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苒掀開布簾,端著托盤走出來。
謝明堂接過碗,看到湯面上蓋著一個金黃酥脆的雞蛋,還撒了蔥花。
“雞蛋面是跟我奶奶學的,味道絕對有保證!”程苒解下圍裙,嘴角微微上揚。
“謝謝!”謝明堂是真的餓了,拿起筷子就開吃。
作為南方人,謝明堂是不怎么吃面食的,吃雞蛋面的次數(shù)更是屈指可數(shù),但這碗面條,他吃得格外香,最后連面湯都沒剩下!
謝明堂吃著面,程苒給家里的座機打電話,確認程景遇是否回家,電話沒響兩聲,就被接通。
“打電話干嘛?”傳來程景遇不耐煩的聲音。
程苒松了口氣,回道:“沒事,就是告訴你一聲,趁你出去瘋的時候,我做了蓮藕丸子?!彼室獠桓嬖V他放在哪里,因為她知道程景遇一定會去翻廚房。
“給了一巴掌再扔個甜棗,程苒……我討厭你這樣?。 边€沒等程苒說話,那邊“啪一下”掛了電話。
程苒放下手機,發(fā)現(xiàn)謝明堂在看她,“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嗎?”她不自然地蹭了下臉頰。
“沒有?!彼^續(xù)吃面。
當兩人離開面館時,夜市又清冷了很多,不少攤主們搖著扇子圍在一起打撲克,年輕人則偏愛于手機玩游戲。
程苒走在他左手邊,光從她那邊照過來,“你在海城待幾天?。俊彼龁?。
“三天,明天葬禮結(jié)束,處理點事,后天下午回去?!敝x明堂鼻子有點堵,應(yīng)該是感冒了,聲音有點沉悶,他問程苒:“高三補習,你……不回去嗎?”
“開學再回吧?!背誊厶吡颂吣_下的石子兒,目送它滾到綠化帶里。
她有點茫然,因為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念高三?如果爸媽不給她辦異地高考,那她只能留在海城。
走到下個街口,兩人就要分開。
程苒欲言又止,“那個……吳越……他還好嗎?”回到海城這段日子,白天幫奶奶干活,可一到夜里,她怎么也忘不掉吳越那雙受傷的眼睛。
本該用溫和點的方式拒絕的,可當時的她,自私的只想著自己。
謝明堂反問:“怎么才算好?”
“就……跟之前比,最近怎么樣?”
“他申請了住校,學習更加刻苦,算是比之前更好了吧?!?p> “那……那就好?!彼胖x明堂說的。
“程苒,有些感情不是試出來的,沒感覺就是不喜歡。如果給不了一個人想要的,最開始就不應(yīng)該給對方希望?!?p> 程苒覺得自己很丟臉,看向另一邊,回道:“我知道,對不起。”
余下一段路,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謝明堂剛把人送到巷子口,里面就傳來幾聲狗叫聲,墻角有人站起來。
程景遇叼著根牙簽兒,兇巴巴地走過來,沖程苒喊道:“不是說好的半個小時嗎?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女孩子家家的,大半夜在外面亂晃,你當馬路上都是好人??!”說完,他又瞪了眼謝明堂。
謝明堂很清楚,這小屁孩不待見他。
“對不起啊,讓我們小景擔心了!”程苒拿出一部黑色手機,舉著搖了搖。
這是程景遇的,前兩天被奶奶鎖在店里了。
程景看到手機,臉色好看了些,“奶奶睡不著,坐門口等你呢!”說完,用手掐了下她胳膊,“一會兒回去,看她這么罵你,哼~”
“錢的事兒,主動坦白了沒?”程苒問。
“說了說了,哎呀~你煩死了?。 背叹坝瞿弥謾C,開機、上QQ。
巷子口正對著公交站牌,一輛夜間公交車停在那兒,車門打開又關(guān)上,車很快就消失在視線外,程苒往前走了兩步,臉完全暴露在路燈之下,她問:“謝明堂,你明天還來嗎?”
還來吃面條嗎?
穿堂而過的風,令那股梔子香又濃了些。
謝明堂手插在兜里,手指勾著煙盒的棱角,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把它掏出來。
他對她說:“如果很晚過來,還有雞蛋面吃嗎?”
謝明堂吃太撐,一整晚都沒怎么睡好,或許自己壓根兒就沒睡著。他凌晨五點爬起來,坐在陽臺抽了大半包煙。
天還沒亮,他就去了二伯家。
葬禮上,來了很多人,他忙得連口水都沒時間喝,從墓園回來后,草草扒了幾口飯,結(jié)果米硬菜冷,他喝了幾口湯,胃就開始隱隱作痛。
葬禮結(jié)束,謝夫人看兒子臉色不對勁,催促他回賓館休息。
睡到傍晚,謝明堂好了不少。吳越在微信上問他玩不玩游戲,他看了下日期,發(fā)現(xiàn)今天已經(jīng)周六了。
在網(wǎng)吧,他又碰到了程景遇。
謝明堂路過時,特意看了眼對方的電腦界面,一款射擊游戲,貌似打得還不錯,程景遇回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謝明堂本想著說點什么,可想到都是未成年人,擱這網(wǎng)吧一蹲,大家都是半斤八兩,最好的相遇就是裝作不認識。
他選了角落的位置,不到五分鐘,就和吳越組隊打起了游戲。
吳越在游戲里跟他聊天——
吳越:“學霸,聽說你去海城了?”
