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今天我們照相館還開門嗎?”
天剛泛白,趴在桌子上的少女慵懶地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隨手抹掉了那滴熟睡時滴落的口水。淡金色的長發(fā)順滑柔軟,此時卻凌亂地占據(jù)這這張破舊的木柜臺,微黑的眼眶顯示出過度工作的勞累,半開半闔間更體現(xiàn)出少女琉璃般剔透的眸子。鼻翼輕輕顫動,晶瑩的唇瓣微微撅起,就好像一只沒睡醒的小奶貓,抱怨著自己不足的睡眠。
“不了,今天我們好好休息?!?p> 不遠(yuǎn)處,蒼老而不失優(yōu)雅的聲音帶著些許疼愛如同大提琴一般婉轉(zhuǎn)地在照相館里回蕩,他的聲音似乎有著魔力,撫平了少女的一點點抱怨。
之后,整個房子就只剩下少女均勻的呼吸,煙斗與桌面輕微的碰擊聲,還有空氣中絲絲縷縷的,分不清是劣質(zhì)煙草燃燒,還是從破舊的小窗溜進(jìn)來的霧氣。
......
“哎呀,睡過了!”快睡到中午的少女終于恢復(fù)了些許活力,并且想到要出去采購的事情。于是她用涼水匆匆摸了一把臉,然后不知道從哪里搗鼓出了一塊面包,整理了一下自己洗得有些泛白的裙子,然后踩著小皮鞋,用力地推開照相館的門。伴隨著“吱呀”一聲巨響,有些生銹的金屬大門被少女蠻橫地推開。
“安妮大嬸早啊!”
少女咬著面包含糊地隔壁澆花的女人問好。
“叫什么大嬸,叫阿姨!小貓咪,你看看太陽,都什么時候了?”安妮笑著嗔道。
少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安妮有著和她稱呼極其不符的外表,明明已經(jīng)快四十歲的年齡,卻依然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女一般有活力,皮膚雪白細(xì)膩,棕褐色的長發(fā)編成了一束馬尾懶懶散散地披在后面,大多數(shù)時候安妮還是喜歡不扎頭發(fā),她比較覺得這樣更加自然。在安妮關(guān)切的目光中,一個精靈般的少女,在石板路上踩出一連串歡快的聲響,出發(fā)去糧食店采購今天的食材。
直到確認(rèn)少女遠(yuǎn)去的背影,安妮才看向照相館里那一個在煙霧里若隱若現(xiàn)的人,然后默默走去。
“昨天為什么會有帝國的人?”
安妮沒有客套,而是臉色凝重地看著那個安靜抽煙的老人。洛卡一向是個靜謐人稀的地方,平時一向冷清的照相館忽然來了這么一大批人,好像還穿著軍裝樣式的衣服甚至還背著槍械,這就不得不讓人焦慮了。
“不知道...”
老人將煙斗在凳沿上磕了磕,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
“有什么好隱瞞的呢?羅蘭,你也知道,帝國和羅瑟耶聯(lián)盟的恩怨可以綿延到千年以前,就算真的打起來也沒人會覺得奇怪??墒?,一旦開戰(zhàn)你有想過莉莉該怎么辦嗎?”
安妮似乎有些惱火,她撩了撩自己的長發(fā),雙手叉腰,因為她一想起那個可愛到令人憐惜的女孩可能會遭受戰(zhàn)爭痛苦,心里就隱隱作痛。
“莉莉嗎...”
老人平靜的濁眸中終于還是有了波動,八年前,他因為一直主張與羅瑟耶聯(lián)盟的和平相處而被打算以戰(zhàn)結(jié)怨的激進(jìn)黨設(shè)計陷害,最后被帝王亞瑟?格瑞姆驅(qū)逐。離開帝宮的他最后來到了圣諾麗德的邊陲小鎮(zhèn)——洛卡。一生侍奉帝國的他一直都是孤獨一人,當(dāng)離開帝宮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了這點。他本打算靠著煙草和酒精渾渾噩噩了結(jié)一生,直到在那個風(fēng)雪交加的晚上他遇到了莉莉?米迦勒??粗唏僦心请p和自己一樣琉璃色的眸子,他心中的某些東西又復(fù)活了。再到后來,老人放下了酒瓶,但煙斗卻留了下來,他用所有的存款開了一家小的照相館來維持生活,直到現(xiàn)在。
“是圣諾麗德的軍隊,他們是剛剛?cè)胛閬砼臋n案照的?!?p> 老人妥協(xié)似地嘆了口氣,放下煙斗,撫摸著被他這些年來敲打地邊緣有些變形的椅子。
“難道已經(jīng)維持了這么久的局面還是要被打破嗎?”
