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姬不離上山,已有數(shù)月有余。時(shí)值盛夏,檐下蘭草豐茂,清香四溢,臺階前側(cè)幽青著嫩苔,幾只胖黃鸝停歇階上,尖嘴叼尋著蟲類,它們時(shí)而轉(zhuǎn)動著圓潤的眼珠,好不機(jī)靈活潑。
“徒兒你在畫畫?”
云華夫子探頭好奇地看著書桌。
“畫不離師叔?!?p> 杏子煙提著筆又將畫細(xì)細(xì)勾勒了一遍,那耀人眼目的笑容里滿是喜愛。
“怎么不畫為師?”
云華夫子眉頭微皺,那雙狹長的美眸略帶不滿。
杏子煙偏頭看了一眼云華夫子的神情,她嘴角微勾,夫子這是又生氣了嗎?
于是杏子煙愜意地偏了偏頭,思考片刻,眼底閃過一抹狡黠。
“師叔比夫子溫柔,徒兒喜歡師叔?!?p> “……”
“逆徒!”
云華夫子扔下這句話,便氣的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一陣綠影驚起幾只黃鸝逃飛,獨(dú)留那只最胖的一只還悠哉悠哉,它嘴里叼著蟲一臉享受愜意地蹲在云華夫子跟前,然后在他的白靴上排泄了一滴褐色……
“……”
云華見狀,眉頭皺得更深了。
“云華兄?!?p> 姬不離腰間掛著泛有流泄碧光的玉笛,一身素白輕踏而來,不疾不徐。他俊眸含星,語氣淺雅,帶有溫和笑意。
“不離,你來了?!?p> 云華抬眸看清眼前這人,臉色和緩了許多,他暫且忘記那逆徒所做之事,一心琢磨著待會兒要與姬不離探討些棋藝上的問題……
“嗯。”
云華與姬不離并肩而行,欲要去書房下棋。
“夫子,不離師叔!”
杏子煙將她方才畫的三幅人物圖鋪平放好后,一抬眼,便看見了從門外經(jīng)過的兩人。
“小心門檻?!?p> 姬不離看著杏子煙向自己奔來,低聲應(yīng)了一句,語氣溫和。
“逆徒……”
云華偏過頭去,語氣微慍,沒有去看杏子煙。
“夫……”
杏子煙撓了撓頭,見夫子好像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樣子,便止住了話,她晶亮的眸頓時(shí)有些失落。
“不離師叔,你們這是要去哪里呀?”
杏子煙掩去了她有些黯淡的眸光,故作好奇地問道。
“書房?!?p> 姬不離眼神柔和。
“去書房做什么?。俊?p> 杏子煙偷偷瞄了一眼云華夫子,見那人依舊不愿搭理自己,她的眸色變得更加黯淡了。
“下棋?!?p> “這樣啊……”
杏子煙停頓片刻,又開口問道。
“不離師叔喜歡劍穗嗎?子煙為師叔做了一個(gè)。”
杏子煙說完話后,便從懷中拿出了兩條劍穗,一條白色的墜有銀色鈴鐺的長穗,和一條掛著黃羽的紅穗。
“這條白色的劍穗是給不離師叔的?!?p> 姬不離接住這劍穗,良久未有反應(yīng),細(xì)看他若水明眸,似在出神。
“不離師叔喜歡嗎?”
………
姬不離聞言睫毛微顫,險(xiǎn)些抖落眼底游離的柔和。
只見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摩挲著銀鈴,丹鳳眼尾微微上翹,好似經(jīng)年無雨的清竹初逢浸染艷桃化作的細(xì)雪,其笑潤至心底,若一葉墜湖,驚起環(huán)環(huán)漣漪……
“喜歡?!?p> 兩字回答的認(rèn)真,甚為珍重。
“不離師叔喜歡就好!”
