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每年都會舉行一次盛大的比武賽事,地點就定在城外的空地上。
西北多黃沙,且風大,擂臺幾乎每天都需要派人打掃。
擂臺共計有十尺之高,一個院子大小。規(guī)則就是把人從擂臺上打下來,留在最后一個為贏家。
上年的擂主是唐攸寧,所以今年她只用與最后勝出的進行角逐就可以。唐攸寧坐在城樓上,看著下面互相比試的人群,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
經(jīng)過一上午的激烈角逐,最后只剩下一個戴著面具的白衣男子。
他站在擂臺上,仰頭向城樓看去,一襲白衣隨風搖曳,施施然行了一個禮。唐攸寧點點頭,報以對方一個微笑。
隨即起身,足尖一點,整個人就像一只逆風飛舞的蝴蝶一般從城樓上飄然躍下,穩(wěn)當當?shù)穆涞桨滓履凶用媲啊?p> 她一襲紅衣隨風搖曳,大風吹得她眼睛微瞇,更顯妖媚。
四目相對間,唐攸寧從竟然從白衣男子的清澈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心底頓時閃過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驚艷。
白衣男子的眼仿若星辰大海,清澈無比,讓人只消一眼就足以淪陷!
唐攸寧急忙移開了眼睛。
白衣男子施了一個禮,隨即開始主動進攻,他的速度很快,神龍見首不見尾,且使用的招式都是唐攸寧從未見到過的。
他應該不是本地人,唐攸寧在心里暗想。
幾招之后,那人完全占據(jù)了上風,一招一式直逼唐攸寧,唐攸寧卻也不慌,見招拆招,隨機應變是她最擅長的防御方法,而且百用百靈,屢試不爽。
兩人又過了十幾招,唐攸寧就找到了他的破綻,一個側(cè)翻,隨即握緊雙拳,將全身的內(nèi)力注入拳頭之中,重重的砸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來不及躲閃,硬生生的挨了一拳,他受力向后倒退開幾米,一只腳已經(jīng)踩空在擂臺外面。當下一個靈巧的轉(zhuǎn)身,又站了進來。
唐攸寧不依不饒,見勢又主動進攻,一步步逼近白衣男子。
千鈞一發(fā)之際,白衣男子伸手一拽,抓住唐攸寧的手臂,兩人隨后雙雙跌落擂臺,在斜坡上滾了下去。
唐攸寧的頭在砸在那人的胸膛上,頭竟覺得有些疼!
城樓上看熱鬧的人見唐攸寧直接從擂臺上滾了下去,都嚇壞了,一窩蜂跑出城來尋唐攸寧。
唐赫山面色沉重的將一切盡收眼底,一言不發(fā),起身下了城樓。
滾了幾圈后,唐攸寧咬著牙從那人身上起開,拍落了沾在衣服上的沙子,偷偷瞥了一眼方才被迫給她當人肉墊子的白衣男子,心下竟生出幾分愧疚。
她伸手將那人從地上拉起來,詢問道:“你沒事吧?”
那人搖了搖頭,道:“沒事。”
他后面還說了句話,不過唐攸寧并沒有聽清,而是被從遠處跑來的人群的吵嚷聲沖散了。
“攸寧,攸寧,你沒事吧?!?p> 為首的是曹瑋,他身后跟著一眾人,唐攸寧見了來人,大聲回道:“沒事?!?p> 隨后看了一眼白衣男子,道:“這局不算,重來。”
白衣男子聳聳肩,似無意在比下去,只留了句是在下輸了,隨后便轉(zhuǎn)身離開。
唐攸寧本想追上去,卻被趕來的將士們圍住了,七嘴八舌的問到有沒有傷著之類的話。
唐攸寧一邊應和著,一邊看著白衣男子漸漸遠去的背影。
回到府里后,唐攸寧向曹瑋打聽白衣男子是什么來歷,曹瑋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隨即眼珠子一轉(zhuǎn),道,“去問問將軍不就行了。”
唐攸寧想起唐赫山那百年冰山臉,瞬間覺得血液都凝固了,嫌棄的搖了搖頭,對于唐赫山,唐攸寧真的是敬而遠之。
“行了,我去吧,你就在這等著。”
曹瑋撂下一句就跑出了后院,唐攸寧抬頭看看天,才發(fā)覺不知什么時候,天空已經(jīng)烏云密布了。
“他好像沒帶傘吧?”
