀況心下了然。
奇怪的是影殺盟在越國境內的據(jù)點,幽鬼早就知曉,而且幽鬼在滇國的據(jù)點影殺盟也了如指掌,但是兩邊從來沒有動過對方的據(jù)點,以示井水不犯河水,這次幽鬼先是大張旗鼓的截殺自己,而且同一時間拔除影殺盟的據(jù)點。
想來沈銘所言非虛,這次自己來越國的任務看來不像影武者信箋上說的那么簡單,刺殺卡魯拉可能是個幌子,搞不好這次是影殺盟和幽鬼門的決戰(zhàn)。
而且可能戰(zhàn)場是幽鬼門的總殿,那個時刻在移動的魔窟,據(jù)說沒有人真的到過那里,更沒人知道它在哪里,傳聞它無時無刻不在黃金海中移動。
既然這樣,下面這些人正好可以印證下自己的看法。
一樓大堂,月光一暗,“不好。”唯一的一個畫師境殺手剛剛低喝一聲,青陽已經(jīng)落在眾人中間了。
眾人借著月光,隱約看清楚半張臉龐,一個個還在疑惑來者是誰,忽然整間屋子如同墜入冰窟,這份陰寒并非只是肉體上的冰涼,而是自內心深處的已經(jīng)凍結,似乎這一秒就死去更讓人舒服一些。
毫無聲息的抽刀之聲,墨綠色的刀光吞噬了屋內月光,一閃即滅。
嗵嗵嗵,連續(xù)的尸體頭顱落地之聲響起,僅剩的一個剛剛進入淬體境之人一臉驚悚,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起來如此年輕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和迷茫,瞳孔極具收縮,冷汗順著額頭不住的流下,高高舉起的刀虛空中不住的顫抖,整個人無所適從,甚至自己無法用力移動身體半分,并非完全是被青陽驚艷的一刀所震懾如此,畢竟是天下第二殺手組織幽鬼門的殺手,死生已經(jīng)想的通透了,但是那鳴淵出鞘時所散發(fā)的鬼氣,催魂索命,真氣或者意志稍弱之人,瞬間就會被震懾靈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雖然青陽也有點驚訝于這個少年的反應,但還是看出了這少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戰(zhàn)斗力。
于是緩慢的朝著少年走來,沒走兩步,忽然青陽面色一驚,看向已經(jīng)收入刀鞘的鳴淵,只見地上團團黑氣從尸體上,頭顱上,甚至鮮血上,緩慢而濃重的溢出,朝著鳴淵匯聚而來,越匯聚,青陽就覺得這刀身的殺氣越強,隱隱有種自行掙脫刀鞘出來斬殺天地的氣概一般。
青陽暗運真氣強行壓制著刀身傳來的殺氣和鬼氣,但是即便如此,地上的黑氣依然源源不斷的朝著鳴淵匯聚。
青陽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過鳴淵每殺一次人就變強一些是能夠很明顯感受到的,江上一刀斬殺眾人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所察覺,現(xiàn)今在這個閉塞的小屋內就感覺更加明顯。
沒有過多遲疑,青陽還是徑直朝著少年而來,先要解決重要的事情。
少年驚恐的看著青陽越走越近,似乎想拔腿便跑,但是無奈于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挪動身體半分,就在如此緊迫的情形下,少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救命的方法般,表情舒展,好似要解脫了一般。
可就在他閉嘴的一瞬間,青陽一記重拳轟在少年臉上,雖然沒有運足全力,但是畫師境中期高手的一拳也不是剛剛進入淬體境的人能夠承受到的。
少年整個臉在拳勁的轟擊下,極具扭曲凹陷,口中不住的吐出攙著鮮血的牙齒和口水及不明物體,而后整個人在空中轉了幾個圈重重的撞在木板墻上,整個木板墻被震的滿是裂痕,少年周身卡卡作響,剛一落地,便大口大口的吐了好幾口血。
青陽俯下身,撿起一塊滿是鮮血口水裹著的黑色小囊,借著月光,東瞧瞧西瞧瞧,淡淡的說:“斷魂散,都是一個路子。”
少年此時臉上更加的驚懼,似乎都忘記了四肢胸骨盡斷的痛楚,張著嘴咿咿呀呀的聽不太清楚說的什么。
青陽走到他跟前,蹲了下來,“聽過食骨蟲嗎?”話畢,微笑的看著滿臉是鮮血的少年,那笑容卻顯得有些陰森。
聽到食骨蟲三個字少年渾身一陣抽搐,緊閉著嘴,腮幫高高隆起,似乎是用力的咬著上下牙齦。
最終在青陽的微笑下,少年徹底崩潰了,顫抖著一字一頓的說:“我說了,能給我痛快的嗎?”
青陽點了點頭,“什么人?”
“幽鬼門徐朗。”
“為什么殺店里的伙計和掌柜的?”
“任務?!?p> “什么時候接到的?”
“五日前?!?p> 五日前,自己剛剛從樂雅城動身。
“知道這伙計和掌柜的來歷嗎?”
“聽說是滇國影殺盟的舌頭?!?p> “你們五日前接到任務,為何現(xiàn)在才動手?”
“五日前我們在黃金城接到的任務,是拔出青州山以東所有的影殺盟舌頭,十城盡除,這是最后一城,我等一早才到臨秋城,夜深時動手?!?p> 又問了些幽鬼門和黃金城的事兒,少年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想來少年是比較低等級的殺手,對于幽鬼門所知甚少,甚至從來沒進過黃金海深處。
青陽滿意的點了點頭,似乎沒有動手殺少年的意思,少年也一副看破生死的樣子坦然的看著自己,似乎嘴角還微微浮起了笑容。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青陽似乎有點下不去手。
莫名其妙的問題忽然脫口而出,“為什么做殺手?”話畢兩人同時愣了愣。
青陽詫異的是自己居然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少年詫異的是上一刻還如地獄的魔王般殺戮的氣勢,居然在這一瞬間顯露出了絲絲落寞。
不過少年還是苦笑著回答了,“家住青州山,父母死的早,只有一個姐姐把我養(yǎng)大,本來青州海邊拉船討生活的,交不上份子錢,被黃金城的惡霸砸了船還打斷了腿,再后來被一個幽鬼門的人救了,我走投無路,心想這個世界啊,真是弱肉強食,我就加入了更兇的幽鬼門,想著有一天賺夠了錢,就帶著姐姐離開這個紛爭的國度?!?p> 少年喋喋不休的講了很多,青陽也默默的聽著,他已經(jīng)知道了心底的答案,想來天下如洪荒惡水,席卷奔流,他感覺自己和這未諳世事的少年一樣,隨時都有可能被這惡水沖走,同是世間浮萍,何必互相蹂躪。
“哎,大哥,還有問題嗎?沒了就送我上路吧,疼?!鄙倌暌е勒f道。
青陽默然無語,右手伏在刀上。
“大哥,能不能不用那把刀?”少年雙眼恐懼的看著鳴淵。
青陽點了點頭,略帶苦澀的說:“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少年吃力的笑了笑,“沒啥想說的了,下輩子投胎再報答姐姐吧,真想再看看她帶那對藍珠子耳墜的樣子,一定...”
青陽猛然一掌,重重的擊在少年的心臟上,卡卡兩聲,少年的微笑還掛在臉上,但是生命已經(jīng)凍結在這一刻了。
青陽胡亂抹了下臉上的鮮血,站起身來,劇烈的腥味揮之不去,竟然感到一絲絲惡心。
臨走時青陽將少年雙眼合上,嘆息道,“不知何人為我合目。”而后默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