杏子煙朝姬不離燦爛一笑,明眸皓齒,機(jī)靈可愛。
“………”
云華夫子依舊出神地望著其他地方,一時(shí)間神色不明。
“夫子,看這紅色劍穗多喜慶。”
杏子煙將黃羽紅穗捧在手心,送至云華夫子跟前,她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
云華夫子聞言微偏過頭來,淡淡掃了一眼杏子煙捧到他跟前的紅色劍穗,一時(shí)未有言語,隨后他又將目光停在了那黃色羽毛上,原本只能算嚴(yán)厲的面容瞬間就冰冷下來了。
“夫子…不喜歡?”
杏子煙收緊了捧著紅穗的雙手,她看著云華夫子表情的變化,有些忐忑不安。
“檐下那幾只黃鸝是你養(yǎng)的?”
云華夫子語氣微冷,激得杏子煙一陣膽寒。
“徒兒見它們可愛便養(yǎng)了?!毙幼訜煷怪^有些沒有底氣的說著。
“如此不服管教。”云華冷哼一聲便走遠(yuǎn)了,扔下杏子煙徒留原地。
“夫子……”
杏子煙眸含銀星地望著夫子離開的方向,眼帶委屈的低語著,她不知自己為何又惹夫子生氣了。
“哭鼻子成大花貓了。”
姬不離蹲下身子,用修長的食指柔柔滑過杏子煙的眼角,不知是那一抹冰涼還是那雙滲出溫柔的眼睛,讓眼前這孩童呆愣在原地,一時(shí)間忘記了哭泣。
“子煙像大花貓?”
杏子煙用方才沾了墨汁的手揉了揉眼睛,她語氣還有些哽咽,但那雙眼睛已經(jīng)恢復(fù)了色彩。
“嗯,像?!?p> 姬不離又拿出手帕擦拭著她的眼圈周圍。
“子煙沒有見過大花貓,不離師叔你見過嗎?”
杏子煙眼神澄澈,那張臉卻沾染了黑色墨汁,看著的確有幾分大花貓的模樣……
姬不離看著她這可愛模樣,眼底不知覺地多了幾分笑意。
“嗯,見過。”
姬不離語氣溫和,杏子煙未能看清姬不離面具下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不離師叔此刻是完全不設(shè)防的。
“大花貓一定很肥吧?”
杏子煙笑眼盈盈地鼓著腮幫子,她原本胖乎乎的臉蛋此刻顯得更圓了。
“咳……”
姬不離似乎是因?yàn)楸镄Χ鴨茏×恕?p> “不離師叔,你笑起來真好看?!?p> “……”
姬不離聞言從袖口中拿出一柄短刀,其刀柄鑲嵌有三顆紅寶石,華貴非常,細(xì)看其刀身,通體光滑晶瑩,寒氣逼人,如此利器,絕非凡品。
杏子煙眼底閃過一抹驚艷,她之前在宮中,也甚少見過如此有靈氣的寶刀。
“這便是大花貓?!?p> 杏子煙循聲望去,只見姬不離用寶刀在石板上刻畫出一個(gè)胖得有些夸張的圓頭圓耳的四腳獸來……
“它真可愛……”
杏子煙看著姬不離拿著寶刀,毫不猶豫似的刻著貓尾巴。
杏子煙看著如此罕有的寶刀被這般折騰,她頓時(shí)有些心疼。
“嗯。”
姬浮玉將貓胡子刻完后,便停了動作。
“不離師叔畫得真好看!”
杏子煙望著地面上那扭捏肥胖的“大花貓”,粲然一笑。
“你若喜歡,改日我給你尋一只來。”
“子煙很喜歡不離師叔的大花貓?!?p> 杏子煙將發(fā)上的發(fā)釵取下,又用胖小手將其放在了貓頭上。
“送給它?”
