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旁邊的人都這么說?!瓡缘痛怪暰€,當(dāng)初以為兩個人之間是一層窗戶紙,時機到了捅破就完美結(jié)局了,殊不知,后面還隔著一層厚玻璃?!?p> - 1 -
瑞兒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手機,等著它隨時再次亮起。
“喂,爸?!比饍荷钗艘豢跉?,卻等來對面長長的沉默。
“怎么啦?為什么沒有回來?”瑞兒爸爸的聲音聽上去疲憊不已,感覺是在腦子里心里費盡力氣,挑了這么一句。
“爸...爸...”瑞兒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哭聲隔著電話傳過去。
“怎么啦?好好說,是被欺負了嗎?被騙了嗎?”喊了一聲又一聲,卻哭著不說話,瑞兒爸爸心里也急了。
“我...騙了你?!比饍航K于任自己哭了出來,釋放的壓力和內(nèi)疚的心情攪在一起。
“嗯。”瑞兒爸爸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任誰聽到女兒哭至如此都會于心不忍。
電話里很長時間只有瑞兒起起伏伏的呼吸聲,夾雜著幾聲瑞兒爸爸的嘆氣。
“下次要跟爸爸說實話,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總會知道的?!比饍喊职肿詈笳f到。
“爸,對不起。”
“嗯。別哭了,去睡吧。”
嘟、嘟、嘟...
瑞兒放下手機,這一通電話她說的字兒可以數(shù)的出來,可現(xiàn)在她覺得心里舒暢了,像是成噸成噸的石頭被運了出來。不知道衛(wèi)介要怎么和他媽媽說呢?
此刻,衛(wèi)介在自己的房間里,看著媽媽來的微信:怎么樣啊今天?
他嘆了口氣,仰面躺下,又看了看那條信息。把手機拿起放下,拿起放下了好幾次,他還是不知道怎么辦。繼續(xù)編嗎?告訴媽媽一切都好,瑞兒爸爸看著我跟看著親兒子一樣;說實話嗎?我是去騙瑞兒爸爸的,也騙了你,我不可能和瑞兒在一起。
滴滴。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媽媽的信息:還在瑞兒家呢?
衛(wèi)介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喂,衛(wèi)介?。磕慊貋砹藛??”電話一秒接通,就聽到自己媽媽熱情的聲音。
“媽...”衛(wèi)介的喉結(jié)動了動,卻說不出多一個字。
“兒子啊,是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衛(wèi)介聽得出媽媽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她猜到了是不是。
“媽,我沒去瑞兒家?!毙l(wèi)介皺著眉,咬咬牙,“而且,瑞兒不是我女朋友。我,跟她提了,被她拒絕了?!边@是最好的說法了吧。
衛(wèi)介聽到媽媽慢慢嘆了口氣,他沒有拿著手機的手不停的摸著臉,也不知道臉上有什么,就莫名的焦躁,好像一遍一遍地抹就可以抹得去一樣。
“是你沒這個福氣,你就是啊,太愛玩了。姑娘都不放心你?!?p> 衛(wèi)介有種錯覺,這是在安慰他?還是媽媽在安慰自己?他抱著頭,一股復(fù)雜的情緒直沖眉心,為什么媽媽總是如此溫柔地原諒?為什么總是這么刻意地為自己找理由?恨不得不如像當(dāng)時的爸爸那樣,打到他滿口是血。也許只有見血的痛,才能緩解現(xiàn)在心里蔓延的悔恨。
不知道什么時候掛了電話,衛(wèi)介捂著心臟緩緩睡了過去。
- 2 -
瑞兒再去到凜的店里時候,和往常無異,仿佛見家長計劃被摁了清零鍵的樣子。凜看著瑞兒蹦蹦噠噠地進了店門,穿的似乎刻意年輕了一些,忍不住勾起一邊嘴角笑了出來。
“笑什么呢?凜姐!”瑞兒跑進來先給了凜胳膊上一掌。
“沒啊。你呢?好些了嗎?”凜認真地問道。