唐攸寧心里竟莫名的又想到了那個人,她突然覺得自己恐怕是中邪了,猛地狂甩頭,轉(zhuǎn)身進了屋子。
從宮里出發(fā)的馬車已經(jīng)行了七日,一路顛簸,向柳城進發(fā)。
幾位皇子自小嬌生慣養(yǎng),長得細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這樣的折磨,加上舟車勞頓,內(nèi)心早已抱怨不已。但是為了太子之位,無論如何也要忍下去。
趙闊趴在車窗上,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前方,他是幾個皇子里面最不像皇子的一個了,小小年紀已練就一身常人無及的本領,他手上的老繭和滿身已結(jié)痂的傷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此次前來的目的不必多說,再者也是想借此機會上戰(zhàn)場磨礪一番。
唐赫山在趙國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將,他帶領的唐家軍所向披靡,自立一隅,駐守西北二十載,安定了多年動亂不安的趙夏兩國邊境。
少年都愛英雄,也敬英雄。
所以趙闊與唐赫山一見面便有一種倍感親切的感覺,唐赫山站在馬車前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禮,“臣恭迎幾位皇子?!?p> 趙闊擺了擺手,道:“老將軍有禮了,我們幾個此次來觀摩學習的,還望老將軍不吝賜教?!?p> 唐赫山開懷大笑,對眼前這位七皇子的印象很是不錯,隨后引著幾位皇子進了府邸。
此事他只通知了柳音兒一人,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會有客人來,府里突然冒出幾個生得眉清目秀的半大公子,勉不了引來一陣陣圍觀。
唐赫山轟走了前來圍觀的一眾人,帶幾人去廂房歇息。他們的住房與唐攸寧幾人的在同一個院子里。
這是柳音兒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想用幾位皇子壓壓那幾個調(diào)皮鬼的性子。
曹瑋沒來柳城之前,就在京城待過,自然認得幾人。
可唐攸寧就不一樣了,她生在柳城,長這么大除了偷偷游過護城河與對門的打個架,被她揍得鼻青臉腫的那幾個死對頭之外,她沒見過什么正經(jīng)人家的公子哥,心下也不禁多了幾分好奇想一探究竟。
“別擠,你踩著我衣服了。”
幾人躲在房門后疊羅漢似的一個爬在一個身上從門縫里偷看外面的情景。
突然不知是哪個身高不夠看不到外面啥情況,還是哪根經(jīng)搭錯了不知猛地一用力,一眾人骨碌碌的破門而出,摔了一臉灰,場面異常壯觀。
唐赫山見勢臉色當即拉了下來,怒不可揭道:“唐攸寧,你在干什么,是不是皮又癢了,給我繞城跑十圈,其余人五圈?!?p> 唐攸寧委實很慘,就只是偷看個人而已白白給她那群坑死人的倒霉伙伴當了回人肉墊子不說,還被罰跑步,她惡狠狠的瞪了唐赫山一眼后,拍掉了沾在衣服上的灰塵,扭頭就去受罰。
其余幾人也見勢不妙也溜了。
“那位唐姑娘,可是將軍的獨生女兒?”趙闊問道。
唐赫山有些尷尬,道:“粗俗之人,不懂如何教導女兒,才讓她養(yǎng)成這沒羞沒臊的性子,讓殿下見笑了?!?p> 趙闊爽朗一笑,不以為意,道:“我到覺得,唐姑娘頗有老將軍的風范呢,不拘小節(jié),這倒是女兒家極少有的性子?!?p> 唐赫山慚愧,安排幾人住宿客套寒暄一番后便退下了,軍務繁忙,實在容不得他多耽擱半分。
趙闊幾人在廂房歇下后,曹瑋單獨去找趙闊敘舊。
兩人自從六歲那年分別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面。時隔多年,當年的兩個毛頭小子也已長成了帥氣的半大公子。
“七皇子,別來無恙,近來可好?!辈墁|行了一個禮,開口詢問道。
趙闊放下手中的茶杯,露出一抹笑意,道:“還好,不知曹兄,在西北過得可還愜意?”
曹瑋低頭苦笑了一聲,牛頭不對馬嘴的道:“這里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野人罷了,行為處事沒規(guī)沒矩的,剛才偷看你的那幾個,就是我素日里的玩伴?!?p> 趙闊聞言又爽朗的大笑了一聲,道:“可可真是難忘為曹兄了。與他們廝混在一起,怕是也沒少學到些本事吧?!?p> 趙闊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想來也是,他們生來嬌貴,從小金枝玉葉,自然看不上這些鄉(xiāng)野刁民。兩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到傍晚了,曹瑋才離開。
“哦,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巫骨宮就在梓州附近,你身上的毒,或許他們能解。”
曹瑋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趙闊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似在極力克制內(nèi)心冉冉升起的怒氣,良久才從牙縫中擠出“多謝”兩個字。
曹瑋離開了趙闊的房間,出門時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在門外玩耍的趙璃,便離開了院子。
趙璃見曹瑋離開了,就跑進房間找趙闊。
“七哥。你說,打起仗來是什么樣的,很好玩兒嗎。”
八皇子趙璃扯著趙闊的衣角小聲問道,趙闊摸了摸他的頭,寵溺的笑了笑。
“啊璃放心,有哥哥在,不會讓人傷你分毫的。到時候你就留在這里,哪兒都別去,聽懂了嗎?”
