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夜里,桃縣。
桃縣在汴州的最東端,雖然比不上樂雅那樣的大城,但也是連接著汴州和中州的咽喉之地,可以說是汴州的門面,來往商賈絡(luò)繹不絕,十幾年前是最大的貿(mào)易品集散地,非常富庶。
但桃縣城墻不高,守衛(wèi)松懈,遠遠看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往日的榮光。
此時城中張燈的人家很少,酒肆客棧也都早早收攤,街道垃圾隨意丟棄,偶爾看見幾個要飯的,都是奄奄一息的樣子,看起來馬上就要死了。
惡鬼摸了摸光頭,“我聽過這里,很有錢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是這么個鳥不生蛋的地方?!?p> 青陽低聲說:“想來這都是荒城的杰作了,不過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夜幕之下,居然還有百姓出門,看來這里的生活沒有被過多破壞。”
青陽轉(zhuǎn)頭看向惡鬼:“你有沒有感受到這城里有什么不同尋常?”
惡鬼凝神感受了會兒,然后搖了搖頭:“沒啥感覺,不過你要非要說感覺,似乎是死氣重了些。這氣息和我這鬼頭刀法同宗同源,我倒是感覺舒服了很多?!?p> 青陽低聲說:“正是,離城很遠的時候,我就有點感覺鳴淵不對勁,似乎異常的興奮,進了城之后,我明顯能夠感覺到它似乎已經(jīng)無法控制,大口大口的呼吸這里的鬼氣,鬼力都變強了一些。”說著朝鳴淵的刀身指了指。
此時的鳴淵鬼氣繚繞,吞吐不停,刀身嗡嗡震顫,似是極為興奮。
“這刀真是神奇,似是有生命一般?!睈汗泶蛉さ?。
“這把刀是將軍的兵器,乃上古兇兵,通天地靈氣,看這樣子,這個桃縣絕對有古怪,我們要趕緊找到極樂境土才好?!?p> “說來這見面的地點也是奇怪的很,極樂境土,聽起來像個勾欄之地?!睈汗砗俸傩Φ馈?p> 青陽聞言停下腳步,看向城中東南放向,“若是勾欄之地,那便少不了燈火之地?!闭f著指向了通亮的東南角。
二人避開主道,在小巷里穿行,朝著東南角的一座高樓奔去。
夜晚的霧氣越來越濃重,似乎要滴出水來,詭異的氣息似乎要凝結(jié)成黑影一般,在街道上飄忽不定,隱隱的哀嚎之聲不絕于耳。
“娘的,什么情況。咱們這時走到地獄來了吧?!睈汗碓谝慌院莺莸恼f道。
“噓,你看?!?p> 順著青陽指去的地方,一座三層高的通體漆黑的圓形高樓撥開濃霧顯現(xiàn)了出來,濃密的霧氣如紗般纏繞在高樓之間,整個樓看起來朦朦朧朧。
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住這樓的奢華,房梁柱石無不雕刻精美圖案,只是漆黑中看不真切具體的圖形,每層樓都透出昏黃的燭光,最高層窗欄處,一白衣女子正斜靠著窗戶,獨自飲酒,白衣似雪,容顏嬌媚,帶著一股異域的風姿。
“這人...好生面熟。”惡鬼低低的說了句,然后看向青陽。
“沒錯?!鼻嚓枦]有動,死死的盯著那人,雖然未著往日常穿的紫衣,但佳人容貌還是能夠分辨,“正是蘇紫杉?!?p> 惡鬼聞言再看了看,點了點頭,隨即說到,“老大,短短半月不見,這蘇姑娘有點詭異,雖然說不上來,但是她往日的妖媚之氣和今日卻不大一樣。”
“有沒有感覺到這樓是整座城鬼氣最重的地方?”青陽死死的盯著二樓看。
惡鬼正要說話,忽然見一樓走出一個布衣少年,朝著他們擺了擺手,清亮的嗓音傳來:“兩位客官,樓上的蘇姑娘等候多時了?!?p> 聞言二人皆是一驚,如此濃霧之下,二人又藏在陰影之中,閉了真氣,居然能被人感知到,難道對面有浩瀚境頂峰的高手?