瑞兒知道,凜不會問太多,不論她決定要帶衛(wèi)介回家也好,不論她半路決定不回家也好,凜一直在身邊。凜一直參與自己的生活卻從不干涉,朋友之間最好的距離,即是我走在你的旁邊,你一伸手我就能扶得到的距離。
瑞兒點點頭。
“那就好?!眲C也點點頭。
看見瑞兒進了店,森曉趕緊放了托盤跑過來問,“瑞姐,你好些了嗎?”瑞兒伸手輕輕揉了揉森曉的頭頂,“好了,都好了。不擔(dān)心了哈?!鄙瓡苑判牡攸c點頭,拿過托盤去了吧臺后頭。
看著森曉哼著小歌的背影,瑞兒轉(zhuǎn)過頭和凜說,“現(xiàn)在我覺得心里特別敞亮。還是像曉曉這樣,活得簡單點好。”
凜把手中的紙巾往垃圾簍里一扔,抬起頭來朝瑞兒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你家曉曉,活得可不簡單?!比缓鬁惤巳饍?,“白澤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不會來了?!痹侔寻诐杀戆妆痪艿氖聝阂黄鹫f了。
說完瑞兒驚訝地用手捂著嘴,“白澤這么直接的嗎?那不得把曉曉嚇一跳呢?”愛要大膽說出來,這句話鼓勵過很多人,但是很多人聽完這句話從來只考慮怎么說,卻忘了對方要怎么聽。
凜微微扭頭看了看吧臺那頭的曉曉,點點頭,“還好我反應(yīng)快,讓臨一追出去,應(yīng)該是臨一把曉曉給送回去了?!?p> “曉曉和臨一...”瑞兒滿懷期待地看著凜,但是凜搖搖頭,“我覺得兩個人什么也沒說?!?p> 角落里的兩個人同時把目光送向了正在點單的森曉,森曉熟練地加上咖啡粉,敲上沖煮頭,看著咖啡順著杯壁滑下。凜抬了抬手腕,今天森曉快下班了,卻沒有看到臨一。
“曉曉,你的學(xué)長今天沒來???”森曉放下托盤,準(zhǔn)備交班。凜一邊接過托盤一邊問。
“學(xué)長他可能有事兒吧,好像是沒來。”小女孩兒臉上一副失望的表情。
“喜歡學(xué)長嗎?”凜輕聲地問。
森曉抬起頭來,視線越過吧臺看見凜正經(jīng)而不帶一絲八卦神情的在問,慢慢點了點頭。
“不敢表白啊?”
“啊...這個...”森曉閃避著凜的眼神,兩只手緊緊地拽著手中的紙巾。
“因為學(xué)長有很多喜歡人嗎?臨一的樣子,應(yīng)該是不少女生喜歡的樣子吧?!眲C突然想起之前來店里,偷摸著要坐在臨一隔壁桌偷拍的女學(xué)生的樣子。
“其實...”森曉的眼睛真的很像小鹿,不知道她想說什么,兩眼汪汪地看著凜。凜揚了揚眉毛,“什么?”
“其實,學(xué)長以前的樣子不太一樣...”說著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翻了翻相冊,找出一張照片,放大了幾個人臉的局部,“我認識學(xué)長的時候?qū)W長是這樣的?!眲C轉(zhuǎn)過手機一看,忍不住再放大一些。
瑞兒大老遠就看到凜一臉震驚的樣子,看看森曉又劃劃手機,不自覺地張著嘴,凜姐是受了什么刺激有這么生動的表情?瑞兒也好奇,就走了過去?!翱词裁茨兀窟@么嚇人嗎?”凜朝森曉看了一眼,森曉點點頭,凜把手機斜過給瑞兒看?!斑@是曉曉認識的,臨一?!?p> 瑞兒瞬間也忘記了控制表情,目瞪口呆。照片上一個圓滾滾的少年,幾乎光頭的寸頭,臉頰上的肉把眼睛都給擠彎了,下巴一層兩層直接連著肩膀。要不是眉毛邊的痣有辨別性,瑞兒是打死也聯(lián)想不到現(xiàn)在的臨一。
瑞兒默默地把手機還給森曉,看見凜還是把手搭在鼻尖,好像還沒回過神來,不知道要說什么。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凜還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但終于開口了。