“嗯?!?p> 杏子煙點(diǎn)了點(diǎn)頭,滿臉遮不住的喜愛和感動,她又如何沒有見過大花貓呢?本來只是想著逗逗不離師叔,可是不離師叔如此溫純,如此溫柔且不惜用寶刀為她刻畫大花貓,杏子煙一時(shí)心里暖暖的。
年幼的杏子煙覺得自己好像又多了一個(gè)朋友。
午后。
云華夫子換好鞋子后,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杏子煙書房。
他彎腰拾起被風(fēng)吹落到地上的幾幅畫。
“……”
他望著這幾幅畫作,眼中清晰可見的動容。
其一為姬不離立于放滿荷燈的河邊圖,其二為云華戰(zhàn)蛇圖,其三為……
云華夫子拾著畫作的手凝滯在空中,那雙眸子瞳孔驟縮,一陣風(fēng)拂過,他額前長發(fā)前傾,擋住了他此刻的神情。
不稍片刻,云華便將畫作收在袖中,帶回自己房間不知如何處置了。
回憶就像是一顆種子,無論歡喜抑或痛苦,隨著時(shí)間的流逝,它總會生出一些東西來,深陷痛苦的人,總是將這些東西美化,甚至成為續(xù)命的罌粟,就像夢境總會破碎,所以還要再繼續(xù)做夢嗎?
何不放下?如何放下。
姬浮玉一襲白衣,單薄清絕,他立于竹林之中,拇指輕撫秋蟬玉盒,神色不明。
杏子煙曾經(jīng)贈他一白色劍穗,是為高潔清雅之士,而如今的他,再細(xì)看這秋蟬玉盒里的白色劍穗,不免自嘲。
…………
杏子煙離開竹林后,便出了姬府,如果不出意外,她三日后便要啟程去月花國,所以她需要回竹林小屋再看望一下夫子,順便交代一些事情給墨花將軍,例如,最近坊間傳聞的神醫(yī)白鶴啟。
“白鶴啟…”
杏子煙邊走邊思考著,傳聞神醫(yī)白鶴啟乃仙醫(yī)白史之徒,其師前些年已得道成仙,他臨走前只留下一句話給白鶴啟?!t(yī)者醫(yī)人,當(dāng)仁心仁術(shù),兩袖清風(fēng),懸壺濟(jì)世,吾徒,切記救世救民?!?p> 白鶴啟近日剛出關(guān),凡是無錢醫(yī)治者,皆可去白鶴醫(yī)樓,難民無食,可從白鶴醫(yī)樓大堂取粥。暴君當(dāng)?shù)?,其人?jì)世如此,卻無官府打壓,可見其背后勢力龐大。
去過醫(yī)樓的人,都未曾見過他的真實(shí)模樣。他總是戴著一頂垂紗斗笠,愛穿一襲水藍(lán)色長袍。
“裴公子…求求你…放過我…”
一黃衣女子此刻正被一紈绔子弟壓在墻角。
杏子煙走到巷口處,抬眼便望見了這樣一副畫面。
“放開她?!?p> 杏子煙語氣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哦?你膽子倒是挺大,竟敢挑釁我?!?p> 巷子里的其他行人聞言皆視若無睹,裴啟在京城可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惡霸。
裴啟扯了一個(gè)邪笑,隨后便散漫地松開了那黃衣女子,那女子如蒙大赦,便頭也不回的逃跑了。
只是在那一瞬間,黃衣女子仿佛從裴啟手中接過了一封信,動作太快,杏子煙并沒有看見他們之間的動作。
“姑娘,我把她給放了?!?p> 裴啟一身水藍(lán)色,壞笑著說道。
“你姓裴?”
杏子煙疑惑地望著眼前這一身邪氣的男子,長得倒是不錯(cuò),可惜是個(gè)登徒子,真是浪費(fèi)了這張臉。
而且這個(gè)姓氏……
“在下裴啟,姑娘呢?”
“我為何要告訴你?”
杏子煙右眉微挑,語氣冷冽,只見她提劍欲走。
“可裴某的興致已經(jīng)被姑娘你破壞掉了呢,今日你可逃不了……”
裴啟肆意灑脫地側(cè)靠在墻壁上,環(huán)手于胸,一臉戲謔模樣。
玫瑰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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