安妮顯得有些焦慮,雙手來回地?fù)崦约好利惖念^發(fā)。
“戰(zhàn)爭是不可避免的?!?p> 羅蘭?米迦勒沒有當(dāng)著安妮的面說出這句話,而是在心中暗自感慨。從八年前以他為首的主和派收到致命打擊開始,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王,只能有一個,無論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后,割據(jù)之后必然迎來統(tǒng)一,所以這場戰(zhàn)爭早就已經(jīng)注定,羅蘭只是沒想到他的舊部還能抗?fàn)庍@么久而已。
羅蘭的目光漸漸抬高,越過安妮,看向遠(yuǎn)方,似乎想抓住些什么,可最后還是搖搖頭,重新拾起了煙斗,習(xí)慣性地在椅子上磕了兩下,慢慢地吸了起來,也不再理會安妮的絮絮叨叨。
“少抽點煙,想想莉莉,也想想你自己的身體。”
安妮顯然是不想讓莉莉知道剛才的對話,所以她大概估算了一下莉莉回來的時間,最后責(zé)備了幾句便走了。
......
“謝謝大叔!”
糧食鋪里,拿著滿滿一口袋新鮮蔬菜的莉莉甜甜地笑著。這個大叔似乎對她特別好,每次買完菜都會給莉莉一個最愛的西紅柿當(dāng)回去路上的小零食來解解饞。
莉莉就這樣抱著一個和她半個身子一樣高的袋子,有些滑稽地在路上走著??煽缮男⊙プ颖凰鹊牡酶轮ㄗ髁?,淡金色的長發(fā)披散在她長裙的褶皺上,隨著她的步伐而左右搖擺。這時正值初夏,但蟬鳴聲就已經(jīng)路邊的成排的梧桐上此起彼伏,細(xì)碎的陽光穿過樹葉灑了一路,也斑斑點點淋了莉莉一身。忽地一陣大風(fēng)掠過,打亂了樹上的鳴叫奏,惡作劇似的將莉莉的裙擺和發(fā)絲吹得飄搖起來,她有些惱火,賭氣似的叼著西紅柿,然后一只手費力地托著食物,一只手騰出來去壓住裙擺,就這樣走了一路。
“我!回!來!啦!”
還沒到門口,嘴角還留著西紅柿汁水的少女就甩了甩著鼻尖的汗珠,開心地對著照相館喊道。
“哦,是我們勤勞的莉莉回來了?!?p> 羅蘭看著因為跑動而氣喘吁吁地少女慈愛地笑道。
“哈...哈..爺爺你快來幫我..幫我拎一下。”
少女喘著粗氣,費力地將食材抱在了照相館的臺階上,心里嚷著:
“剛剛明明沒那么重的啊,莫非是西紅柿能給我力量?”
少女隨意地想著,然后她不顧形象地癱坐在旁邊。酸脹的雙手撐著那有些被磨去棱角的石塊上,挺起后背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然后輕輕搖晃著細(xì)嫩的雙腿,看著街上稀少的人流走動,小手手托著腦袋,仿佛在安靜的思考著些什么。
“噠,噠,噠.....”
伴隨著一陣具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一雙滿是老繭的粗糙大手從后面伸了過來,然后將莉莉身邊的牛皮袋緩緩抓起,似乎是沒想到會有這么多東西,羅蘭一開始還沒有抓起來。
“莉莉,托馬斯大叔又給你所放了不少蔬菜呢.....果然還是可愛的女孩子能吸引人啊....像我這種老頭...那個家伙可從來沒給我好臉色看....”
