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緩慢地爬著,屋檐上,已經(jīng)有了幾根細(xì)而粘稠的絲,屋檐旁堆著的干柴火,爬著幾只小蟲子。蜘蛛,不理會這些小蟲子,它依舊織著自己的網(wǎng),小心翼翼地,它不怕從網(wǎng)上掉下來,因?yàn)樗缫蚜?xí)慣。它很耐心,也很仔細(xì),將每一段的間隔都把握得十分完美,因?yàn)椋@是它生命中必須要做的,這,也是它最擅長的。
龍城,正如這一張蛛網(wǎng),已經(jīng)被織得十分完美,每一段間隔,都十分地恰當(dāng),再沒有比這更完美的陷阱了,而這陷阱,正在等待著屬于它的獵物。
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三娘不知道,她一向知道的事情很多,而這件事,她卻絲毫不知,她正在和葛老二說著話。因?yàn)樗麄冏谙g,并沒有多余的事,所以他們在聊天。
“城主的大壽,我這還是頭一回來?!比锏馈?p> “哈哈,五十年才有一回,你還想來幾次?”葛老二笑道。
“這次來龍城中的英雄人物可實(shí)在是太多了。就連我們,都只能坐在外面?!卑拥?,憑他的名聲,他肯去給一個(gè)人拜壽,已經(jīng)是天大的面子了,而這次,他卻心甘情愿地坐在外面,因?yàn)檫@里是龍城。
“哈哈,是啊,很多。個(gè)個(gè)都是數(shù)得上的英雄好漢吶。你看那內(nèi)廳的,哪一個(gè)放在江湖上不是舉足輕重的角色。”葛老二倒是很直白,他也很甘愿地坐在這里,似乎,他能上桌吃飯,已經(jīng)是城主給足了面子了。
“少說幾句。言多必失,照你們這么說,那些送了禮就走了的,該怎么算?”三娘沒好氣地說道,她這一番話說出,矮子和葛老二再也不說話了。
酒香正濃,眾人齊齊舉杯,恭祝城主大壽。風(fēng)正好,吹得酒香四溢,陳年的老酒,當(dāng)真是醇香,個(gè)個(gè)沉浸其中。就在眾人歡呼之時(shí),一道聲音傳來。
“讓各位久等了?!北娙苏矗瑓s齊齊倒了下去。贏先生話音剛落,人,已到了中庭,他不再前進(jìn)。
老大此時(shí)出了來,身旁幾位高手立著,顯然,他們幾位,并沒有中毒。他把手一揚(yáng),房頂上出現(xiàn)了大批弓箭手。
“哈哈哈哈?!壁A先生大笑著。弓箭手齊齊發(fā)射,贏先生不慌不忙。只見那箭矢,密密麻麻有如雨下,卻不是向著贏先生去的。
老大和眾位高手無不驚訝,連避箭矢,退回屋內(nèi)。
“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大質(zhì)問道。
“哈哈哈哈,對付你這么警惕的一個(gè)人,我當(dāng)然要有十足的把握?!壁A先生得意地笑道。
“贏先生,我們都知道你神通廣大。不過,你是否聽說過金葉子呢?”扎著馬尾的女孩笑道。
贏先生聽她說出金葉子這三個(gè)字的時(shí)候,也先是吃了一驚。因?yàn)榻鹑~子,實(shí)在是很可怕的組織,近十年來,金葉子是最大的江湖勢力,收羅了許多的頂尖高手,有些不愿意歸順的,都已經(jīng)死了。單說雷天行,盛極一時(shí)的雷公,也惹不得金葉子,唯命是從,而老大這樣的人,也是對金葉子畢恭畢敬。所以,贏先生在聽到金葉子這三個(gè)字的時(shí)候,吃了一驚。
“聽過?!壁A先生不笑了。
“我能知道你是怎么讓他們乖乖聽你話的嗎?”女孩道。
“很簡單,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你們要對付的是我,而我要對付的是對付我的人?!壁A先生道。
“什么意思?”女孩聽不太懂。
“你們知道我謹(jǐn)慎,而且是藥圣,能在無形之間下毒。以你們的警惕性來講,你們絕不會喝來歷不明的東西,也絕不會吃來歷不明的東西。但是你們,又必須要吃,必須要喝,最重要的是,你們要呼吸。弓箭手們,沒有強(qiáng)勁的內(nèi)功心法,他們不會龜息功,要對付我,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也就是說要埋伏很久,他們可以吃干糧,也必須要喝水。而以你們的警惕性,不可能喝井水,而是要河水,因?yàn)楹铀橇鲃拥?,不容易下毒。可我,卻偏偏沒有在河水中下毒,我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贏先生得意地笑道。
“什么方法?”扎馬尾的女孩很是好奇,她也很佩服贏先生的智慧,贏先生實(shí)在是很聰明,可以說這些站著的人里,沒有一個(gè)人不佩服他。
“那就是在米缸里下毒,以你們的警惕性,所有的一切都要新鮮而安全的,埋伏的人的干糧,也不例外,需要現(xiàn)弄。雖然你們晝夜看守,卻忘記了最細(xì)微的東西,那就是蟲子。一只小小的米蟲,每個(gè)人的做法都是一樣的,拿在手上捏死,然后扔掉,然后淘米,磨面。殊不知蟲子所攜帶的毒,卻早已散發(fā)在米里。”
“你的確,很聰明?!奔y蝴蝶的女人道,她十分地佩服贏先生。
“是啊,連我,都很佩服我自己?!壁A先生得意地笑道。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并沒有中毒?!迸说溃芾潇o。
“哈哈哈哈?!壁A先生大笑,他并不說話。
“你笑什么?”女人淡淡道。
“你們?nèi)绻麤]中毒,小小的弓箭手,以你們的武功,又怎會放在眼里。”贏先生大笑,他實(shí)在是太聰明。
“你實(shí)在是個(gè)可怕的對手?!痹R尾的女孩道。她走了出來,似乎并不懼怕贏先生讓弓箭手放箭。
“你這么自信我不會殺你?”贏先生笑道,但他的確沒有任何動作。
“或許我現(xiàn)在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不會殺我,這點(diǎn)自信我還是有的。”女孩輕輕說道。
“哈哈哈,你覺得我害怕金葉子?”贏先生大笑。
“你如果害怕金葉子,你會殺了我。”
“嗯,沒錯(cuò)。因?yàn)橹挥袣⒘私鹑~子的人,才能證明自己不害怕,而這種事,只是欲蓋彌彰?!?p> “沒錯(cuò),就因?yàn)槟悴缓ε陆鹑~子,你也不需要證明什么。最重要的是,你現(xiàn)在面對的,是一個(gè)以后的朋友?!迸⒌溃牟椒]有減慢,而在漸漸地靠近贏先生。
“哈哈,很好?,F(xiàn)在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壁A先生大笑,他也向著女孩走去。
“因?yàn)槟闶勤A先生,所以,我們才會成為朋友。只有同類人,才能明白,你說對嗎?”