謝明堂:“嗯,這邊有個親戚去世,來參加葬禮?!?p> 吳越:“那我喊你出來打游戲,是不是不太好?”
謝明堂:“葬禮結(jié)束了,我陪你打兩局就撤。”
吳越手指輕扣著鍵盤,猶豫了半天,還是把編輯好的文字刪除,他關(guān)閉聊天框,認真投入到游戲世界中。
兩人操作、走位一如從前般默契,很快就攻到了對家的老巢,兩局結(jié)束,剛好一個小時。
“你打得不錯,我們組團打一局怎么樣?”程景遇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他身后,正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謝明堂的電腦頁面停留在排名上,他是本場的MVP。
“不怎么樣,我要走了?!?p> “你是不是不敢和我比?”程景遇已經(jīng)坐到他旁邊的位置,伸手開了機。
謝明堂覺得好笑,這小屁孩兒應(yīng)該比謝萌還小點,口氣可不是一般的大,“激我沒用,我不想打?!?p> 像是下定什么決心似的,他盯著謝明堂半響,開口道:“要怎樣,你才肯答應(yīng)我?”
謝明堂:“???”
看來不答應(yīng)還不行。
他的鼠標停留某個英雄上,沒有點擊確定,而是轉(zhuǎn)身問程景遇,“你擅長打哪個位置?”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程景遇在看攻略,他又假裝什么也沒看到的轉(zhuǎn)過頭——
他告訴自己冷靜,新手小朋友而已。
“我打野吧?!卑腠懀叹坝龌卮?。
打野要帶動整局游戲的節(jié)奏,看似全場跑來跑去很輕松的樣子,其實不然,打野位置一旦崩盤,這局游戲就會陷入被動局勢。
“試試輔助位,這一局跟我走,先找找感覺?!?p> 他發(fā)現(xiàn),程景遇學東西很快,開局不到十分鐘,就摸完了上、中、下路,當然,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因為他壓根沒跟著自己走。
如果給程景遇歸個類,完全可以稱之為天才自嗨型選手。
由于帶了個新人,這一局打的并不順利,對家看出輔助是個新手,追著他殺,好在程景遇手速不錯,跑得快。
“我說話算數(shù),你有什么條件隨便提?”程景遇盯著電腦,對家的塔被他一炮終結(jié),頁面出現(xiàn)勝利的標志。
程景遇:爽!實在是太爽了!
謝明堂毫無留戀地退出游戲,回道:“聽你姐的話吧?!?p> 程景遇:“???就這?”
兩人去柜臺算錢,老板出去了沒在,柜臺后面蹲著個小女孩,扎著麻花辮,六七歲的樣子。
看到程景遇,立刻把本子往后面塞,身體貼在墻上,擋住了身后的東西。
程景遇敲了敲柜臺,神色不善道:“自己交出來,還是景哥哥來拿?!?p> 謝明堂一臉詫異,這小屁孩兒是在欺負人家小姑娘?
程景遇捏起那張紙,嫌棄道:“畫的是我?”林藝小臉紅撲撲的,嘴巴動了動,程景遇阻止開口,“你別告訴我真相,這人真的丑死了。”
“景哥哥,小藝畫的是你?!苯辛炙嚨男∨?,怯生生地盯著他,聲音軟糯得很。
“你……可真是個繪畫小天才!”程景遇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林藝想拿回自己的畫,但又不敢,站在柜臺后急得摳手指。
謝明堂把畫遞過去,對程景遇說:“別欺負小孩兒,有人喜歡畫你,你應(yīng)該高興?!彪m然畫的不怎么好看,但也意味著提升空間很大。
程景遇一副你有病的看著他,掏出二十放到柜臺上,扯了下梅花辮,“多的兩塊錢是上一次欠的,幫我跟你舅說一聲,我不欠網(wǎng)費了哈?!?p> 掏錢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兜里有顆阿爾卑斯棒棒糖,他也放在柜臺上,點了點,“乖寶~這個給你吃,記得下次把景哥哥畫好看點啊!”
從網(wǎng)吧出來,程景遇掏出一張紙,上面也畫了個小人,從難看程度上可以判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謝明堂走在他后面。
程景遇小聲嘟囔,“學畫畫有什么用,愛好能當飯吃嗎?程苒學了那么久的畫,現(xiàn)在還不是要放棄?”
“為什么要放棄?”謝明堂腳步一頓,站在臺階下面,仰起頭,又重復了一遍。
程景遇轉(zhuǎn)身,搖頭,努嘴道:“她自己說不想畫了唄,說不喜歡。誰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