羅蘭嘴角微微翹起,銀白色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在耳邊,中午的驕陽將他的發(fā)絲照得晶瑩發(fā)亮,和莉莉一樣琉璃色的眸子因為滄桑而顯得更加迷人,似乎能吸入人的靈魂。像他這個年紀(jì)的人,大多都已經(jīng)不修邊幅,而他卻個例外:古銅色的單片眼鏡,干凈清爽的面龐上即使有這深深的皺紋,也不難看出他年輕時候的英俊瀟灑。他上身的西裝打著幾個不大不小的補丁,有些泛黃的襯衫襯著一條深紫色的條紋領(lǐng)帶。西褲被他燙的筆挺,配上一雙經(jīng)常擦拭的老皮鞋,貴族的紳士風(fēng)度一覽無余。
羅蘭從懂事起,就一直用貴族的規(guī)矩來約束自己,即使是那段落魄的時光,他依然維持著貴族最基本的禮儀。作為家主的獨子,羅蘭從出生起就被當(dāng)做家主培養(yǎng),他曾經(jīng)被認(rèn)為為家族最優(yōu)秀的男人,但是當(dāng)他被驅(qū)逐的時候,他的家族沒有一個人支持這個曾被譽為最優(yōu)秀的人,他的父親甚至連夜帶著家族倒戈向了主戰(zhàn)派。他也沒有抱怨,因為他知道:貴族永遠(yuǎn)是利益至上,犧牲他一個人,總比葬送一個世家來得合算。
“臭爺爺,你就知道開我玩笑!”
莉莉似乎是被羅蘭的調(diào)侃打斷了思考,小腿猛地停止了晃動,有些惱怒地轉(zhuǎn)過頭,小臉上帶著絲絲紅暈,清澈的雙眸瞪得很大,這樣的她不僅沒有兇相,反而非常得可愛。
“美麗的女孩子可從來不生氣哦,而且你一生氣我就會內(nèi)疚,我一內(nèi)疚.....等下做的蘑菇濃湯可就不好喝了哦?!?p> 可能羅蘭自己也沒意識到,從前死一個迂腐的老古板,居然會變成一個愛開玩笑的老頑童。雖說有半開玩笑的成分,此時的羅蘭也的確被莉莉無邪的眸子盯得有些尷尬,畢竟這小女孩也快到懂事的年齡了,老是玩笑也的確不太好。于是羅蘭為了哄她,祭出了莉莉難以抵抗的誘惑——蘑菇濃湯。
“好...好吧,但就原諒你這一次!”
小丫頭攥著小拳頭,小嘴微微翹起,似乎在尊嚴(yán)和蘑菇濃湯間作著激烈的掙扎,最后還是拋棄了尊嚴(yán),投奔了羅蘭拿手的蘑菇湯。
看著一臉糾結(jié)的女孩,羅蘭舒了一口氣。
“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
羅蘭心里默默發(fā)笑,看著安撫好了的小丫頭,轉(zhuǎn)過身去,邁著好聽的步伐走向了廚房。沒多久,羅蘭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小腦袋。羅蘭這次就有些意外了
“怎么,想學(xué)嗎?”
“我......我...我就是來看看....”
莉莉有些不好意思。
“哦?我們的莉莉居然會關(guān)心她最愛的美食是怎么做的了,這可是件好事哦?!?p> 羅蘭放下了手中正在處理的食材,他也沒想到,這個從領(lǐng)養(yǎng)開始就從不接受他灌輸貴族教育,只喜歡在飯桌上大快朵頤的女孩兒居然會有這樣的一天。
“沒!沒什么!我..我還是不打擾爺爺了!”
