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京都。
我縮在小巷子里,手里輕捧著一個肉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吃著。
天下著小雨,我一頭亂發(fā)已經濕透了。
包子是巷口賣包子的老太太給的,她心腸很好,每天都會給我吃食。
今天,她走了。
去了我娘去的地方。
她的子女抬著棺材,一步一步踏在水坑里,我知道,他們很難過,我也是。
我有一個紙殼子搭起來的“小房子?!?p> 可是它比富貴人家的狗窩還簡陋。
娘,我想你了。
第二日來的快,今天就是除夕。
街上繁榮的很,吹糖人的,賣糖葫蘆的,還有做泥塑的。
男女老少都穿著新衣,攜手穿梭在街道上。
我娘若是在,我至少不會這樣。
可是她是花樓女子,她不該留下我的。
她很漂亮,是花樓的花魁。
不知道怎么就有了我,她當著我的面被活活掐死,我被扔在了亂葬崗。
狼群養(yǎng)我長大,被獵人遇到,又被帶到了京都。
“嘿,聽說了嗎,國師大人招蠱人呢”
“害,早知道了,你別跟我炫?!?p> “除了那些乞丐廢人,哪會有人去送……”
太遠了,聽不見了。
蠱人?
我心里在吶喊著,“一定要去看看。”
我遵從本心,一步一步走到公告欄前。
周圍人皺著眉頭離我遠遠的。
“國師府招試蠱人,有意者去街西報名?!?p> 我連忙往街西趕去。
人已經聚了不少,除了乞丐,竟然還有不少衣著不菲的人。
更是有個公子哥愣讓他爹拖走的。
“回去繼承家產去,敗家子,不就是想給大人效命?!?p> 我排著隊,終于輪到我。
登記的那個人一身白袍,衣領衣袖繡著祥云金線,始終低著頭,毛筆不停的寫著。
“名字?!?p> 我愣怔半晌,才低頭喃喃道,“沒名字。”
那人抬起頭來,清秀的臉上泛著疑惑。
“沒名字?”
我們都沉默了。
他揭開一旁的骨瓷罐,以靈力隔空取出一條紅蟲子,道:“把手腕伸出來。”
我撩開破舊的衣袖,伸出手腕。
那蟲子立刻鉆進我的手腕里。
頓時,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我知道這應該是國師府的考驗,愣是撐到蟲子自己爬出來。
那人有點懵。
“蠱蟲…自己爬出來了?”
我的嘴唇還蒼白著,那個人掏出一塊玉簡,輸送點靈力,那玉簡就亮起來。
“大師兄,西街這里,發(fā)現(xiàn)一個體質特殊之人,可將蠱蟲自行排出?!?p> “好,我馬上就到?!?p> 不多時,那個人身邊一片光芒,一個同是白衣的人邁出來。
“十一,哪位?”
被喚作十一的少年看向我,“是他?!?p> 那個大師兄皺眉看著我。
“你虛歲多少?”
