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醒著鼻涕,順手用袖管抹了一把。
李雷想給他遞個紙巾,一想對方不過是個靈魂,抬起的手又緩緩收了回來。
他不置可否的喃喃著:“節(jié)哀?!?p> “嘟嘟嘟嘟……”李雷的口袋中震動不斷,
他拿出電話一瞧,是陶素娟打來的,便接了起來:“媽?!?p> 聽筒里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雷子!你咋那么晚不回家!一晚上在醫(yī)院候著不算,還在那破地方加班,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回來!不然,我就上你那去?!?p> “欸,別啊,媽,你別來,我馬上回家,馬上……”
李雷繞不過陶素娟的奪命追魂call,抬眼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經(jīng)22點多了,也確實晚了些。
掛了電話,再一瞧,竟然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錯過了陶素娟8個電話,怪不得會那么火冒三丈。
三兒見李雷忙著要走,著急起來:“大兄弟欸,小李欸,你可太不靠譜了,說好的陪我呢?咋革命的友誼說破就破呢?”
“三兒哥,實在對不住,你也瞧見了我媽喊我,不然她就要過來了?!?p> “那敢情好啊,人多了熱鬧點?!?p> 李雷皺眉一瞪三兒。
三兒頓時一慌,感覺自己身體震顫了一下,腳一下就軟了,仿佛要被吸走的樣子。
“怎么回事兒?這是?!比齼菏置δ_亂的扒拉住身邊的東西,好穩(wěn)住自己。
李雷懶得跟這個憨厚的漢子多費唇舌,直接抽了外套,往身上一批。
從外套里滑下的紅色圍巾特別扎眼,那是夏雪送給他的東西。
他盯著圍巾站了片刻,才俯下身去撿起來。
三兒被瞪了一眼后,委屈巴巴的貼在冷凍柜自己柜子旁,腳在地上一戳一戳。
李雷回頭瞥了他一眼,便關(guān)上門揚長而去。
從走廊走出,一陣寒風(fēng)襲來,李雷緊了緊脖子,
圍巾在他的臂彎里,并沒有被圍起。
他取出手機,打開微信,在夏雪的對話框里輸入了幾個字,
可他思量再三還是沒發(fā)出去,刪除了那幾個字后,鎖頻將手機揣回兜里,跨上腳踏車離開了殯儀館。
回到家,焦急等候的陶素娟一通數(shù)落過后才被李雷勸了進屋去休息。
李雷關(guān)上了客廳的燈,來不及脫去外套,便疲憊的躺在沙發(fā)上。
淡淡的月光透過云層從陽臺射向屋內(nèi),黑暗中的李雷卻毫無睡意。
披著件毛衣的李剛從里屋走了出來,從茶幾上拿起一盒煙,并打開了沙發(fā)旁的釣魚燈。
發(fā)現(xiàn)沙發(fā)上躺著的李雷,他怔了怔:
“雷子,去屋里睡去?!?p> “爸?!崩罾字沃榔鹕?,讓了一旁的位置給李剛。
李剛搖搖手,走向陽臺,打開了點陽臺的窗戶,點燃手中的煙。
李雷也跟著去了陽臺,與李剛并肩站著。
“爸,三兒哥的事廠里決定怎么處理了嗎?”
緩緩?fù)鲁鲆还汕酂煹睦顒偅钊轁M面,半晌他才回話:“沒有,賠償金額家屬沒認(rèn)可?!?p> “那區(qū)局那呢?還要繼續(xù)介入調(diào)查嗎?”
“……嗯?!?p> “哦?!?p> “恐怕這次的泄漏事故沒那么簡單……”
李剛忽然說了這么一嘴,讓李雷一愣,
他回想起三兒說的話:所有操作程序都是正確的,怎么就泄漏了呢?
“爸,是怎么個回事?”
李剛將抽了一半的煙夾在手里,眼神鎖在原處的焦點,掛著嘴角表情嚴(yán)肅。
“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今天回廠以后開了一天的會,臨下班,老楚(班長)才跟我說了點情況?!?p> 李剛掐滅了煙蒂,將煙蒂扔進一旁掛著的鐵皮罐子里,繼續(xù)說道:
“可能跟新?lián)Q的一批設(shè)備有關(guān)?!?p> “設(shè)備密封性出了問題?”