“嗯,都聽七哥的?!?p> 八皇子趙璃,虛歲十五,可智力卻連八歲孩童都不如,他的親生母親是個宮女,生下他沒多久就死了,后宮爭寵什么喪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來,原本是連趙璃都打算解決掉,好在最后被好心的太監(jiān)偷梁換柱,這才保住了一條命,卻落得個癡傻下場。
趙闊跟他身世如出一轍,也是自幼喪母。他深知生在皇家,有時僅僅只是想活下去都由不得自已,所以他自幼便學會了影藏自己的情緒,周游在官場之間。
如今的他雖然才十六,但早已能夠獨擋一面了。
“攸寧,你還剩幾圈?”
唐山跑在唐攸寧后面氣喘吁吁,半個身子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濕透了,衣服穿在身上更加沉重了幾分。
“五圈”
唐攸寧甩下一句就不見了蹤影,生生甩開身后眾人若干距離。
唐攸寧可能是遺傳了她爹的優(yōu)良基因,從小體力便好得很,與同齡的男孩子比起來,她各方面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到了傍晚的時候,幾人是一起結(jié)束罰跑的圈數(shù),然后相互攙扶著回府的。
唐攸寧額頭上掛著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的輪廓滴落到衣襟上,干燥的天氣使得她的唇有些干裂,加上她天生紅唇,看上去竟產(chǎn)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正是吃晚飯的時間,唐攸寧回府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就去食堂打飯。
他們是吃大鍋飯的,一大群人就在食堂里吃。所以,吃飯的時候,幾人又照了面。
唐攸寧下午才出的洋相,饒是面皮再厚她也是處在知羞的年紀,盡量別過頭不與幾位皇子打照面,打了飯菜就端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里開吃。
“請問,我能坐你對面嗎?”
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拿著兩雙筷子站在唐攸寧對面,小心翼翼的詢問。
唐攸寧嗆了一口飯,眼淚在眼里打轉(zhuǎn),從鼻間發(fā)出一聲“嗯”。
“謝謝你”
少年的語氣軟綿綿的,和他長相一樣,都是小女兒形態(tài),唐攸寧聽了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心想:莫非這些京城來的皇子平時說話都這般,說話語氣跟個小姑娘似的,一點男子的陽剛之氣都沒有。
那少年朝唐攸寧坐下,轉(zhuǎn)過身朝一個人揮揮手,道:“七哥,我在這里?!?p> 他口中的七哥聞聲端著兩份飯菜走過來,遞給他一份后,放在自己面前一份。
唐攸寧把頭壓得更低了,悶聲繼續(xù)扒飯,心卻七上八下的:來一個就算了,一下子來兩個!她突然覺得眼前的飯菜頓時就不香了,胡亂扒了幾口飯后就匆匆離開了。
唐攸寧是臉頰發(fā)燙的從食堂跑出來的,她一直自認為行事光明磊落,但是今天躲在房門后偷看別人可能是她這輩子最難以啟齒的勾當了。
“哎,行了行了,發(fā)什么神經(jīng)?!?p> 唐攸寧狂抽自己一巴掌,思緒才微微好轉(zhuǎn),便大步離開了。
梓州和柳州都由唐家軍把守,在往西北方向十里,便是趙夏兩國停戰(zhàn)區(qū)。
能載入史冊的大戰(zhàn)還是在二十年前,唐赫山率領唐家軍橫掃敵軍幾百里,直接給人打回了老家,為了防止夏人卷土重來,他索性就上書留在了這里,沒想到這一留就是二十年。
而在柳梓兩城居住下來都是唐家軍的人,原本是只有梓州一個城的,后來唐家軍的七大姑八大姨逐漸搬來,梓州容不下那么多人了,就在梓州對面又新建了一座城,起名柳城,只因他心愛的女人姓柳。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老一批已經(jīng)接近中年,而新的一批也已快接近成年。
唐攸寧在新一批里面,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那種類型了,只可惜,唐赫山是以培養(yǎng)下一代接班人的要求培養(yǎng)唐攸寧,所以平日對待唐攸寧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他那威嚴自然而然就樹立起來了,卻也讓唐攸寧失去了最重要的父愛。
沒辦法,親情里面一旦摻雜了權(quán)力因素,要做到尋常父女一樣就幾乎不可能了。
唐赫山處理完手中的軍務,提筆寫了一封信,大概內(nèi)容就是匯報西北情況的。書寫完畢,便把信交給暗衛(wèi)送往京城。
夜晚,趙闊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深邃的夜空,西北的天干凈啊,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趙璃已經(jīng)趴在榻上睡著了,縮成小小的一團,讓人看了只會心疼。趙闊轉(zhuǎn)身上床在他身邊躺下,閉上眼養(yǎng)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