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掛,待眾人歇息后,一人影提著煤油燈蹲坐在房門前的臺階上。
客棧一層也已熄了動,其它房間里的客人也都早早入睡了,靜悄悄一片,按說,她們這三間客房,普普通通,也不是特級豪華貴賓房,中規(guī)中矩,怎么會引人惦念呢。
哪里有賊人,,。
倒是自己提著燈,蹲坐在門口,還真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架勢。
連連打了幾個哈欠。
身體漸漸泛出困意。
將頭倚在門檻上,溫折草目光迷離的盯著燈罩下映著的一團火焰。
火星跳躍,起伏連綿。
高高低低。
隨即,她只覺眼皮越來越重,,。
乓啷一聲響。
溫折草驚醒目光四處看著,可并沒見著有什么人影。
努力睜大眼睛。
可再度困意來襲。
她又一次控制不住的闔上眼。
寂靜的空氣中,又再次傳來乓啷的聲響,比上次動靜更大。
“誰?“
溫折草警惕的看向四周,心里直打鼓,不會真讓姓陸的說準了吧。
難道是賊?
又晃了晃,可四下還是了無人影。
溫折草這回不敢再發(fā)困了,提著煤油燈,警惕的四處張望。
“是我?!?p> 男子淡淡慵懶的聲音傳入耳邊。
尋著聲音的方向,溫折草順著望去,只見陸北城身著黑緞華服,腰間束著帶有金絲紋的腰帶,綴著一塊上等的白玉。
此刻,人正慵懶的斜倚在客棧扶手處,劍眉輕挑,嘴角似笑非笑。
“陸,陸公子,你怎么在這?“
溫折草著實大吃了一驚,沒想到竟會是這位身份嬌貴的王爺。
此刻,他不應該在房內(nèi)呼呼大睡嗎?
“本王睡不著,出來散散步?!?p> “散,散步?“我倒想去睡,到頭就睡!!
“陸公子,那步也散的差不多了吧,要不,您先回去睡?“
不知怎的,溫折草總覺得每次見陸北城都不會有什么好事發(fā)生,還是,把人勸回。
她還能保住條小命。
陸北城揺揺頭,并朝她的方向走來,男子高大挺拔的身姿充滿脅迫感,溫折草下意識的后退。
他走一步。
她退兩步。
陸北城饒有耐心,步步走來,直至溫折草退到墻邊,無路可退。
“你怕什么?“
“阿。?“
左右望著,只見男子正一手撐著槍,將她環(huán)困其中,深邃的眼眸向下望去,緊盯著她。
“你說,你怕什么?“
“怕我?“
被男子這般凝視著,溫折草慌了神,不知怎么的,她覺得今日的陸公子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可具體怎么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
溫折草抬眸訕笑道:“陸公子,您,您說哪里話,奴婢,奴婢怎么會怕你呢?!澳阌植皇浅匀说哪Ч?。
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男子臉龐往下逼近幾寸,“不怕我?“
男子的氣息噴灑她細嫩的臉頰上,吹動睫毛,他一靠近,她就緊張的不行。
溫折草閉著眼,語無倫次道,“不,不,奴婢怕,怕?!?p> 下一秒,男子噴灑的氣息遠離。
她整個人被攥著走。
“陸,陸公子,去,去哪阿?“
陸北城頭也不回,“帶你去個好地方?!?p> 鏡頭轉(zhuǎn)向外景。
客棧屋頂上,溫折草腿打著顫,壯著膽子往下看去,懸懸的高度讓她目眩。
這也太,太高了吧。
此時主使者正氣定神閑的坐在屋瓦上,欣賞著皎潔的月光。
溫折草拎著衣裙,想了想,還是坐了過去。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卻莫名和諧。
溫折草見男子在安安靜靜的專心賞月,好像忘記了她的存在。
這才鼓起勇氣,大搖大擺的欣賞男子的傾城容顏來。
完美的下頜角,鼻梁高挺,眼睫毛也生的濃密幽長,側(cè)臉薄削的骨型恰到好處,棱角分明,膚色冷白。
分明就是畫上的美男子阿。
正認真欣賞著,男子卻突然轉(zhuǎn)過了頭,一張完整的俊臉在她眼前放大。
溫折草被他突然的動作嚇的一怔,身子下意識往后一縮,右手撐著腳下的屋頂瓦片。
然,陸北城只是望著她,片刻不言語。
溫折草只好露出一個尷尬的笑,“您,您繼續(xù)賞月吧?!?p> “好看嗎?“
“阿?“
“偷看本王,好看嗎?“聲線慵懶溫潤,滿滿自戀感。
“好,好看?!?p> 陸北城嗤笑,笑容純粹。
笑聲過后,又是一片寂靜。
“陸,陸公子,我們還要在這,待,待多久阿?“
她實在是困的想睡覺。
“一夜?!?p> “阿???!“
“月亮雖然生的好看,但,但也不用看一整夜吧,陸公子?!?p> “我們卯時就要起床趕路了,您還是回去歇息吧?“
男子寬大的衣袍覆在身后,淡淡月光暈染在他周圍,像是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仙人。