李剛沉默點頭,拍了拍李雷的肩頭,往廳里走去:“好了,夜深了,這事兒跟你也沒啥關(guān)系,早點休息吧,這兩天辛苦你了,雷子?!?p> “不辛苦,我也沒幫上什么忙?!?p> 李剛頓了頓,又轉(zhuǎn)過身來說道:“對了,明天若是有局里的人過去你那,記得先打電話給我?!?p> 李雷詫異道:“怎么著?他們還要來搶尸體???”
“那倒不至于,總之有人來了就知會我,我怕家屬會鬧?!?p> “行,爸,您先睡吧,我一會也睡了?!?p> “嗯。”李剛點著頭進屋掩上了房門。
那一日在眼睛充能后,李雷才勉強睡著,
整個晚上反反復(fù)復(fù)的做著噩夢,
夢里不斷的出現(xiàn)夏雪冷漠的背影,
甚至在最后他的眼睛想吞噬夏雪的靈魂,
這一夢可把他嚇的不輕,發(fā)了一身的冷汗。
打著哈欠,撐著惺忪睡眼趕去上班。
剛放完自行車就聽聞王玉在身后叫他。
“李雷?!?p> 一縷陽光射入車棚,阻礙了李雷的視線,
他用手擋住陽光才看清王玉。
“王警官,那么早?”
“不早了,今天你遲到了。”
王玉走近他,依舊是那么英姿颯爽,清麗的臉龐在早晨溫和的陽光映照下,白里透紅。
“區(qū)局的警官還查起殯儀館的崗來了?!崩罾缀敛豢蜌獾姆瘩g了回去。
“不跟你抬杠,我找你有事?!?p> “要是關(guān)于朱三尸體的事,那就免談,得先征得對方家屬的同意?!?p> 李雷說罷往辦公樓走去。
王玉緊跟李雷的步伐追了上去。
“李雷,這是取證申請,上級批復(fù)的,你必須配合。”
李雷停下腳步,抬眉回看了眼王玉,
王玉以為他要查看手上的文件,于是遞了上去。
然而,李雷僅僅朝上瞄了眼,并未接下文件:“那我還是得先知會一下他家屬,那是人,不是物件,他們即便去世了也是有家人的?!?p> “李雷,你這是不講道理?!?p> “不是……我說,王警官,我就通知一下人家屬怎么就不講道理了?”
“我勸你不要耽誤我們的工作,不然……”
“不然怎么著?你又要去哪里告狀?”
“你……”王玉咬著下唇,氣吁吁的漲紅了臉。
“好好好,我就在這里當(dāng)著你面打,成不?”
李雷掏出手機,撥通了李剛的電話。
他回過身,捂著話筒,低聲道:“爸,果然區(qū)局派人過來了,你那邊怎么說?”
“哦,雷子,你稍等,廠子里也有人來了,我這里安排下,就帶著家屬過去?!?p> “好,那我穩(wěn)住她?!?p> “你要穩(wěn)住誰呢?”王玉聽到了最后一句對話,一手叉腰,虎視眈眈的瞅著李雷。
李雷尬笑著回道:“你聽岔了,我說的是我問問你?!?p> “問我什么?”王玉這才放松了面部神經(jīng),看著柔和許多。
李雷一側(cè)身,為王玉引路:“王警官,咱們別干站著,外頭怪冷的,進屋里說去?!?p> 王玉愣了一下,片刻才點頭:“好?!?p> 李雷把王玉帶進辦公室,并給她端上一杯熱茶。
“你要問我什么?我還得趕緊回局里交差,沒閑工夫陪你在這喝茶?!?p> 王玉不甚耐煩的說道,可她的眼神卻在四處打量著李雷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與李雷的工作間一樣,整潔干凈,物品擺放的井井有條。
“王警官,您這大清早的就來殯儀館報道,染料廠的事那么緊急?”
王玉眉頭一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打聽這個做什么?!?p> “沒有沒有,只是我爸在那廠里干,所以我關(guān)心一下也是正常的嘛?!?p> 王玉警覺的心還沒放下,站了起來緊逼著李雷的方向走了過去:“你爸在那廠里?怪不得你神神秘秘的,總說要找家屬,找家屬。”
“不是,不是,你不要誤會,王警官。”
李雷頓覺自己有些昏沉沉,怎么思路都給打亂了節(jié)奏,
還是要怪自己兩天沒休息好,才會如此麻痹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