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禹怔怔地看著流民營,一動也不動。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條分縷析。
已有的流民數(shù)量龐大,新的流民還再來。
問題不能拖,今天必須有方案!
正午的陽光如老虎,城墻磚十分燙手,風也帶著烤人的熱浪。
燕飛擔心他曬壞了身子,想上前去勸他先回府衙,在商量對策,卻被徐博攔住了。
“公子正在思索對策,別打擾他?!?p> 徐博叫來一個班頭,吩咐了幾句。
很快,班頭拿來幾把笨重的油紙傘分給幾位大人。
燕飛親自給田禹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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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汗珠從田禹的額頭滾滾落下。
他一條一條地分析,開始拽出第一個線頭:
首先,流民首先要穩(wěn)定下來。
后世的網(wǎng)格化管理可以借鑒。
其次,要給他們一條生路。
就是提供就業(yè)機會,消耗城下巨大的人力,沒有這么多崗位也要創(chuàng)造出來。
再次,刀把子一定要鋒利。
沒有軍事震懾,這些流民隨時都可能變成噬人的怪獸。
不能小看這些人,這么大基數(shù)的人口,必然不乏野心家。
他們現(xiàn)在一無所有,只有一條爛命,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時候。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行事才無所顧忌。
因為他們已經(jīng)到了最底層,沒有什么可以失去,除了一條命。
當活著都成問題的時候,命已經(jīng)無足輕重了。
最后,慈善救助也要跟上。
盡可能讓更多人活下去,尤其是其中的孤兒。
醫(yī)藥,食物都要跟上。
流民營就是一個叢林社會,孤兒、無所依靠的老人、單身的女人,在流民中的最底層。
要盡力幫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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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保躺在破舊的棚子下,正午的眼光透過各種窟窿照進來。
到萊州府城已經(jīng)十天了。
果然沒有傳說中的分地、分牛羊。
本來大家也接受了現(xiàn)實,萊州府又不欠流民什么,開粥棚已經(jīng)是活菩薩了。
并且,流民一路吃過不少粥,萊州府的粥是最稠的。
關鍵還是要自救,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萊州府。
現(xiàn)在是夏天,可以找的食物很豐富。
只要勤快,不敢說吃飽,活下去還是沒有問題的。
勤快的一點,已經(jīng)跑向掖縣海邊,撿貝殼和各種海鮮。
一邊想著活下去,一邊琢磨著出路,這是大部分流民的現(xiàn)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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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流民中似乎有一些人發(fā)現(xiàn)了機會,蠢蠢欲動,開始煽動流民。
什么萊州府吞了救災糧,皇上要求粥能插筷子不倒,現(xiàn)在粥能數(shù)到米粒。
這種謠言屬于低級的,明眼人都知道是假的。
因為粥是每天都喝的,其他地方一天一頓粥,只有濟南府是早晚各一頓,而萊州府是早中晚三頓。
還有人傳言萊州的百姓搶走了本該給流民的土地、牛羊。
這就有了一點煽動性。
對于土地,國民都是偏執(zhí)狂。
這種極端的重視,也容易被人利用土地煽動起來。
一開始,只有一些二百五相信他們。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被煽動的流民越來越多。
背井離鄉(xiāng)的痛苦,流亡路上的艱辛,受到的各種欺壓,幾乎每個流民都如火山一般。
這些煽動的人時機抓的很準,也抓住了流民的痛點。
李宗保的村子就有人被煽動,也正是因此他才知道的更多,有人在搭建自己的班底。
已經(jīng)有人建了香堂,設立香主。
李宗保已經(jīng)暗中告誡族人,不許卷入這些活動。
不聽勸告,一意孤行的,立刻驅(qū)逐出村。
他已經(jīng)暗中通知幾個新得過的人,一旦事情不對,就再次逃亡。
史書上流民起義多如牛毛,但是有名有姓的,就是哪幾個首領。
被裹挾的流民、百姓,不過是個數(shù)字,甚至數(shù)字都沒有。
‘流民’這個詞就概括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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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走了進來。
棚子四面漏風,沒有多少遮擋。
肚子餓的難受,李宗保懶得抬頭,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張大卿來了。
張大卿走到跟前,坐了下來,帶著撲鼻的酒味。
看著他紅撲撲的臉,李宗保皺眉道:“你也去了?”
那幫人最近開始用酒肉拉攏流民中的一些首領。
張大卿摸出一根雞腿,塞在李宗保的手里,大咧咧地說道:
“有酒有肉,干嘛不去?”
李宗保咬了一口雞腿,真香!
他又將雞腿遞給張大卿。
張大卿擺擺手,“我吃過了,這個是專門偷給你的?!?p> “好兄弟!”李宗保毫不客氣,三下五除二吃光了雞腿,連骨頭都嚼碎了咽了下去。
之后很有耐心地舔下牙齒上的一根肉絲,咽了下去。
張大卿噴著酒氣,靠在一根木頭上,
“他們說,明天去府城去要地,要耕牛!”
李宗保瞪大了眼睛:“他們瘋了?你要跟著去?”
張大卿曬笑道:“他們沒瘋,我知道這就是借口?!?p> 他俯身湊得更近,酒氣直接噴到了李宗保的臉上:
“可是,這世道都亂了,皇上都出了三個。
俗話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這說明什么?說明咱們窮棒子的機會到了!”
李宗保不著痕跡地挪了挪,和他保持了一點距離,鄙夷道:
“都能掉書袋子了?行啊,長進了!”
張大卿嘿嘿笑了,“都是那幾個香主說的?!?p> 李宗保正色道:“你要還是當我是兄弟,就離他們遠一點!”
“為什么?咱們這可是好幾萬人,真鬧起來,還能怕萊州府的那幾個兵?”
李宗保不屑地哼了一聲:
“白天幾十個騎兵就能讓流民老實地蹲著,你說有什么用?
一個是訓練出來的殺人刀,一個是種地的泥腿子、現(xiàn)在的乞丐,你說有什么用?”
他的追問讓張大卿有些不自在,不過他不得不承認李宗保說的對。
張大卿囁嚅著,欲言又止。
李宗保問道:“他們是讓你勸我也入伙的吧?”
張大卿一拍大腿:“正是!他們叫‘共舉大事’!”
“你去和他們說,我要考慮一下?!崩钭诒5卣f道。
張大卿爽快地說道:“好吧。你要是加入,我也加入,
咱們兄弟到時候一起搶銀子;
你要是想走,我也跟著你一起走。”
李宗保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這個張大卿頭腦簡單,一根筋。
不過如果他拿你當兄弟,那就無二話,絕不偷奸耍滑,關鍵時刻信得過。
李宗保心想,萬一要跑路,就拉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