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前的喜悅總令我興奮不已,但又揣揣不安,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只要走過下面的小河,離家就不遠了。
懷著激動的心情,走下斜坡。河邊,一個男孩安靜的坐在石頭上,癡癡的看著小河。
靠近熟悉的小河,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過去。
若要把大山的快樂劃出等份的話,小河要獨占一半。
清晨上學,踏過河石。
起初的顫微讓每一次渡河都顯得那么刺激,提心吊膽的,害怕一腳不慎就摔入河中。
雖然河水只能沒過膝蓋,但還是對她心存危念。
隨著相處時日的增多,她熟悉了我,我也熟悉了她。
搖晃的河石不再可怕,反而成為我倆之間的嬉鬧。
放學后,總能在河邊找到我的身影,還有我倆的歡笑。
拾起小石子,扔向水面,定能打起七八個水漂。
圈圈漣漪濺起點點浪花,幾條歡喜的魚兒躍出水面,美的仿佛一副水墨畫,呼之欲出的水墨就要飛濺到臉上一般開心。
我也知道,并不是我扔的好,而是小河接的妙。
金黃的余暉,將大石塊兒照的溫熱。
坐在上面,把裸露的雙腳伸進水中,慢慢攪動,腳輕的如同飄起來了一樣。
腳掌傳來的絲絲癢意,更是讓歡笑聲在浪花中穿行。
天際的云霞被夕陽親吻的緋紅,我和小河一同沐浴在金輝的余溫中,遙望天上不舍的離別。
月亮升起,我已躺在暖和的床上,眼前雖然沒有小河,但耳邊仍然是她奔騰的歡笑聲。
這家伙就是這樣,整天到晚生龍活虎的,不過我卻喜歡,因為我也是那樣的。
眼前的小河卻安靜得生出幾分陌生,恍惚間似乎有很久未見,昔日的情感早已在時間的沖刷中漸漸暗淡。
走到河面,清澈的河水看不見一條魚蟲,死一樣的寂靜也許已經蠶食完她的活力了吧。
俯身石頭,準備喝口水。
“你要是口渴的話就不要喝河里的水,”坐在不遠處的男孩抬起頭,看向我。
見他略帶憂愁的神色,好奇問:“河水不就是解渴的嗎?為什么不能喝?難道是咸的不成?”
“河水早就流干了,剩下的只是淚水而已?!?p> “有意思,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河水,”面帶質疑的笑容看向男孩。
“這事只有村里人明白,外來人都不會相信的,唉,”男孩嘆息。
“聽你這么說,你是本地人咯?”
男孩轉過頭,有些不屑。
“不瞞你說,我也是本地人,怎么就沒見過你呢?”再次用質疑的目光打量他。
在這里生活過四五年,喝過多少次河水,還真沒喝出一點咸味兒。
何況小河的水來自深山,怎么可能是咸的。
男孩嘟起嘴,有些生氣,“你要是不信就喝吧?!?p> 半信半疑的伸出食指,浸入河里,含在口中。
水滴觸碰味蕾的剎那,咸咸的苦澀感刺激出唾沫直往外吐。
“河水怎么就咸了呢?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啊,”緊皺眉頭,詢問男孩。
男孩攤開手,“我也不知道,不過有個人應該知道,但你是問不出任何東西的?!?p> “可不可以帶我去見一下你說的那個人?”走到男孩面前,急切追問。
“我說過你是問不出任何東西的,去了也是白去,何必讓我白跑一趟?!?p> 男孩端起雙手,顯得有些不耐煩。
見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
從記憶書包中取出一根棒棒糖,那是小時候我最喜歡吃的東西,是每一個孩子都抵抗不住的誘惑。
見我遞來一根棒棒糖,男孩的眼睛瞬間點亮。
不過依然端著手,擺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而眼睛卻出賣了他的心扉。
在他面前晃了晃棒棒糖,“這棒棒糖可甜了,只要你給我?guī)?,它就是你的了?!?p> 男孩直勾勾的盯著棒棒糖,咽下涎水,“有多甜?”
“白糖加上紅糖,雙倍的甜,保證能把你的心都給甜化咯?!?p> 男孩再次瞪大眼睛,咽下嘴邊的哈喇子,“好吧,你贏了,不過我要兩根?!?p> “哈哈,小孩就是小孩,兩根也行,到時候長蛀牙了可別怪我?!?p> 拿上兩根棒棒糖,蹦跳著在前面引路,臉上不時露出笑意,忍不住就笑出聲一樣開心。
“有糖為什么不吃?”好奇的看向男孩。
男孩轉身做出鬼臉,“要你管,反正現在是我的東西,我愛怎樣就怎樣,哼。”
不由的被他的小脾氣逗樂,“小朋友,既然你是本村人,可不可以跟我說下村子的情況?”
男孩猛的轉過身,直直的看著我,一言不發(fā)。
眼神中流出不滿又似乎是質疑的目光。
下一秒,男孩突然沿河道跑去,驚的我趕緊跟上去。
一分鐘后,男孩停了下來,“人到不大,跑得到還挺快的嘛?!?p> 男孩仿佛沒聽見一樣,靜靜走到一棵干瘦的老禾竹旁坐下。
我也來到老禾竹旁坐下,“你說的那個人在哪兒呢?”
男孩平靜的看向水面,冷淡的臉讓我轉頭打量這棵老禾竹。
枯黃,干扁,殘敗的看不見一根枝丫。
就像一個生命垂危的老人,緊緊含著那一口氣,怎么也不愿倒下,似乎還有什么東西令他牽腸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