在羅蘭好奇和欣慰的目光中,莉莉小臉漲紅,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其實,莉莉身上的異樣是有原因的,因為她接觸到了一個新的詞匯——戰(zhàn)爭。就在昨天她在幫爺爺給那些大哥哥們拍照的時候,她聽到他們提到的最多的詞匯就是戰(zhàn)爭,因為當(dāng)時人很多,所以具體他們說了什么,莉莉也沒有聽的真切。她只能感受到他們語氣中的寒冷,絕望甚至還摻雜著一些無奈。她也曾試著和他們搭話來詢問這個詞匯的含義,但是那些人都好像很為難的樣子一個個互相推脫著,所以莉莉也就沒有繼續(xù)去追問。后來想著想著,也許是忙累了,就趴在平時羅蘭看書的地方睡著了,暈暈乎乎睡到了今天早上。
后來,不甘心的莉莉在早上買糧食的時候順便問了一下托馬斯大叔。
“戰(zhàn)爭?小孩子問這個干什么呀?”
托馬斯大叔一臉疑惑。
“我....我看見爺爺書上有這個詞語,我.....我不好意思問爺爺...爺爺他老是笑我....”
莉莉半真半假地哄著托馬斯大叔,羅蘭的確經(jīng)常和莉莉開玩笑,這點倒是真的,至于莉莉會不會看書......,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吧。
“戰(zhàn)爭,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會剝奪你周圍的一切,一切你愛的,愛你的,你珍視的,你厭惡的.....甚至?xí)儕Z你的生命.....”
托馬斯大叔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好.....可怕?!?p> 莉莉咽了口唾沫,她當(dāng)時非常想看見托馬斯大叔擺出和平常一樣憨厚的笑臉然后和她說“我是開玩笑的?!?p> 可是托馬斯大叔沒有,反而滿臉嚴(yán)肅和鄭重。
這是莉莉?qū)?zhàn)爭最初的概念。
在這時,她的腦海間閃過無數(shù)的畫面:洛卡,羅蘭,安妮,托馬斯,經(jīng)常和她玩耍的小狗托尼......
“是不是戰(zhàn)爭來了,我就喝不到爺爺?shù)哪⒐綕鉁耍俊?p> 莉莉有些害怕地想道。
“好啦,可愛的莉莉,看在你這么好學(xué)的份上,獎勵你一個最愛的西紅柿”
“謝謝大叔!”
后來,坐在臺階上的莉莉也腦海中也不算浮現(xiàn)著托馬斯大叔的話,幼小的心靈被戰(zhàn)爭的恐懼充斥....
再到后來,就有了莉莉跑進(jìn)廚房的這一幕。
“哐當(dāng)?!?p> 莉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隨手將門關(guān)上。然后甩掉自己的小皮鞋,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房間的布置非常簡單,一張大床,一盞小夜燈,還有一張木桌和一個小小的老式相機。
床鋪很大,被子套破了一個小口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棉花,但是床單卻很漂亮,上面有著一朵朵美麗的百合花,莉莉閑著無聊的時候,就會去數(shù)被單上的花,反正數(shù)了后面的就忘記前面的,記得前面的也想不到后面的,所以這個游戲也就永遠(yuǎn)玩不完,也玩不膩。
小夜燈還是那種復(fù)古式有燈罩的蠟燭燈,莉莉一直很喜歡這個物件,每次都要盯著蠟燭上面的火苗,直到自己實在抵擋不住困意。小木桌是和爺爺?shù)哪菑堃荒R粯拥?,要說莉莉最愛的就是這個小照相機了,雖然自己怎么也學(xué)不會沖洗膠片,但是這依然阻擋不了她記錄生活的熱情。這是爺爺在自己六歲那年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這個小小的方盒子確實她成長中為數(shù)不多的精神寄托。
要不是會拿到自己的生日禮物,莉莉才不想過生日。
“寒冷的冬天就應(yīng)該在被子里一直呆著嘛.......”
這是莉莉一貫的想法,要不是有羅蘭的濃湯,可能她真的會像熊一樣來一個愉快的冬眠吧。想到濃湯,莉莉的肚子有些不爭氣地叫了起來。而這時,門口也適時地響起了敲門聲。
“來吃晚餐了,莉莉,有你最愛的蘑菇濃湯。”
“萬歲!”