“高中出去寫生的時候。我和學(xué)長讀同一所高中,后來到了同一個老師的畫室。學(xué)長的色彩很厲害,不管畫什么就跟自帶濾鏡一樣,有種說不出的色彩光影。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都震驚了?!鄙瓡酝蝗煌O挛孀煨α诵Γ爸饕?,你看當(dāng)時學(xué)長那樣,我都想不到原來是他畫的。但是我很想學(xué)那種調(diào)色方法,所以我一直坐在學(xué)長旁邊。學(xué)長教我也很耐心?!?p> 森曉頓了頓,浮現(xiàn)出那時候在畫室的回憶,會有人開學(xué)長的玩笑,也會有人開她和學(xué)長的玩笑。無非是嘲笑當(dāng)時的臨一的身材,和他們兩個之間大家都不說破的那種情誼。學(xué)長不僅僅教她色彩、構(gòu)圖、切面處理,甚至是關(guān)心她的早餐,她晚上回家等等細節(jié),森曉覺得她確切地感覺得到學(xué)長的溫暖,還有沒說出來的朋友以上的情感。她并不是和人容易熱絡(luò)的性格,但是她會努力去和學(xué)長創(chuàng)造話題,她相信學(xué)長也能感受到這份特別。
她當(dāng)時一直這么相信的,就是一層窗戶紙,不捅破有不捅破的曖昧。
“所以是從那個時候就喜歡學(xué)長了嗎?”瑞兒看森曉眼神又愣住了,小聲問。
“我...我以為那時候?qū)W長也喜歡我?!鄙瓡砸Я艘伦齑?,這句聽來沒有什么害羞的意思,直白地叫人非常無奈?!八援?dāng)時學(xué)長要報志愿,他說他要來中紡大的美術(shù)學(xué)院。我就下定決心,我要到同一個學(xué)校。”
凜和瑞兒同時點點頭。
“后來我考上了,回畫室去答謝老師,那時候?qū)W長也去了。那次見,學(xué)長就變了樣,瘦了,打扮也和原來不一樣了。再后來開學(xué),在學(xué)校,我總是看見學(xué)長和我們畫室老師的女兒在一起...”森曉越說聲音越小了。
凜不得不往前傾了傾身子,“他們兩個在一起啦?”
“我不知道,旁邊的人都這么說?!鄙瓡缘痛怪暰€,當(dāng)初以為兩個人之間是一層窗戶紙,時機到了捅破就完美結(jié)局了,殊不知,后面還隔著一層厚玻璃。
“學(xué)長其實不是很愛出風(fēng)頭的人,我覺得學(xué)長還是挺內(nèi)向的。他就是那種只想做好一件事兒的人。”
“所以...你最后決定轉(zhuǎn)系啦?”凜想起來那時候森曉連夜畫圖,不死不休的樣子。
“嗯...有一部分這個原因?!蹦晟贂r原本以為可以有共同的理想,沒想到到頭來只是一個人的夢想?!暗遣蝗?,我并不想逃避學(xué)長。只是覺得,原來可能是因為有學(xué)長才覺得色彩有意思,現(xiàn)在...就只要考慮自己喜歡的事兒了?!鄙瓡越K于抬起眼,和凜對視著。
“我家的曉曉喲,這也是長大的過程啊!”瑞兒伸手揉了揉森曉頭頂?shù)陌l(fā),以示鼓勵。
旁邊的凜笑著點點頭,是因為放下了才終于成長?還是因為成長了就能接受放下了?
“凜姐,我覺得臨一是喜歡曉曉的。之前是,現(xiàn)在還是?!鄙瓡噪x開店以后,瑞兒說道。
“誰說的清呢?如果臨一自己不說的話...”凜輕輕嘆了口氣。
“明明是互相喜歡的,為什么誰都不說呢?”瑞兒又像是問凜,又像是自言自語的樣子。
“你也看到了,曉曉聽到白澤的表白之后的樣子。你一旦說出口,就表示你可以接受拒絕。如果受不了,就不說咯?!?p> “可是...”這時候,瑞兒手機震動起來,“我去接個電話啊,凜姐?!?p> 過不了一會兒,瑞兒掛了電話,幾乎是沖到凜面前,“凜姐,這個周六上午你有事兒嗎?”
- 3 -
早上九點五十分,寫字樓一樓的咖啡廳。瑞兒翹著腿,手指有意無意地敲打著桌邊,不停地自我安撫著不安分的情緒。又是相親的日子。
瑞兒就知道老爸沒有那么好打發(fā),見家長計劃流產(chǎn)之后,瑞兒爸爸確實也很心疼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兒,但這并不耽誤,甚至鼓舞了老人家一定要給女兒配上好對象的決心。
這回是瑞兒爸爸的老戰(zhàn)友的親戚,連地點時間都直接訂好。所以這回,推是絕對不能推的,還要注意態(tài)度禮貌,即使不成也要給別人留給好印象,至少晚些時候傳回自己爸爸耳朵里,也是女兒啥都好,就是沒緣分。這樣一來老人家也不能責(zé)怪了。
九點五十九分,瑞兒看了看手機。這是要遲到的節(jié)奏嗎?
