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天冷的刺骨，傍晚時分，天還沒有完全黑。
云姝望著窗外還在飄落的大雪，這雪已經(jīng)下了好幾天，忽的心生感慨，她費盡心思的躲避，最后卻是避無可避。
窗外的風太冷冽了，沒一會她就把窗戶關(guān)上，又點上一支蠟燭，坐在桌邊。
左手拿起一塊淺藍色的帕子，右手捻著針線，慢慢的帕子上浮現(xiàn)了紛紛白雪，白雪中間又夾著兩只南飛的大雁，前方的回首望著后方的。
繡完這些又用紅色的絲線繡著“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的字樣，一條帕子就這么做好了。
看著微弱的燭光，云姝真的好想家，想念家中的阿瑪額娘還有5歲不到的弟弟博啟，和還在額娘腹中的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淚在眼珠里打轉(zhuǎn)卻遲遲不下來。
“云姝，小主在喚你”草兒從門外進來，一股冷風吹了進來，云姝打了個哆嗦，草兒也冷的直哈氣。
“好！對了草兒姐姐明日我們?nèi)?nèi)務(wù)府把這個月的木炭一起去取回來吧！”云姝總是忘記這回事，這次總算想起來了。
“嗯，對哦，不說都忘了要去領(lǐng)木炭了?！?p> 云姝來到張答應(yīng)住的地方，輕輕的敲門。
“進來?！?p> 云姝推開門后快速的關(guān)上，以防冷風進來吹到張答應(yīng)。
“小主，您怎么了哭了?！痹奇贿M來便看到張答應(yīng)淚流滿面的模樣縮在床的一角。
“前年的這個時候，我剛剛失去了我的第一個孩子，你知道她是怎么去世的嗎？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么那么討厭云霧嗎？我咳咳咳我告訴你。”張答應(yīng)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很。
“小主，現(xiàn)在還早不然我去求皇后娘娘為您請?zhí)t(yī)過來，這些事情看完太醫(yī)再告訴奴婢好嗎？奴婢會陪著你的?！痹奇粗臉幼樱@模樣實在是說不出一句還好。
“不要，別走，無礙的，我這是老毛病，每年正月這幾天我都會有些不舒服，天氣冷的時候發(fā)作的最嚴重但沒什么要緊的?！彼皇敲磕赀@個時候都會想起她去世的孩子，她連一片紙錢都沒能給她燒過。
“那，奴婢給您熬碗粥好嗎？喝點粥熱熱身子，您再來同奴婢說好不好?！痹奇拖窈逍『⒆右粯樱嫠粮蓛裟樕系臏I珠，將手爐里快要滅了的炭火重新點了起來。
“嗯，那你快過來?！?p> “好”
云姝不知道為什么張答應(yīng)忽然變得那么憔悴，往日里她都是那么有精神，可現(xiàn)在，云姝看著她，就像冬日里的枯木一般，好似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沒了，她有些害怕可有拗不過她的性子。
趁著熬粥的間隙，云姝燒了一盆熱水，端到張答應(yīng)的身邊，給她擦了擦臉，又端了盆水給她泡腳，忙活了好一陣子，又咕嚕咕嚕喝了兩碗熱騰騰的雞絲紅棗粥，這神色才好了一點。
“好些了嗎？”
“其實沒關(guān)系的，過上個幾天就好了。”
“小主別說胡話，一直不管身體只會越來越差。對小主自己和腹中的皇子都是極不好的！往日里看小主神氣的很，怎個今日，變成這副模樣，小主就算不為自己想，也為孩子想想吧！”云姝小心的將張答應(yīng)扶著靠在床頭，看著張答應(yīng)一副不在意自己身體的頹喪模樣，眼淚啪嗒啪嗒的留。
不免話說的重了些，說完以后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和主子說話，又退到一邊不再做聲。
“嗯。”張答應(yīng)只是輕聲的應(yīng)著。
云姝本以為按張答應(yīng)的性子，定是要懲罰她的，雖說現(xiàn)在有些病了，但性子總歸是那個性子，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剛才奴婢逾越了，請小主懲罰?！?p> “你知道嗎？在這宮中，他們又厭我，又怕我可是又不得不敬我?！?p> “可是為什么別人會厭您怕您呢！”