“九歲有余。”
他將手搭在我的肩上,閃起光芒,我們消失在原地。
一轉眼的功夫,我們到了一座府邸內。
他帶我找了兩個弟子。
“四師弟,六師弟,讓他干凈一點?!?p> 我有點緊張,我可是女子,怎么能讓他們看…
幸虧他們只是打了熱水,備了新衣服而已,叮囑道,“出來院門口向東行?!?p> 我有點想哭。
我從沒洗過這么舒服的澡,這么精致的衣服。
拿了一把木梳,將洗凈的長發(fā)梳通。
沒有束發(fā)的東西,反正也亂習慣了,就這么出去了。
向東,向東…
迎面撞上一個人。
“哎呦,誰撞小爺,我…”
他話沒說完,突然頓住了。
“你,你…”他有點結巴。
我匆忙道了歉,沿東走了幾段路,才遇到那兩個弟子。
我跟著他們,來到主殿前。
“大人,人帶到了?!?p> 房門突然打開,幾絲靈力把我拽了進去。
我摸摸屁股,慢慢站起來。
國師,可真好看。
想不出什么華麗的辭藻,只能說他宛若天人,頭發(fā)披散著,只穿著玄色外衫,一手持書卷,半臥在床榻上。
他也不理我,我也不說話,就這樣僵持著。
半晌,他抬起頭來。
“來,過來。”
我小步走過去,不敢抬頭看他。
“抬起頭來。”
我閉著眼,慢慢抬起頭。
他笑了出來,“你怎么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我且問你,你的名字。”
“我,我沒有名字?!?p> 他把書卷放在桌子上,坐起身,道:“把手腕伸出來。”
我聽話照做,他從青花骨瓷杯里,拿了一條黑色的…蠱蟲。
蠱蟲從我的手腕鉆進去,好像瞬間抵達心臟,它噬咬著,我疼到渾身發(fā)抖,咬著下唇死死撐著。
國師從榻上起身,在我即將暈倒時扶住了我。
我死死抓著他的袖子,突然,疼痛消失了,蠱蟲從手腕又爬了出來。
國師有些訝異,他看了看我,把蠱蟲又放回瓷碗里。
“今日起,你就是國師試蠱的蠱人,鑒于你沒有名字,賜名…南潯?!?p> “還有,以后同他們一樣喚我大人便好,你就住在東廂房罷?!?p> 我不知道東廂房在哪,直到他讓我回頭。
和他的廂房相對著。
天色不早了,大人帶著我去用食。
我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了。
所有弟子詫異的看著我的盤子,大人也愣了下。
害,不就是拿多了點,怎么都這樣看我。
“南潯,不可浪費?!?p> “知道了,大人。”
我臉皮厚,風卷殘云把面前的飯菜解決掉。
吃飽的感覺太太太好了!
……………
我之后的每日都是重復的。
起床,吃飯,試蠱,吃飯,轉悠,再吃飯,睡覺。
這個喚十二的弟子天天堵我。
“嘿,小飯桶?!?p> 十二拍拍我的肩膀。
“嗯,小姐姐?!?p> 他的笑臉慢慢平靜。
十二長得很…漂亮,像個姑娘。
“啊,我說了多少次,小爺是男的,男的!”
我掃他一眼,學他道,“啊,我說了多少次,本姑娘不是飯桶,不是?!?p> 我說完就跑,直接跑進大人的殿里。
他不敢追過來,只狠狠看了我一眼,不得不離開。
我偷笑著投過門縫去看他,突然被拍了一下。
我連忙回過身,低頭認錯。
“對不起,大人?!?p> 大人笑了笑,“沒什么,你和十二都是孩子,愛玩也沒什么?!?p> “只是今天又要你幫忙了?!?p> 我擺手道,“給大人試蠱是我的責任?!?p> 這次的噬心蠱比之前的都厲害得多,我抓著大人的小臂,他摟著我。
“這次的蠱厲害,你小心,受不住了就叫我?!?p> 我隱約聽見這句話,含糊的點點頭,卻不知怎的昏過去了。
……………………(上帝視角)
南潯暈在了沈南凌的懷中。
他還沒發(fā)覺,只是安靜了不少。
過了一會也不見蠱蟲爬出來,這才發(fā)現(xiàn)南潯已經暈過去了。
沈南凌探出靈力去查看,發(fā)現(xiàn)噬心蠱硬是死在了她體內。
這就難辦了,噬心蠱本就有倒刺足,又是死在了心口處,要想取出,只能耗費靈力逼出來。
他運轉起法術。
可是歷時一天,體內靈力快耗盡了,只見噬心蠱移了幾寸。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召集了所有弟子,布了個匯靈陣,引到南潯體內,這才讓那噬心蠱從心口移到了手肘處。
弟子們哭爹喊娘的回去了。
只有大弟子沈齊留下了。
“大人,弟子斗膽問個問題?!?p> “講。”
“這南潯只是一個蠱人,就算血液特殊,也不至于讓師弟們獻出靈力來救她,她…”
“廢話真多,罰跪?!?p> 沈齊沒有異議,只狠狠剜了一眼南潯就走了。
沈南凌復而坐在塌邊,看著那個已經頗具美人之姿的南潯。
“到底為什么呢?”
