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轉(zhuǎn)眼就要過去了，生活里總是充滿了雞毛蒜皮的小事。這些小事總能在關(guān)鍵時刻給我致命的一擊。我還是不能適應(yīng)沒有父親的生活，倒也不是刻意想起，只是做飯的時候還把控不好兩個人的飯量，只是在回家以后過了許久沒人和我說話，只是再也沒有別人說讓我去拔虎牙的時候，有人說一句我女兒是最好看的。
我該怎么定義那個去父親葬禮的叔叔，其實在我心里，那不就是小三嗎？母親和他相識也有十幾年了，我能察覺出父親并不喜歡這個人，但那時候我也沒問過什么。時至今日，我也算徹頭徹尾的體驗了一把他和他女兒那些令人作嘔的騷操作了。但這都是后話了。哦對了，父親三周年的時候。我們?nèi)ネ沟氐穆飞希谥澜o我看他壞掉的牙齒，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尷尬地問一句這是怎么了。他好像是說老了吧還是什么的，我記不清，但這種時候誰有心情管他牙怎么樣了，他后來還不忘了問我什么時候去拔虎牙。可能是因為他女兒給虎牙拔了，他就覺得全天下長虎牙的人都應(yīng)該去拔掉吧。還總是說早晚都是要拔的，這時候我特別希望我是一個牙科醫(yī)生，這樣就可以告訴他，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貿(mào)然去拔虎牙的。
回來的時候，大家在外面吃飯，我吃飽了就先走了。留下了我媽媽和她那些狐朋狗友喝酒，那些年的日子里，她都是那樣過的，好像現(xiàn)在也是。可能她也是心痛吧，但我并不接受這樣的作法。尤其是，某一天晚上她喝多了酒，還要我去給她接回家。在路邊她就開始哭哭鬧鬧的說自己沒喝多，自己喝多了嗎？每次聽到這些話，我真的是很煩。緊接著沒兩天，她又喝多了，剛進(jìn)家門就給小三打電話。然后當(dāng)著我的面對著電話那頭說，我爸和我都是混蛋。我不理解，就算沒到給她摘星星摘月亮的程度，最起碼的也是吃喝不愁，既沒讓她管孩子又沒讓她做家務(wù)，更沒讓她工作養(yǎng)家。哪里不好了，我們怎么就突然成了混蛋了，這要是混蛋的話，天底下沒幾個不混蛋的吧。爭吵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了，積壓在內(nèi)心的情緒，終于忍不住了。我過去搶媽媽的電話，我試圖讓她掛了電話。可是她就不肯掛電話，不斷叫囂著說我們混蛋，可能現(xiàn)在誰要是說我混蛋，我都會有心理陰影。慌亂之下，撕扯的窗簾，隨手打翻的水杯，和破碎一地的玻璃碴子。還有冷靜過后，相對無言地我們。當(dāng)晚，也算是真真切切地把家丑揚(yáng)了出去。
對比我爸，我姥姥就比較幸運(yùn)了。當(dāng)年我爸最后那段日子里，我姥姥也在鬼門關(guān)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好幾圈，第九天的時候終于從icu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當(dāng)時醫(yī)院里都說我姥姥是個奇跡，家里人去看望她的時候也都和她說她只是感冒了?？赡芾牙研堰^來并慢慢好轉(zhuǎn)，是整段時間里唯一一件好事了。我和表哥為了爭誰是姥姥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還互相騙對方去買醫(yī)院對面商店買水。那時候的感情是真摯的。姥姥醒過來的幾天一直都在說著，自己總在夢里看到一個老頭子拉著她走，她不走，那個老頭子就要拉著她走。我們聽完嘴上都說著只是夢而已，其實心里早已經(jīng)心驚肉跳。那時候之所以整個醫(yī)院都在說姥姥是個奇跡，就是因為所有人都認(rèn)定了這次是不行了的。醫(yī)生也多次暗示過了，希望我們放棄。人就是如此吧，到了生命的盡頭，哪怕只有一絲希望，都要試試，都要不顧一切的試一試。就像父親最后的日子里，每兩個小時就要喝一次藥，也許我們早就清楚這樣無濟(jì)于事，卻都默契的不曾開口說一句算了。
出院后的姥姥一直在家養(yǎng)著，我去看過她一次。她就靜靜的躺在床上看著我，并不說話。我拿著給她買的東西說這些要早點吃了，別不舍得。她只是靜靜的淡淡的看著我，許久問了我一句你爸還好嗎。那時候算起來，父親才走不到半個月。之前姥姥病著，沒人敢告訴她父親不行了，只說是被爺爺接走去療養(yǎng)院之類的地方。那時候媽媽消瘦了，一直減不下來的肉都沒有了，白頭發(fā)一茬一茬的長。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甚至很想告訴姥姥我爸已經(jīng)走了。但是我不敢，也不能。搪塞了一句我爸沒事。后來，我只是買些東西叫媽媽送去，我是不敢再去看姥姥的。我忘不了她那望著我的眼神，仿佛把一切都看穿了。也許，她早就看穿了，只是希望能有一個人給她一個回答。早在她剛醒過來還住院的時候，大姨就在某一次醫(yī)生查房的早上和隔壁床的陪護(hù)家屬在門外聊起我父親去世了的事情。大概被姥姥聽到了。有一次我去看望姥姥的時候，也撞到大姨在門外和隔壁床的家屬聊天，我還指責(zé)她沒聽到姥姥叫她。那天回了家，我和媽媽說了這事，本以為媽媽也會覺得大姨太不負(fù)責(zé)任了。但她卻告訴我大姨陪護(hù)的日子里，真的很盡心，晚上更是不敢睡覺，生怕姥姥出問題或者要大小便。其實我是不信的，等后來快出院的時候，姥姥在病床上一臉認(rèn)真的說，這些做女兒的還沒有我大姨夫一個做女婿的照顧她照顧得好。說擦屎擦尿竟然是我大姨夫做的最耐心細(xì)心，要分給他五十萬。我們都笑話姥姥這就要分錢了。媽媽甚至笑嘻嘻地問自己能分到多少，夠不夠買件貂皮大衣的。
媽媽勸我很多次讓我多去看看姥姥，我不敢，也沒告訴過她。我沒辦法面對她那等待著答案的眼神，也沒辦法誆騙她父親一切都好。我和媽媽都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對于媽媽來說，丈夫和母親雙雙病危。而對我，我要裝著不知道父親生病的事情，被男朋友拋棄，被好閨蜜陰陽，還不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