“你好,請問是瑞兒嗎?”突然一個男聲在頭頂響起。瑞兒一抬頭,對上男生的眼神,男生留著兩邊稍短的寸頭,不到黝黑的小麥膚色看著非常男人,但是五官卻非常細致,搭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風(fēng)格。
瑞兒點點頭,站起身。
“你好,我是南叔的外甥。灝?!蹦猩斐鍪?,和瑞兒握了握。瑞兒心里一覺好笑,居然握了握手,感覺下一步是要簽合同了嗎?
“你好,我就是瑞兒。我爸一直會提到南叔...”
灝點完咖啡之后,一邊聽瑞兒說,一邊打量起眼前的人。中長發(fā),染了巧克力色,但是他喜歡的應(yīng)該是“黑長直”,她這個發(fā)型顯得不夠溫柔,目測太過于追求自我,難以把控;眼睛五官,正常,但是太瘦,端咖啡的手看得清突起血管和青筋;穿的也太過拘謹,跟來面試似的,連表情都這么職場,感覺非常老氣,絲毫沒有個年輕女生的造型。要不是大姨給了號碼,還都給安排上了,我是想推了的。也太無聊了。
“你也在這邊工作嗎?”瑞兒偏了偏頭,問道。
“嗯,對啊。我們公司在這兒附近不遠?!睘剡^神來,坐直了些。
瑞兒讓對話一直進行著,灝覺得對面的女生多半是相中自己了,感覺還挺熱情的??粗饍荷鷦拥刂v著公司或者朋友的事兒,也屬于典型的沒話找話聊的招數(shù),灝暗自想到,其實瑞兒沒什么不好的,只是在這個情況下見面,目的性太強,自己控制不住地只能用適不適合結(jié)婚這樣的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眼前的姑娘。好像無論怎么看都沒有什么沖動,也不知道是自己沒有結(jié)婚的沖動?還是沒有和她結(jié)婚的沖動?
如果不是這樣的目的,能有更自然的機會,也許不會這么尷尬。
灝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自己的工作內(nèi)容,瑞兒的手機震了起來,“不好意思啊,我接個電話?!?p> “喂,您好。”瑞兒簡直就是客服級別的問好。
“是我。十點一刻?!眲C夾著電話無奈地說。自從瑞兒知道自己躲不過這場相親之后,給凜的手機設(shè)定了今天十點一刻的鬧鐘,千叮嚀萬囑咐,到了點就給她打電話。
“哦?很著急嗎?”瑞兒看了一眼灝,沖電話里問道。
“我怎么知道急不急?!眲C覺得瑞兒的演技真的是越來越好了。
“等一下哦,這兒信號不太好,你等一下哦?!比缓蟾鸀f了聲不好意思,拿著電話出了店。
“凜姐!終于等著電話了,我嘴都要說干了?!比饍悍鲋~,松了口氣。
“接完電話你就撤了啊?”凜算了算,十點的約會,十點一刻的電話,十五分鐘都不到,自我介紹結(jié)束了嗎?
“那可不,人家跟我沒話說,我也沒有?!痹僬f了兩句,瑞兒掛了電話,走回桌邊。
“是有什么事兒嗎?”灝試探地問了問。瑞兒忍不住笑了,這語氣里的一種期待是怎么回事兒?果然對面的人也覺得可以結(jié)束了。
“對,我得跟你說聲不好意思,朋友那邊急著讓我過去,我也推不掉...”瑞兒一邊起身拿起包,一邊“為難”地說道。“但是我這邊都結(jié)過了,你要是想再坐一會兒也行?!?p> “你去結(jié)了?。?!這怎么好意思啊,我下次...”灝還沒說完,被瑞兒用手勢打住了。
“這個肯定是我爸跟南叔提的,我看你坐在這兒也不自然的樣子,也是難為你了?!比饍狠笭栆恍Γ熬彤?dāng)為了謝謝你特地過來吧,就讓我請吧。下次就下次再說?!闭f完噔噔噔地離開了。
灝看著急著走遠的瑞兒的身影,突然想聊聊了,這是什么相親的新套路嗎?但自己又沒被騙財,又沒被騙色,套路是什么呢?他木然地坐回沙發(fā)。翻開手機,看著大姨給的信息,只有“瑞叔的女兒”和一個電話號碼,灝鬼使神差地長按號碼,在添加好友的頁面,點擊“發(fā)送消息”。
坐在人還不多的咖啡廳,周六的上午,十五分鐘的“相親”一閃而過,灝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