“很對。”贏先生很高興,他從心底高興,他結(jié)識了一個(gè)朋友,而且,這個(gè)朋友,好像已經(jīng)等他很久了。
“我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你知道嗎?”女孩道,她毫不掩飾,很平靜地走向贏先生,而且她伸出了手,一只纖細(xì)而白嫩的小手。
“給你?!壁A先生笑了笑,從袖子里拿出了一粒藥。而女孩,絲毫不猶豫,吞了下去,然后贏先生大笑,他好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而且,是在喝酒的這一天,他今天已經(jīng)笑了很多次了。女孩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需要解釋,也根本用不著,在兩人對視的一剎那,就能明白。這粒藥,根本不可能是毒藥,因?yàn)橼A先生那時(shí)要?dú)⑺?,本易如反掌,所以她吞了下去,所以贏先生笑了,所以她笑了。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贏先生輕輕地問道,像是在對一個(gè)久違的朋友說話。
“柳一一。我想你很久沒有在喝酒的這天,這么溫柔過了吧?!迸⑸斐鍪持?,連著比劃了兩下,她正看著贏先生的眼睛。
“謝謝。我的名字,等會喝酒的時(shí)候,我告訴你?!壁A先生道。
“不用了。你的名字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認(rèn)識贏先生,不想認(rèn)識以前的那個(gè)人?!迸⒌馈?p> “好!”贏先生大笑,他實(shí)在很高興。
“我今天,很高興。因?yàn)槲腋吲d,所以我放過你們?!壁A先生指著廳中的眾人道。
“記住。從今天開始,我不再一天喝酒一天喝茶,我可能隨時(shí)都會喝酒,也可能隨時(shí)都喝茶了?!壁A先生大笑著離去,而離去之時(shí),遍地異香,一一跟著贏先生去了,因?yàn)樗朐倭私廒A先生多一點(diǎn),她今天剛認(rèn)識的朋友。
異香,隨著風(fēng),彌漫在空氣中,跟著風(fēng),吹醒了城中所有的人,伴隨著疑問,每個(gè)人都起了身。幾個(gè)詫異而愕然的人,在廳內(nèi)。
老大沒有說話,女人先開口了。
“我會跟宮主說的?!?p> “嗯?!崩洗笾换卮鹆诉@一個(gè)字,因?yàn)榕?,也要交差,根本談不上謝字。龍城,到底還是贏先生的天下。
“青竹林,四方亭,半畝桃花了余情?!币灰灰髦@兩句詩。
“是不是很愜意?!壁A先生笑道,他今天笑得太多,都忘了喝毒酒了。
“你的酒呢。待客之道,你還有點(diǎn)欠缺哦?!币灰恍Φ?。
“好。我今天的毒酒,分你一半。”贏先生飛身取了竹上懸著的毒酒,還是滿的。
“來。”一一毫不猶豫,又伸手了,直到酒倒在了她的杯子里,一一就沒了動作。
“怎么?喝不完?”贏先生問到。
“這壺酒是你今天的毒酒?”一一問。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在想,我今天怎么一口也沒喝對吧?”
“嗯。還有就是,確實(shí)有點(diǎn)多,我這還是頭一回喝?!币灰缓俸傩Φ?,她的頑皮勁,還是一如既往。
“任何的酒都會或多或少地麻痹人,讓人變得遲鈍,很多的細(xì)節(jié),都可能會想不起來。所以今天,我沒有喝,我想活著。”贏先生道。
“這樣,我呢,一口喝了這杯,你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币灰徽f罷,直接一口喝了,并不給贏先生討價(jià)還價(jià)的機(jī)會。
“你知道我是龍城的人,這還不夠,我熟悉龍城的每一道機(jī)關(guān),如果當(dāng)年龍震不跟我翻臉,龍城就是固若金湯的詮釋。”
“你還沒說完呢。我還在聽。”一一的話,確實(shí)變得遲鈍了,她已經(jīng)感到頭暈了,還有疼和癢,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像是在被千百只螞蟻咬著,但她的頭,讓她暈了過去,即使是疼和癢,她都感受不到了。贏先生就笑著看著她,看著她倒下去,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不是每個(gè)人,都能喝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