怎么會有人這樣影響他的思考?
這樣的人…死了最好。
眼看著掐在她脖頸上的手不斷收緊,他的理智瞬間回籠。
他連忙松開手,只見她白皙的皮膚上有淡淡的烏青。
現(xiàn)在靈力不足,只施了個訣,讓那片烏青看起來淡一點。
“真是,呵?!鄙蚰狭栲托χ?,仰頭看著月亮。
……………………(視角結束)
我醒來時,整個人都沒力氣,尤其是脖子,疼的厲害。
“大人…”
聲音沙啞,我都被自己嚇了一跳。
大人從窗前走過來,摸了摸我的發(fā)頂。
“身子可還好?”
我點點頭,“沒事的,只是喉嚨有點疼?!?p> 他眼里一片溫柔,“你今后不用試蠱了?!?p> 我心中警鈴大作,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袖,聲音不禁帶了哭腔。
“大人,大人不要趕我走,我還可以做別的,大人,不要…”
他勾著唇角,幫我掖了掖被子,緩緩說道,“你可愿作我第十三弟子?”
“…?。俊?p> ………………………
國師收徒時,會帶著新收的徒弟游街,讓所有人知道。
我也不例外。
寬闊的京街,人來人往,國師的轎子離地三尺,周身白霧繚繞。
師兄他們在轎子后面跟著,我在轎子旁邊侍候。
行到半路,我突然看見那家包子鋪和旁邊的巷子。
那個紙箱子已經不在了,包子鋪的老板也換成了老太太兒子。
物是人非。
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孤苦伶仃只靠接濟生活的小乞丐,一躍成為國師府弟子。
“大人,轎里有水嘛?”我小聲問道。
“怎么?渴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有點,不過沒關系的,還有一點就游街完了?!?p> 大人令道,“回府。”
回府的路上,十二湊過來道,“飯桶多作怪。”
“就你有張嘴?!?p> 他悻悻的回去了。
到了國師府,大人便回了廂房。
大師兄叫住我,“不要以為給你破例一次就有了別的心思,只是因為你是女子而有一些優(yōu)待而已?!?p> 他有些陰狠的瞪著我。
“大師兄,你想太多了?!?p> 他這才拂袖離去。
我跑去膳房,端了兩碟梅子糕,一壺花茶。
這才慢悠悠的回去。
“大人。”
大人正在擦拭自己的書架。
“把書架,桌臺擦了?!?p> 我忙把東西放下,嘴里還嚼著一塊梅子糕。
屁顛屁顛跑過去,細細擦拭著。
房間里安靜極了。
“南潯,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大人突然開口。
我嚇了一哆嗦,想了一番,回道,“恕弟子愚笨,弟子不知道?!?p> “三年一次的月會?!?p> “月會?”我疑惑的看他。
“走吧,帶你去吃好東西?!?p> 我把布疊好,找了十二跟著大人去皇宮。
“大人,為什么大師兄他們不去?”
大人撫平衣襟上的褶皺,“帶你們來見見世面?!?p> 皇上對國師尊敬極了,連帶著我們也有不薄的待遇。
可是我能感覺到,大人對與皇上是有不屑一顧,甚至是…恨。
月會就是賞月,還有舞女獻舞,妃子們爭寵的日子。
無聊至極。
我瞧見這酒不錯,喝了幾壺還不醉,于是拿胳膊肘碰了碰十二。
“這是什么酒?”
“你問我我問誰去。等等,你臉怎么這么紅?”
我撇撇嘴,剛想問問大人,卻感覺眼前突然有了兩三個大人。
“大人…”
我咚的一聲趴在桌上。
沒什么意識了。
………………………
沈南凌輕呼一口氣,抱著南潯的手緊了緊。
睡的好死。
十二神色隱晦不明地跟在后面
“十二?!?p> 沈南凌突然開口道。
“大人有何吩咐?”
“你先行回去,告訴沈齊,不用等我?!?p> 十二看了看南潯,緩緩收了目光,說道,“是?!?p> 沈南凌抱著南潯,一路輕功運到皇宮。
將南潯平放在琉璃瓦上,自己也躺下。
“你可知,我為何制蠱?”