可,她怎么覺得他身上竟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落寞傷感。
男子好一會兒不答話,只默默看著月光。
今晚的月亮沒有滿月,獨獨缺了一角,可依舊,光芒四射。
見男子不答話,溫折草小心翼翼問道,“陸公子,今夜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空氣中仍是一層寂靜。
許久,男子極淡的聲音響起,“母妃的祭辰。“
溫折草震驚的表情在風中石化。
“對,對不起?!?p> 陸北城轉(zhuǎn)過臉,嘴角淡淡淺笑,“沒關系,我早已習慣了。“
這次,他沒有再用本王自稱。
一個“我“字,卸下多少沉重。
“你母妃一定是個很漂亮很溫柔的女子吧?“
陸北城似是陷入回憶中,雙眸蒙上一層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幸福感,“是的,她很漂亮,也很溫柔,她總是喜歡站在窗前看月光?!?p> “可月光有什么好看的,她不過是在等父王來罷了,夜夜望著月光,盼人來?!?p> “可是,又有什么用,父王不愛她,母妃為他守了一生,悲了一世,也沒能等來他的回心轉(zhuǎn)意?!?p> “后來,母妃大概是死心了,日日獨自枯坐在院中,那時的母妃,也是同我一樣吧,月下的,只孤身一人罷了。“
月色一半隱入云中,光影淺淺淡淡。
男子俊美的臉越發(fā)落寞。
夜晚讓人神經(jīng)敏感,容易讓人輕易就放下防備。
這是溫折草第一次見如此坦誠真摯的陸北城,這次,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靜安王,也不是那個老是對她斤斤計較,呼來喝去的陸公子。
這次,他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男子。
一個早早就失去了摯愛親人的男子。
男子淡淡的聲音透過氤有薄霧的夜色中傳來:“母妃逝世時,我不過十三歲,在母親棺前守孝,三天三夜,父王沒來看過一次。“
“母妃出殯那天,我依然堅信父王會來?!澳凶油nD,嘲諷的笑了聲。
“可我終究還是錯了?!?p> “從始至終,他的眼里,他的世界中就沒有母妃,正房又如何,母妃凄慘結(jié)束了一生,他卻把酒言歡,日日醉倒在溫柔鄉(xiāng)。“
溫折草忘卻了他王爺?shù)纳矸?,只覺得眼前的這個,自說自話,輕輕娓娓道來的男子,很落寞,很落寞。
她無法想象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是怎么挨過那冰冷漫長的三天三夜,又是怎么在沒有母親的陪伴,父親的照顧下,安然成長的。
手不自覺的攀上男子后背,輕拍了兩下。
陸北城身形一頓。
“可你母妃愛你父王,很愛,我想她是不后悔的?!?p> 女子聲音輕柔細碎,像這灑下來的月光。
“也許罷?!?p> “不過,他欠母妃的,我一定會替母妃討回來?!澳凶影蛋滴杖?,深邃的目光淬著冰。
溫折草沒再說什么,只老實的和男子坐在一處,看月光。
月亮的輪廓已變的模糊,星空中竟還綴有幾顆星星,明亮的閃著光芒。
“我也想找我娘,我只知道她在京城,從小到大,還沒見過她,陸公子,你有權(quán)有錢,可不可以,?!?p> “可不可以,幫我找找阿?!?p> 話說完,溫折草又埋頭低低道,“算了,算了,我隨便說的,你別放在心上阿,陸公子身份高貴,每天又要處理那么多事,怎么會有空幫我找。“
“奴婢一時失言,失言了?!?p> 聲音越來越低,最后消失。
陸北城回頭看她時,只見女子垂著頭,雙手環(huán)膝,頭抵在膝蓋間,竟,竟睡著了??!
男子驚奇又好笑。
這樣也能睡著?
還有她剛剛說的話,原來,她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沒見過嗎。
后夜間的涼意一絲絲滲來,陸北城將酣睡的溫折草小心翼翼的打橫抱起,動作輕柔。
抱起她時,才知道,原來這個呆呆傻傻的女子,竟這么輕,渾身纖瘦無骨,輕如羽毛。
她恬靜的臉此刻正歪他懷中,安安靜靜,那雙澄澈透亮的眸子被遮在鋪長的眼睫下,沒有對著他老是反應慢半拍的呆愣。
沒有明明很生氣,心中一萬個不情愿,卻還會對著他面上作戲的奉承假笑的活潑表情。
明明那么拙劣的把戲,她的喜怒哀樂就這么明顯的擺在臉上,讓人瞧的通透。
可不知不覺,她竟會讓他覺得在意,覺得心疼,喜歡去逗她,喜歡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懷中酣睡的人,伸手抓了抓,竟一把緊緊的攥著他的胸前衣服,很沒安全感似的。
陸北城抱著將懷中的人護著更緊了幾分,奮身一躍,下了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