“大抵是我總是懲罰他們吧！又是打又是罵。可你為什么不厭惡我?！睆埓饝?yīng)什么都知道，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不把孩子的死牽連給身邊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興許是奴婢額娘也有過這種痛失愛子的遭遇吧！所以奴婢能夠體諒娘娘的痛?！?p> “可是你知道嗎？我的孩子是被害死的就是她害死的。她才一歲，我甚至都沒聽她叫過一聲額娘?！?p> “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云霧姑姑怎么會?！痹奇怯胁聹y過這種原因的，但至少和云霧姑姑相處的那一個月里，她不覺得云霧姑姑是會去害死別人的人。
當局者迷，或許張答應(yīng)只是被什么迷住了眼睛。
“你知道云霧是誰嗎？”張答應(yīng)撐著體弱的身體“咳咳咳咳”看著云姝。
“教引姑姑?！辈粚Γ蔷褪腔噬舷矚g的女人，可那又怎么樣，有什么特殊的嗎？
云姝心中不解。
“云霧是前朝公主，而我是云霧的貼身丫鬟，我們和皇上是在江南初見的。
那時候我和小姐剛遇上小偷，是皇上幫我們搶回了銀兩。
剛開始我和小姐不知道他是當今皇上，他說他是游商我們便以為他是游商，再然后我與小姐同時喜歡上了這個游商，可我明白小姐和游商是兩情相悅。
我那時心想，他們幸福就好了，自己的喜歡不算什么。后來我們知道他是當今圣上，小姐不敢相信，可事實確實如此。
小姐開始陷入無邊的糾結(jié)中。一邊是是她的滅族仇人，一邊是她的摯愛。
她那么喜歡他，可還是抵不過血海深仇。
小姐想殺了皇上然后再自殺，可是我背叛了她，我不希望皇上死。
后來我知道皇上也沒那么容易死，總之我背叛了小姐，我向皇上告密了，說出了小姐的身世。
我不是想要通過這個獲得什么，我只是希望皇上不要被殺。
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即便皇上得知小姐是前朝公主并且想要殺他可依舊帶她進宮了。
皇上讓梁公公給我點錢讓我離開的，我說小姐在哪我在哪，一日為仆終身為仆，現(xiàn)在想想真是可笑。
明明那時候我已經(jīng)背叛了她，她討厭我也好，唾棄我也罷我都可以接受，可她沒有，她什么也沒說。
再后來小姐便被皇上帶到了這皇宮之中，皇上想立小姐為貴人，但是太皇太后極力阻止，而我成為張答應(yīng)也是太皇太后一手促成的，太皇太后把我當成棋子，一顆用來制止小姐的棋子。
可是我沒想到皇上竟厭我到如此，他說我不忠不義，說我是蕩婦。
我心里難過極了可是我那么喜歡他，忍受他所有的討厭只愿能呆在他身邊。
皇上將小姐安排在乾清宮當差，太皇太后依舊不滿意，于是皇上便讓小姐來我身邊照顧，雖說是照顧，不過也只是掩人耳目罷了。
沒多久我便懷孕了，小姐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因為我是她的婢女，卻懷孕了。
她讓我喝墮胎藥，我求她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她不聽，皇上也容忍她的一切，我沒有辦法只有去求太皇太后的庇佑。
太皇太后拗不過皇上最后兩人折中讓云霧繼續(xù)在宮里邊當差，不過是些閑職。
而我的孩子也險險逃了一劫。
再后來我以為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fā)展，可沒2年我的孩子死了，嬤嬤說那日記得云霧來過，你說好端端的孩子死了，除了她還會有誰。
她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可孩子是無辜的?。∮惺裁礇_著我來就好了。
我那時候才明白，對別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p> 說完這些的時候張答應(yīng)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
“你說，一個害死我孩子的人，我不該恨她嗎？”
云姝不知道自己聽完之后是什么感受，悲傷嗎？
好像并沒有很悲傷，難過嗎？
好像有一點，她摸了摸臉龐，已經(jīng)濕潤了。
同情嗎？
是的。
這宮中真是虎口一般的存在，總是逼著善良的人變得惡毒，有一天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她有些后怕。
那晚張答應(yīng)是抱著云姝睡著的。
云姝給她唱著兒時額娘為她唱的童謠，她的聲音很好聽，溫婉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