莉莉從床上蹦了下來,小皮鞋都沒穿好就一瘸一拐地跑去開門,挽著羅蘭的手臂開心地?fù)u著。然后像一只樹獺一樣掛在羅蘭的手上,地板上同時響起了一種充滿貴族氣息的和另一種凌亂的腳步聲,但是它們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就像一支交響樂。
“莉莉,有心事嗎?”
羅蘭畢竟是一個在帝宮侍奉多年,察言觀色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一種本能。當(dāng)他看到今天的小女孩居然會在喝湯的時候歪著頭發(fā)呆,這就足夠讓這個歷盡滄桑的老人感到吃驚了。
“啊!我.....我剛才.....”
被羅蘭一提醒,莉莉才回過了神,發(fā)現(xiàn)勺子中米色的粘稠湯汁正順著傾斜的調(diào)羹邊緣緩緩流下,像流沙一般,還散發(fā)著象征著溫度的白氣。她所性把勺子放在了一邊,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啜飲。羅蘭沒有打擾她,而是笑瞇瞇的看著這只小貓一點一點把濃湯喝得只剩一點點殘渣。
“爺爺,戰(zhàn)爭......真的那么可怕嗎?”
莉莉終于還是問了出來,嘴角還粘著湯漬的她顯得十分天真可愛。
“這很難說?!?p> 羅蘭表情上沒有太大的起伏,他將自己的單片眼鏡取了下來,從西裝胸口內(nèi)側(cè)的口袋去出一塊精致的小布,慢慢地擦拭這桌上溫?zé)岬娘埐吮幻缮弦粚訜熿F的鏡片。
似乎是對羅蘭的含糊其辭的不滿,莉莉嘟起了粉嫩的小嘴,拿著調(diào)羹不停地在已經(jīng)掃蕩一空的碗里攪拌著,那雙小腿也十分地不安分,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晃蕩。
“可是托馬斯大叔明明把戰(zhàn)描繪地很可怕啊!”
她在心中說道,可是她一想到羅蘭不喜歡她頂撞他,就沒有說出口。
羅蘭將眼鏡擦拭干凈以后,又重新佩戴了回去,深邃的眸子折射出迷蒙的光芒。
“還記得爺爺和你下的棋嗎?”
羅蘭忽然沒來由的一句。
“記得......嗯.....”
莉莉一提到下棋,心里就默默生氣,這個頑固的老頭子和她下棋從來都不讓她,導(dǎo)致她現(xiàn)在看見棋盤就想到羅蘭欺負(fù)完她以后還沾沾自喜的表情。
“戰(zhàn)爭,就像一盤大棋.....”
羅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棋盤上,兩邊的棋手都拿出了各自的籌碼和武器,相互廝殺,在他們的眼里,只有無休止的勝利和貪婪,他們不會在意自己的手段,只要能勝利,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所以,對于那些武器和籌碼來說,無疑是悲哀的,他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被主人當(dāng)做誘餌,或者炮灰......”
羅蘭看著莉莉似懂非懂的樣子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笑著站了起來,踱步到她身邊,揉了揉她柔順的金發(fā),順便抹了抹她粘著湯沫的嘴角。
“小孩子是不會懂的哦.....唔....時間還早,你可以去找安妮嬸嬸聊聊天?!?p> 安妮心領(lǐng)神會。
每次羅蘭生氣,或者要想事情的時候,都會這么說。但是其實這是莉莉的小誤會,羅蘭只是不懂得照顧孩子而已,所以除了做一手好菜滿足莉莉的胃以外,莉莉的生活都是安妮幫忙照看的,所以安妮早上來找羅蘭談話也不足為奇,因為安妮和莉莉的關(guān)系早就已經(jīng)非同一般。
聽到隔壁安妮家的開門聲,以及安妮熟悉的抱怨聲以后,羅蘭回到了自己的臥室,打開了那一個破舊的櫥柜,里面放著一封信,看著上面被重新貼上的火漆蠟封的火漆蠟封,不由得有些感慨。
“羅蘭,這是我欠你的,若是以后你需要我的幫助,拿著這封信來找我,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因為你是我最后一個想幫助的人.....”
