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的第二日,陳燃有事要趕往霍州,文殊聲稱疲乏,不愿隨行。
“好。”陳燃將她摟在懷里,正要起身,忽見她皺了下眉,臉有些白。
“怎么了?”
文殊攀著他的脖頸,聲音很弱:“有些難受?!?p> “喊姜堰來?!?p> “不用,孕婦都這樣,你喊他來也沒用?!?p> 陳燃的嘴角勾了勾,望著她的小腹,眼中柔和的不行,文殊撒了嬌:“你陪陪我就行?!?p> “好?!彼p輕的順了一下她的發(fā),在床邊坐下,轉(zhuǎn)頭對(duì)張景說:“張景?!?p> 張景站在屏風(fēng)外:“家主,時(shí)間緊迫,該繪線了?!?p> 繪線就是制定出行路線和計(jì)劃,以防止刺殺和埋伏。
文殊靠在陳燃懷中,聽他說:“在這說吧?!?p> 張景一驚,隨即又覺得自己多慮了,文小姐馬上就是督軍夫人了,對(duì)家主怎會(huì)有二心,何況如今她的一切都在家主的掌控之下,就是像翻天,也翻不出去。
徽州,軍火,轉(zhuǎn)霍州,再運(yùn)回他的地盤隴州。
文殊男人的懷中,乖的似一只貓,眉眼卻亮的不行。
許是太晚,慢慢的,她打起了盹。
腦袋慢慢的往下落。
陳燃輕輕的將睡熟的人放進(jìn)被里,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啊殊,等我回來。”
…
文殊不會(huì)等陳燃回來。
她在午夜夢回時(shí),望著黑暗許久,發(fā)出了驚恐的哭聲。
小桃等人大駭,沖進(jìn)房中,點(diǎn)了燈卻見她身下有血,臉色蒼白。
文殊眼有些紅,虛弱道:“先生,讓先生回來。”
小桃面有難色,督軍才出發(fā)一日,如今怕是才到徽州,但文殊的事她不敢小視,趕緊沖出去,給徽州的落腳點(diǎn)打電話。
午夜的那通電話,似催命一般,在黑暗中響起。
張景匆匆上去,敲響了門。
話還未落,男人便面色難看的下樓。
陳燃接起電話,厲聲道:“小桃,說,怎么回事?!?p> “家主,文小姐出了血,狀況…”
電話被另一人搶走,陳燃聽見那頭文殊嘶啞的聲音,許是哭過,許是害怕,帶著輕顫:“先生,我好害怕,我們的孩子,怕是…怕是…你快回來,快回來。”
她向來冷靜自持,從未這般脆弱哭泣,可見是怕到極點(diǎn)。
陳燃拳頭捏的咯咯響,咬著牙柔聲安慰:“啊殊,別怕,我這就回來,你別怕?!?p> 張景一驚:“家主,不能回啊…”
陳燃手里的槍支狠狠的擲出冷著臉,不容再辯,掛了電話,冷聲:“回去?!?p> 張景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吩咐下去:“原路返回,讓人排查仔細(xì)?!?p> 排查還需時(shí)間,陳燃只覺得心口處砰砰直跳,想起小桃說:“文小姐很不好,下身出了血,孩子怕是…”
一股涼氣竄入心口,冷的他兩眼發(fā)黑,咬牙:“抄近路,馬上?!?p> 他只想著快些趕回去,文殊在等他,殊不知近路盤山處,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要他有去無回。
…
文殊等到后半夜,等到手腳發(fā)涼,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
“小姐,現(xiàn)在可好些了,嚇?biāo)牢伊藙倓?,我還以為…”小桃在一旁敘敘念著,樟靈低垂著頭,指尖緊緊的攪在一起,只是無人注意她。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響,文殊驀的抬頭,死死盯著。
來人一身灰色西裝,右邊胸前別著一只銀色鋼筆,似一顆安神藥劑,讓文殊的心慢慢落回了原處。
“小姐,這是參湯,您先…”
文殊一切吃食都是要經(jīng)吳嬸之手,小桃欲要阻止,又想漳江是文殊的人,便停住了腳步。
文殊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樟靈,我難受,點(diǎn)一只香吧,從前清美送的,說是安神。”
樟靈從里間拿出煙香,點(diǎn)上。
帶著淡淡花香,混著一股讓人渾噩的甜,文殊看了樟靈一眼:“我餓了,你去廚房取些吃食來?!?p> 吳嬸說:“小姐,我去吧。”
“不,樟靈去,你們留下,我有事要說?!?p> 吳嬸默了一下:“是?!?p> 樟靈退出去,文殊又對(duì)小桃說:“讓其他人進(jìn)來。”
眾人不明所以,只看著屏風(fēng),可也看不清內(nèi)里。
“小姐,您可是有什么事要問?”
里頭傳來文殊的聲音,很淡:“嗯,我想問一問,我父親死時(shí),是什么模樣?”
小桃和吳嬸對(duì)視一眼,皺了眉,不知文殊為何突問起這個(gè),吳嬸說:“文將軍病重,先生遣我過去看過幾回,說是早年積壓…”
“哦?!钡囊宦?,又問:“他死時(shí),是什么模樣?”
吳嬸只覺得心頭的不安愈發(fā)強(qiáng)烈,可又說不清楚,只好硬著頭皮回答。
屋內(nèi)亮著燈,外頭黑沉。
等一夜的暗已經(jīng)褪去,天邊會(huì)露出晨光。
可此時(shí)黑夜籠罩,一點(diǎn)光都看不看。
半個(gè)時(shí)辰后。
文殊穿戴整齊,走出了陳家。
韓城的人已在外候著,請(qǐng)她上車:“文小姐,請(qǐng)。”
文殊看了那人一眼,生面孔,冷漠的轉(zhuǎn)開目光,坐上去。
一小時(shí)的車程,文殊始終望著窗外,直到望見黑暗中的人影。
脊背挺直,站步閑適。
她松了口氣,成敗與否,有了答案。
這不是失敗者的姿態(tài)。
“文小姐?!表n城親自來開了車門,請(qǐng)她下車。
文殊開門見山:“死了嗎?”
“呵。”韓城輕笑,望著文殊半點(diǎn)不見悲傷的眉眼,忍不住說:“他是為了你趕回來的?!?p> 文殊抬步向前走:“嗯,我知道?!?p> 冷風(fēng)簌簌,吹得她眉眼清冷,冷的讓人心顫。
“我聽說你懷了他的孩子?!?p> 文殊好似沒聽見,望著那片炸的面目全非的車群,問:“死了嗎?”
“死了?!表n城冷了臉:“炸的面目全非,但我確定那個(gè)人就是陳燃?!?p> 文殊轉(zhuǎn)頭看他:“右側(cè)肋骨有陳損?”
“是,與你說的分毫不差?!?p> 一口氣不知是太涼還是太急,似滯在胸口,文殊輕咳了聲,轉(zhuǎn)身就要走。
“不去看看尸體嗎?”
“不看了,死了就好?!?p> 她未曾回頭,也沒看見,不遠(yuǎn)處的廢堆中,有雙狠戾又絕望的眼。
死死盯著她的背影。
黑暗褪去,露出晨光。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