不過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再躲也是無用。
索性二人走了出來,三兩步來到樓前,湊近看,一樓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極樂境土”
此時那小二已經(jīng)站到了門口,二人上下打量著小二,只見小二眉清目秀,面容清俊,如此境地,卻氣定神閑,笑容依然,絲毫沒有慌亂,可見并非尋常人。
青陽也不多話,抬腳就樓里走,小二側(cè)身而立,躬身低頭,恭敬的說了句:“客觀請?!?p> 惡鬼也跟著走了上去,剛邁了一步,忽然被小二擋在身前,惡鬼橫眉倒豎,惡狠狠的看向依然笑呵呵的小二,單臂朝身后的鬼頭刀摸去。
“惡鬼啊,你就在樓下放放風兒吧,樓里胭脂味兒重,你不會習慣的?!鼻嚓枠泛呛堑恼f道,說完也不停留轉(zhuǎn)身朝著樓梯口走去。
惡鬼看了看青陽的背影,又看了看笑意不減的小二,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
青陽走到大廳中間,略微端詳了屋內(nèi),整間屋子富麗奢華,金碧輝煌,四周的窗子被淺灰色的油紙蒙著,窗欞上雕刻這各式各樣精美的花紋。
整個大廳放著十幾張朱紅漆的桌子,此時可謂賓客滿堂,但是奇怪的是卻異常的安靜,桌子上擺著簡單的素菜,卻無人動手,連桌上的茶水都無人挪動,眾人都是面帶微笑看向彼此,毫無言語。
青陽走過大廳,也無一人看他,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歡快中。
青陽快步走上二樓,剛探出頭,忽然停住了,二樓的景象和一樓幾乎完全相同,但是總覺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就在青陽走上通往第三層的樓梯時,忽然又一次停下了腳步,退了兩步,借著燭光看向眾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有的人面色煞白,不光面色,脖頸、手背都是煞白一片,毫無血色,似乎死人一般。
如果不是眾人依然保持著微笑和偶爾轉(zhuǎn)動的脖頸,青陽幾乎誤以為坐著的是一堆尸體。
“青武者,上樓也要這么久了嗎?”嬌媚柔軟的聲音傳來。
青陽皺了皺眉頭,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正是蘇紫杉,青陽轉(zhuǎn)身快步上樓。
最后一層樓和其他兩層完全不同。青紗繚繞,與淺綠的墻壁窗欞互相映襯,層層疊疊,仿佛遠山般清幽。
唯一敞開的窗旁,一襲臥榻橫在旁邊,低矮的棕紅色檀木茶幾放置在床榻中央,翠玉的酒壺還冒著熱氣,桌上點點酒漬隨意灑落。
蘇紫杉一襲白紗裹身,赤著嬌小玉足,整個人如同無骨似的靠著窗棱,皎潔的月光灑下,映襯著蘇紫杉白玉般的臉龐,只有紫色的眼影和唇色,還有那高挺的鼻梁依稀能夠看到數(shù)日前的佳人影子。
如同隔著水霧的雙眸,眼波流轉(zhuǎn),緩緩看向青陽,“青武者,來這兒吧。”
蘇紫杉口中微微吐出一口寒氣,妖媚的笑意漸濃,如同化開寒冬的春水般在屋內(nèi)蕩開。
青陽只感覺屋內(nèi)的溫度都提升了一點,四肢略微僵硬,口干舌燥。
忽然氣海中一抹綠色的真氣提升出來,流經(jīng)四肢百骸,瞬息間驅(qū)散了這股讓人酥麻的暖意。
青陽走到床榻旁,接過蘇紫杉遞過來的酒杯,緩緩落座。
蘇紫杉妙目斜看了青陽一眼,嬌笑起來,清脆嬌艷,“怎么不喝?怕我害你不成?”話畢,紫唇輕啟,將杯中佳釀一飲而盡。
青陽微微笑了笑,也不答話,反問道:“蘇姑娘,真是好興致,你可知道現(xiàn)在這樓下陰影中有百十來號人潛伏著?”
“哦?”蘇紫杉放下手中的杯子,嬌嫩嫩的伸了個懶腰,“有嗎?我怎么不知道,難道都是被我的美貌傾倒的?”
青陽依然笑著沒接話,“那樓下兩層猶如活死人的賓客又是什么來歷?你可知道?”
“都是一些苦命人,活于世間,便是苦,在這極樂樓里體悟片刻的歡愉罷了?!?p> 青陽笑意濃了三分,“行詭譎之事,為何在如此招搖之地見面?”
“青武者,何必時時緊繃神經(jīng)?!闭f著蘇紫杉一閃身,鉆入青陽的懷里,嫩藕般的手臂劃過茶幾,緩緩的將滿上了的酒杯碰向青陽手中的酒杯,叮一聲,清脆中帶著幾分刺耳。
“何不趁此良宵,忘卻歡愁?!痹挳呌盅鲱^喝了進去。
而后自顧自的斟滿。
青陽微微皺眉,笑意又濃了三分,“我們出雙子城的時候,被黑衣人伏擊,追魂現(xiàn)在下落不明,讓我們先來此地匯合,沒想到蘇姑娘卻在此地??雌饋恚瑢Ψ綄ξ覀兊男雄櫽兴莆?,便是來這桃縣也許也知道,難道這些你也不緊張?”青陽依然沒有喝酒。
蘇紫杉嬌笑依然,沒有答話,又是叮的一聲,清脆之聲漸漸增大。
青陽面容轉(zhuǎn)冷,猛然翻身站起來,離開蘇紫杉,冷笑道:“此次任務(wù),疑點甚多,除了目標是荒城主上外,其他均未知曉。蘇姑娘是否有什么告知?”話音剛落,眼前白影一閃,蘇紫杉仿佛一條白色的絲帶欺身而上,叮的一聲。
青陽眼前的蘇紫杉笑的如盛開的牡丹花一般,然后仿佛在整個屋子中都綻開了一般,青陽只感覺四面八方都是蘇紫杉那如花的笑容,青陽周身青色真氣驟然爆發(fā),滔滔的氣浪將蘇紫杉的身影吹的四散。
青陽低喝一聲:“區(qū)區(qū)媚術(shù)和幻術(shù)就能難道我嗎?”
忽然胸口刺骨的劇痛傳來,青陽不可思議的看向胸口,只見一柄銀色的短刀透過蘇紫杉的胸膛直插入自己的胸口。
小二從蘇紫杉身后走了出來,直了直身子,“青武者,果然名不虛傳,幻術(shù)媚術(shù)疊加都奈何不了你。”話畢猛然抽刀,將蘇紫杉一腳踢開。
濃烈炙熱的鮮血噴濺了青陽滿身,已經(jīng)顧不得胸口的劇痛,此時看著面無表情的蘇紫杉躺在地上抽搐,心里撕裂般的疼痛無法抑制。
他跌跌撞撞的靠在身后的墻壁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暗暗心驚,幻術(shù)未破之時,竟然無法感知周遭氣息。
惡狠狠的看著小二,咬緊牙關(guān),“給我死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