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坤將幾人送至門口,又說了幾句場面話,才滿懷感恩戴德的目送幾人消失在街口。
他神色驀然一變,方才還和顏悅色的一張臉閃過一絲狠絕,看著沈寂消失的路口恨不得將那里炸出個窟窿來。
身后管家提醒道:“老爺,謝三那里……?”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煨┤ソ鉀Q了,別讓他村里那群蠢人壞了事。”
管家得令,立即帶著人出了門。
卻不知暗處一人凝眉望了會兒吳府,等到吳坤進(jìn)門后才現(xiàn)身,輕腳輕手的跟上管家。
……
這邊廂千瀾正心滿意足的拿著沈寂給她買的一個糖葫蘆大快朵頤,得閑仰頭問前面的沈寂:“大人讓近墨去了哪里?”
沈寂回頭看她一眼,瞥見她嘴角殘留的紅糖,不免低頭笑了笑,反問道:“你覺得吳坤今日說的話是真是假?”
這將她問住了。
是真是假她如何得知,憑直覺來說。
“半真半假,他和大人說自己與錢詠吵架的原因卑職覺得有些奇怪?!彼呱锨芭c之齊肩。
“怎么說?”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試問吳坤與錢詠那么多年的交情,又都能力不錯,將生意做成這樣怎會是等閑之輩,就為了該去哪里發(fā)展吵架?”她一頓,繼續(xù)道:“那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可單拎出來沒問題,加上錢府眾人對于他們之間關(guān)系的說法,就不一樣了?!?p> 沈寂看著她,一副愿聞其詳?shù)哪印?p> “大人可還記得貞姨娘說的,他們之前也吵過一架,從年前到端午,什么事會讓他們的關(guān)系變得那么僵?絕不可能僅僅是因為茶葉賣去哪里那么簡單?!?p> “大人覺得呢?“她偏頭看沈寂。
沈寂點頭,目露贊賞,“他的話看似毫無漏洞,卻太多漏洞。錢詠之死或許確實讓他很憂傷,但他今日的話頭都是將錢詠之死往錢家之人身上引?!?p> 千瀾腦子轉(zhuǎn)得飛快,立馬反應(yīng)過來:“我知道了,他說昨夜貞姨娘曾去過書房,但錢詠沒讓她進(jìn)去,吳坤所說的是貞姨娘惹的錢詠不快,才有了趕人一說?!?p> “但怎知不是吳坤惹得錢詠不快?畢竟屋子里只有他和錢詠兩個人,究竟是怎么樣誰又能證明?貞姨娘未曾進(jìn)去自然也不知道?!?p> “他最后還說錢詠和李氏鬧矛盾的事,看起來隨口一提,但更像是下意識把嫌疑往錢家人上引。”
“大人由此覺得他這人奇怪,所以讓近墨去暗中蹲點是也不是?”千瀾很自豪自己能想到這些。
蹲點?
沈寂疑惑于這詞的新穎,笑著點點頭。
“算是吧!餓不餓?“
他忽然問。
千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株開滿黃燦燦的桂花的樹下,開著一家面鋪,面香伴著桂花的香味,很勾人胃口。
當(dāng)下她就覺得有些餓。
身后近棋很自覺的離開,并解釋自己剛吃完早飯,此時不餓,與其閑著,倒不如去幫近墨的忙。
沈寂揮了揮手,準(zhǔn)了。
千瀾拱手稱贊近棋的大氣節(jié),隨后高高興興的往面攤處走,向面攤老板喊道:“來兩碗面?!?p> “好嘞,您請稍等。”老板回答的很洪亮,挽了袖子開始忙活。
“大人您請坐?!彼^吃人嘴軟,拿人手軟。千瀾很識趣的給沈寂拉開長凳,并且倒好茶水。
沈寂知曉她那市井模樣又要出來了,有心要打趣她,也不急著坐下,先是擰著眉毛打量長凳,千瀾以為是嫌凳子不干凈,畢竟人家是侯府貴公子,咬咬牙用衣袖擦了。
“大人快坐呀?!彼譁惤诵÷曊f:“這凳子看著臟,實則再干凈不過,村里面的物件兒大多這樣。”
沈寂覺得好笑,笑出了聲。
千瀾不解何處好笑,目露奇怪地望著他。
沈寂仍笑,霽月清風(fēng)般的一個人,帶著淺淺笑意,望著眼前茫然的少女。
千瀾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撇了撇嘴,有些不快:“大人是在開玩笑?“
“我沒有?!吧蚣藕芴谷弧?p> 但依千瀾看,他就是在打趣自己。
她自己在一旁坐下,手指沾水在桌上作畫,他人坐不坐與她無關(guān)。
愛咋地咋地,就算是老板也沒有時時刻刻被她捧著的道理。
真的是莫名其妙!
但她才不生氣呢!這是小姑娘才做的事情,顯得很小肚雞腸。她當(dāng)真一點都沒有生氣!
沈寂斂笑,在她擦過的長凳下落座,想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側(cè)目去看她的畫,不由凝眸。
“怎么盡是些豬頭?“他沒忍住出了聲。
千瀾剛畫完一頭豬的鼻子,聞言收回手,“那必然是因為,卑職只會畫豬頭。“
語氣有些無奈。
說完又偷瞄一眼他,說道:“我本也不愛作畫。”
“也不愛寫字?”沈寂的目光在她臉上定住。
千瀾很實誠:“也不愛女紅刺繡,不愛琴棋書畫,不愛品茶插花,尤其不愛規(guī)矩?!?p> “那你愛什么?”
千瀾隨口答:“喜歡游山玩水,睡覺吃飯啊?!澳抗舛⒅习逑旅娴纳碛?,仿佛藏有無盡的向往。
沈寂對此很是意外。
老板上了兩碗面,打斷了二人的交談,“二位請慢用。“
千瀾看著米白的面條裹著湯汁,濃湯飄香,食指大開,拿起筷子已經(jīng)開動。
不一會兒解決一碗,將筷子往面碗上一蓋,豪邁地沖老板大喊:“再來一碗,多加幾片青菜和酸蘿卜,謝謝老板。“
果然是喜歡吃。
沈寂笑了笑,埋頭吃面。
“大人,你說我回京以后開家面館如何?“千瀾望著自己眼前的面碗,忽然問道。
沈寂抬頭看她,靜默片刻后道:“并無不可。“
“我也覺得可以,總在一個屋子里待著,今兒你咬我一口,明兒我找你麻煩,不覺得悶得慌?這也太無趣了,吃飯睡覺掙錢出去玩,這才是人生?!?p> 她小臉上一派認(rèn)真,說起大宅子時的厭惡,說起掙錢時的喜悅,沈寂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她和其她女子的不同。
正如兒時她驕傲的像只小白鵝,挺直脖子擋在他面前問他是誰一樣,純粹且真實。
“大人,到時候您再出點銀子入點股怎么樣?我再送一成干股給您,不怕吃虧?!?p> 沈寂笑道:“我怕你吃虧??斐园?,隨后跟我去個地方?!?p> “什么地方?“
“別問,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