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醫(yī)生，下午疾控中心來消毒了，你回家可能會聞到某種奇怪的味道】
鼓起勇氣將信息發(fā)出去，林如凡轉身去鍋子里撈飯勺。
才撈到一半，手機振動，屏幕亮了。
一激動，剛剛出鍋的飯勺又掉進鍋里，真是命運多舛的飯勺啊。
【是熟悉的味道】——慕君安回復。
林如凡莞爾。消毒水于醫(yī)生而言的確是再熟悉不過，自己這開場白有點尬。
不過，說明眼下慕君安不忙？不如多聊幾句。
【剛剛在電視里看到您了。說得真好】——打出這一句，林如凡自己都覺得膽大包天。你聽人家說什么了嗎？就“說得真好”……
還好慕君安沒追問。不過他也沒客氣：【形勢比想象的嚴峻，你要注意補充營養(yǎng)。今天疾控上要求你隔離沒？】
【要求隔離十四天。昨天那兩朋友也都被通知居家隔離了】
對話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可只閃了片刻，就恢復成了慕君安的名字，再無動靜。
是他突然被叫走了嗎？
林如凡猶豫著等了片刻，終究沒好意思追問。轉頭點開四人群：【永君怎么樣了？】
石沉大海。
倒是羅穎在三人小群里說：【我一個人回老房子住了，老沈怕我傳染給妞妞】
林如凡：【吃飯怎么辦？】
【老沈隔天給我送菜，自己做唄，還能咋的。妞妞最重要】
的確，妞妞高三，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一點兒耽誤不得，是重點保護對象。
云蓓也上線了：【我慘了！一個人在家，啥都沒】
她一個人在晉陵，是跟著寧大分校區(qū)搬遷過來的，為了讓女兒有更好的教育資源，老公女兒都留在了省城，一家人過著分居兩地的生活。
本來學校放假了，云蓓打算完成學校的一些后續(xù)工作，就回省城一家人團圓過年。
這一隔離，連春節(jié)也要兩地遙望。云蓓不像林如凡，單身習慣了，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云蓓容易動心思，也更內向，只有在幾位閨蜜面前才放得開。一個人在家過年，那寂寞怕會淹沒她。
林如凡著急：【要不你搬我家來住？】
說完就笑了：【算我沒說，咱們現在都不能出門】
還是羅穎效率高，立即通過什么工作群之類的，聯系到了云蓓住處所在的街道社區(qū)。一聽是云蓓，對方倒是知道，可見他們對轄區(qū)的重點人口掌握得不錯。又聽聞了云蓓的困難，對方表示立即派人對接，一定保障好云蓓的生活需求。
生活上的后顧之憂解決，三人如釋重負，又開始牽掛起蔣永君來。
想起她之前說自己呼吸困難在吸氧，怎么都算不上“無恙”。而網上開始鋪天蓋地出現江城不明原因肺炎的各種報道，有官方的、有民間的、更有江城人民自己的記錄。里面好些人提到的癥狀都和蔣永君相似。
怎不讓人憂心忡忡？
事實上她們的憂心是有道理的。
就在三人各自猜測時，蔣永君的病情已經悄然加重。市里立即成立了以慕君安為首的專家組，對蔣永君進行緊急會診，針對她的各類指征，專家組認為她患上江城同類型不明原因肺炎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目前檢測盒子的生產能力極為有限，江城尚有很多病患急等檢測盒子，尚未發(fā)現病例的晉陵市一時還沒有分配到檢測盒子，正在積極爭取中。
不過專家組的意見也很明確，雖然蔣永君還沒有被確診，但要按確診病例一樣來治療。
慕君安剛剛回復林如凡微信時，剛開完專家視頻會，被他叫進來的幾個研究生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他們的慕主任正在迅速地按著手機，手指飛快，似乎在和誰指聊。
而他露在口罩之外的那雙眼睛，與往日都不太一樣。
學生們看慣的是穩(wěn)重、睿智、語言犀利的慕主任，卻還是頭一次看到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與醫(yī)學無關的笑意。
是的，慕主任一向都存在于醫(yī)學，也只存在于醫(yī)學。
關于醫(yī)學之外的慕主任，他們一無所知。
見學生們進來，慕君安立刻放下了手機，哪怕對話框上已經打了一半的回復，也顧不上了。
以慕主任一向的言簡意賅風格，慕君安說了自己的設想。鑒于最近流行型肺炎來勢洶洶，今日國家專家組又正式宣布該病毒會在人與人之間傳播，接下來在老百姓中肯定會有恐慌情緒蔓延，慕君安已經向院方申請，在醫(yī)院的微信公眾號上開設專欄，向公眾做一些適當的應對科普。
研究生們躍躍欲試，有的說自己做圖表一流，有的說自己會編輯后臺，還有的說自己能畫畫，可以畫一些防疫的小漫畫，寓教于樂。
慕君安眼中的笑意更甚，這回卻是關于醫(yī)學的笑容。
這些年輕的學生們并不知道他們即將面對著怎樣的風暴，而經歷過多次傳染病疫情的慕君安，雖心中隱隱地感覺到巨大的不安，卻終究還是在這些年輕的笑容面前，隱去了心中所想。
“這個專欄，沒有業(yè)績要求，但有內容要求?！蹦骄残Φ馈?p> 研究生們正沉浸在有渠道表達的歡快中，也變得輕松起來。
“就知道慕主任不會放過我們?！?p> “慕主任這要求，還不如硬杠杠業(yè)績呢。我還能發(fā)動同學轉發(fā)?！?p> “發(fā)動同學還不如發(fā)動我媽，她們最喜歡轉發(fā)養(yǎng)生微信。”
慕君安指指這位同學：“好主意。一個好的公眾號推送，就需要有這樣的對象感。”
“哇，慕主任連公眾號都懂?！?p> 那當然，以為慕君安是老學究還是老古董？人家醫(yī)學外的生活，豐富著呢，不讓你們這些小屁孩知道罷了。
慕君安道：“所以我的內容要求，只有四個字，有趣、有用。做到這四個字，就是一篇成功的推送。第一篇的任務，感冒與流感的前生今世?！?p> “前生今世……”那女生驚訝了，“慕主任這話有點文藝?！?p> “快去準備……”
話音未落，慕君安的手機響了。
一接電話，他臉色頓時變得嚴峻。學生們見狀也立刻安靜下來，緊張地望著他。
只見慕君安掛了電話，眼神中的笑意已煙散云散，變得深邃而難測。
“急診那邊轉過來一名病例，肺部CT和蔣永君的情況一模一樣。立即準備病房，接收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