信里還寫了什么,羅蘭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他能只依稀記得出信封上的署名——馬丁?希爾福勒斯。當(dāng)年的羅蘭因為主張和平,一番據(jù)理力爭后成功勸說亞瑟釋放一批人質(zhì),羅瑟耶騎士團的馬丁就恰好是那些人質(zhì)里的一個。后來,回到羅瑟耶聯(lián)盟的馬丁給羅蘭寄了一封感謝信,意外地被羅蘭保留至今。
當(dāng)年羅蘭收到信以后,也仔細(xì)地打聽過馬丁這個人,他在羅瑟耶居然小有名氣,因為他雖然在騎士團服役,但做的最多的事居然是去福利所做義工....這讓羅蘭非常的有趣。
“這完全不像一個鐵血的騎兵該干的事....”
當(dāng)時的羅蘭是這么想的。而且那是他忙著政務(wù),就單純將這封信當(dāng)做了一個激勵自己為兩國和平奮斗的動力了。
“說不定會是一個辦法呢.....”
羅蘭思考了一會兒又關(guān)上了櫥柜,喃喃道。
“羅蘭那家伙又一個人在那里抽煙偷懶了,又叫我給他帶孩子.....”
安妮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還是笑著拉過莉莉的手,帶她進(jìn)屋。安妮是個很精致的女人,雖然她不喜歡打理自己的頭發(fā),屋內(nèi)的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安妮一直都是一個人,她覺得結(jié)婚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要她照顧三個人的起居,她可做不到。直到后來,羅蘭搬過來了,出于理解,安妮也就幫羅蘭帶過一陣子的莉莉,然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了。莉莉喜歡和安妮在一起相處,安妮也覺得莉莉天真可愛,于是羅蘭也了得讓安妮給他帶孩子。確實.....唔...算是三全齊美吧。
“沒有啦....安妮阿姨,可能.....是我惹爺爺生氣了.....”
莉莉有些窘迫,因為安妮永遠(yuǎn)都會護著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安妮對于莉莉來說,相當(dāng)于母親一般的存在,當(dāng)然,羅蘭也非常重要。所以她可不想兩個最愛的人之間有什么矛盾。
“跟我說說你和你爺爺說了什么吧....”
安妮看著莉莉有些的樣子也有些心疼,心里也抱怨著那個糟老頭子不懂得關(guān)心關(guān)心女孩子細(xì)膩的內(nèi)心。
“我.....我.....”
安妮欲言又止,她想著:
“如果我說出了戰(zhàn)爭的事情,安妮嬸嬸會不會也一臉嚴(yán)肅地教育我呢......”
“沒事啦....我們可都是女人,哦不.....女孩子和女人...吶,女人之間還需要什么秘密嗎,你說對吧小莉莉?!?p> 安妮看出了莉莉的猶豫,于是輕輕地捏著她的臉頰,活潑地說。
“安妮阿姨.....”
似乎是鼓起來勇氣,莉莉看著看你的雙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平靜地都能看得到自己的倒影。
“什么是戰(zhàn)爭?”
這句話,就像一粒石頭,砸落在安妮眼中那一潭平靜的湖水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安妮有些驚訝。
“這孩子,終究還是.....要知道了嗎?”
安妮心中感慨道。
從八年前安妮接觸莉莉開始,她就很努力地讓她保持著一個孩子的純真,無邪,不想讓她和世界的黑暗有所接觸,因為看到莉莉美麗的眼睛,她就忍不住想好好憐惜。而如今,莉莉已經(jīng)快十歲了,雖然在安妮眼中這對她來說還有些早。
安妮是個聰明人,雖然她從小就是在洛卡長大,但是她對外面的世界卻了解的很清楚。因為熱愛自由的安妮幾年前每年都有一段時間外出旅行,所以她對各種情況也是了解得非常到位。那些年,她在旅途上聽到的人們的交談中兩國之間的摩擦越來越多,所以后來,安妮也不再離開洛卡。
“莉莉,你是怎么知道這個詞的???”