“因為這皇位上的人,都要死。”
他的聲音溫柔極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一千年整了啊。”
“千年前的符族,就是被南國滅了族,我是唯一活下來的?!?p> “老友也死去了。他臨死前,預言有道,千年后我會放下仇恨?!?p> “我還是不信的,直到看見你?!?p> 他笑了笑,和天上明月相呼應。
“那么就放下吧。”
他轉頭,看見南潯眼里亮晶晶的。
“你過的并不好,孤獨又寂寞,現(xiàn)在,有我陪你?!?p> 沈南凌定定看著南潯,月光下的笑容,深深印入他的心。
“嗯。結束了。”
…………………
大師兄看見大人抱我回來時,一片抑郁之色。
看向我時,更是憤怒。
“大人,您……”
他將我放下來,拍了拍我的腦袋,“先回去?!?p> 我應聲跑回住所。
他們不知道在交談什么,看大師兄的樣子,我像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女。
他心中的神衹被我拉下了凡界。
大人告訴我,三日后鄰國計劃攻打南國。
夜晚,他擁我入懷,和衣而眠。
第二日我起了大早,輕手輕腳穿上衣服,正穿鞋時,有人突然闖進來。
是大師兄,他帶著一眾弟子進來,看到我和大人的樣子,驚努之色溢于言表。
大師兄憤怒極了,他運起靈力,想要殺了我。
我冷靜的穿好鞋,“先出去,大人沒休息好?!?p> 他更憤怒了。
我拿僅會的法術,布了個隔音結界。
我隨他們一起出去,早間的陽光撒下來,給我布了層金光。
沈齊要殺了我,我會逃,怎么也沒想到的是,是十二站出來,以靈力開路,帶我跑遠。
“十二?”
他俊朗的臉上布滿汗珠,朝我輕輕一笑,“我知道?!?p> 我們跑到國師府的后林里。
他們很快就追上來了。
“十二,你要幫她與我們?yōu)閿硢幔俊?p> “大人是愛她的?!?p> 沈齊舉劍沖了過來。
我沒躲,只想著讓他捅一刀解氣再跑。
可是那劍上附了靈力。
來不及了。
“噗嗤?!币宦暤秳θ胙穆曇?,十二擋在了我前面。
我眼睜睜看著他胸口血流如柱,向后仰去。
我慌忙扶住他,顫抖著手去碰他胸前那個洞。
“十二…十二…”
我眼里涌出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他笑著,閉了眼。
我只覺得眼里一片猩紅,拿起十二腰間的劍,將十二平放。
血…都是血。
我把他們殺了。
我癲狂的笑著,又任由眼淚流著。
“十二,對不起?!?p> 我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回籠。
睜開眼,眼前卻一片漆黑。
我怔了下,繼而摸索著站起來。
“大人…”
我小聲啜泣著。
“我在。”
帶有竹香的臂膀環(huán)住我。
我急忙擁住他,心中徹底踏實了。
“我看不到了?!?p>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
南潯睡在他懷里。
她不知道,已經到了第三日了。
大溱攻南國,帶有三十萬兵馬。
可只要有沈南凌在,他一人即可。
他繪制了三十九張子符,布在戰(zhàn)場上。
耗費壽元,引燃符咒,開啟殺陣,只要在陣里的生靈,都會被摧毀。
這是沈南凌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驅動子符的母符,就在他的身上。
他環(huán)著南潯,浮在皇宮之上。
時間一到,他引燃了母符,子符瞬間爆炸,引起殺陣。
可是,他卻沒感到母符爆炸的疼痛。
南潯卻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她笑了笑,唇角染的血色刺痛著他的心。
南潯環(huán)住他的脖頸,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能活在你心里,也好?!?p> 懷中的人兒沒了氣息。
沈南凌閉上眼,緊緊擁抱著南潯,引爆了內丹。
上千年的符族之人,內丹的威力不容小覷。
齊南,大嗪,連鈐,伐乾四國,瞬間被夷為平地。
牽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