安妮波動的眼睛很快恢復(fù)了平靜,她溫柔地?fù)崦蚶虻哪X袋,像安撫著一只受驚的小貓。
“昨....昨天那些大哥哥...都...都在說什么....戰(zhàn)爭就要來了....我...我問他們什么....什么是戰(zhàn)爭.....他們...都不理我....”
看著安妮異常溫柔的臉,莉莉眼中差點落下了眼淚。她覺得自己真的十分委屈,因為所有人提起這個詞匯的時候,都太過嚴(yán)肅,連一直逗弄她的羅蘭爺爺都表現(xiàn)得十分駭人,在安妮這里她總算可以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說出來了。
安妮仔細(xì)地聽著,雖然面色不變,但是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最后她的眼角居然流露出了一絲絲的絕望和無奈,但是這一切都被她掩飾得很好,因為莉莉并沒有看出來安妮的異樣,就這樣,一個說,一個聽,最后,在羅蘭的招呼聲中,兩個人在門口擁抱告別。
“謝謝你,安妮阿姨?!?p> 心中沒有煩惱的莉莉開心地說道,但是剛剛回頭,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扭過頭說:
“安妮阿姨,你還沒有和我...”
還沒等莉莉說完,安妮就輕輕地?fù)u頭。
“我也不清楚呢...”
這是安妮認(rèn)為最好的答復(fù)。
“也許,你很快就能看到了啊,傻孩子.....”
安妮在心中默念。
無盡的黑夜就這樣吞沒了整片大陸,天空黑洞洞的,沒有閃爍的星辰,偶爾一絲絲慘白的月光,從漆黑的天幕中滲透出來,施舍給這片土地一絲絲憐憫。
“鏗鏘,鏗鏘...”
“諾里將軍,一切正常,沒有發(fā)現(xiàn)羅瑟耶的部隊?!?p> 此時,在圣諾麗德邊境的一個軍營內(nèi),一個穿著騎兵甲的衛(wèi)兵向著一個身著白色軍裝的高大男人匯報著。
“不要松懈,唔.....讓騎兵營和火槍營繼續(xù)擴大十里的戒備范圍....”
諾里看著沙盤里的地形圖,雙手交叉抱在胸口,和羅蘭相反,不修邊幅的他留著拉碴的胡須,但是這卻更讓他顯得威嚴(yán),碧藍(lán)色的眼眸表現(xiàn)著他格瑞姆家族的高貴血統(tǒng)。雖然是皇室的嫡系,但是性格剛強的諾里卻從來沒有用皇室中人來定義自己。被人們稱為“鐵血暴君”的他曾靠這雷霆手段,抹滅了圣諾麗德軍中所有的主和意志。沒錯,當(dāng)年羅蘭被驅(qū)逐的那件事,也有諾里的影子。
“還要向外十里嗎?那里已經(jīng)不是帝國的......”
“你.....這是在質(zhì)疑我的命令?”
諾里轉(zhuǎn)過臉龐,高貴的藍(lán)眸不帶有一絲情感。
“不是的!大人......”
騎兵連忙抱拳請罪,整個營帳中他只能感受到燭火微微跳動的噼啪聲以及他失去規(guī)律的心跳聲
他不敢動,因為他聽說這個喜怒無常的“鐵血暴君”當(dāng)年曾以“肅清叛軍”的名義屠戮軍中所有的主和派成員,也就是說他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在一片尸山血海中高高鑄起了自己的鐵血王座。
他,
害怕了。
沒有諾里的命令,他根本不敢有什么動作,要是可以,他現(xiàn)在想立刻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他的膝甲因為細(xì)微顫抖而發(fā)出零碎的聲響,汗液不受控制地向外滲出,浸濕了他的內(nèi)衣。
“你....在害怕?”
諾里玩味地看了笑著那個在他的眸光中無法自適的騎兵。
....
騎兵沒有回答,他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然后低下。
“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我的軍中....只能容下勇士,不然就到地獄去做懦夫吧....連我的眼睛都不敢看的家伙!”
諾里的聲調(diào)突然提高,嗜血和殘忍在話語間纏繞。
“是!我是勇士!不是懦夫!”
他的眼睛,最后帶著驚恐和那個死神的雙眸相對,他感覺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動。
“很好...按我說的去布置吧?!?p> 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諾里轉(zhuǎn)過身,對著騎兵擺了擺手。
“是!大人!”
費勒如蒙大赦,一口氣沖出營帳,然后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真是太倒霉了,今天怎么就輪到我給他報告呢.....”
費勒努力不讓自己癱倒,回了回神,就跑去傳達(dá)訊息了。
“羅瑟耶聯(lián)盟嗎?你們....注定會臣服在我的手中,不識趣的話,就只有毀滅你們了.....”
諾里聽著費勒凌亂的步伐,殘忍地笑道。明滅的火焰,給他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光,顯得更加妖異而可怕。
而此時,諾里的命令讓騎兵營和火槍營的軍士感到有些不滿,但是他們一想到這個殘忍的家伙會做出什么樣出格的事情,就不得不收拾戰(zhàn)具向前推進(jìn)。
走了一會兒,他們已經(jīng)能看到羅瑟耶駐地?zé)羲墓饬?,但是他們離將軍規(guī)定的目標(biāo)還有這半里左右的路。
“還要向前嗎?”
一個手持火槍的男人有些遲疑,黑夜中,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語氣中的那一份猶豫讓所有人腳下都緩了一緩。
“是啊,這無疑是對羅瑟耶的挑釁....”
“沒錯,羅瑟耶向來看重領(lǐng)土所有權(quán),我們要是再往前.....”
“莫非將軍真的要打響戰(zhàn)爭的第一槍嗎....”
“那我們豈不是炮灰?”
......
眾人沉默了。
如果諾里真的想挑起戰(zhàn)爭,也不是沒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但是讓他們就這樣去赴死嗎?
“哐當(dāng)....”
有人手中的騎槍落到了混合著沙礫的而硬化的土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只诺臍夥赵诖藭r被推向了頂點。
“不,不行,我還有妻子和孩子!我不能....”
“我還有好多軍銜沒拿,我將來還要做將軍....”
........
呢喃聲開始在四下響起,但是這時已經(jīng)晚了。
“那邊是什么人?報上你的國籍,你們已經(jīng)闖入了羅瑟耶的駐地,放下武器,否則羅瑟耶聯(lián)盟將實施控制行動....”
刺眼的白光順著燈罩打了下來,雖然對現(xiàn)實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先遣隊,或者說是“炮灰”隊依然保持著最基本的戰(zhàn)斗素養(yǎng),因為他們明白:解釋是肯定不可能的,敵人怎么會聽解釋呢?況且就算逃回去,也會被諾里用殘忍的方式殺害,那還不如在這里奮力一搏謀取生路來得可靠。
于是,沒有任何預(yù)告,圣諾麗德的軍隊.....開槍了,一擊擊碎了那盞強光燈。
就這樣,慘烈的戰(zhàn)斗持續(xù)了大半夜。最后,還是羅瑟耶靠著營地的優(yōu)勢盡數(shù)抹去了這些亡命之徒。羅瑟耶的駐地上,到處都是彈坑。碎裂的戰(zhàn)甲或黑或白,象征著兩方逝去的生命,折彎的長槍,四散的火藥殘渣如同末日的裝飾,用各種悲壯的姿態(tài)點綴在斑駁的大地上.......
等收拾完一切以后,聯(lián)盟駐地直接備了一匹快馬,騎在馬上的信使將拿著在遺體上找到的帝國徽章連夜進(jìn)行緊急匯報。
這一晚,注定不眠。
......
“莉莉,該起床了!”
“...唔....不要....”
和往常一樣,羅蘭富有磁性的聲音沒能喚醒嗜睡的小女孩。蜷縮在被子里的莉莉嘟囔了一句以后,翻了個身,繼續(xù)泡在了她美麗的夢中。
羅蘭看著沒有動靜的房間,無奈地?fù)u搖頭,輕輕地咬住手中的煙斗,猛吸一口,然后扭頭望著窗外光芒暗淡的天空,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口煙氣....
“今天的天氣......可真是不怎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