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大叔……”高孝瓘握拳撐著桌子看他,嘴角帶起一絲絲的壞笑,“說說吧!”
看那姑娘與梅沽很熟,言談間,總是忍不住去看他,見他面帶鼓勵,她的臉色也會好上很多,語速自然放慢……緊繃的情緒也放松了許多。
他這才第一次知道,先生除了能出謀劃策、算無遺漏,還有給姑娘放松的技能。
“長恭,你……”梅沽無奈長嘆一聲,語氣微重,“不要學花花說話!”
“怎么了呢?”
高孝瓘溫溫柔柔的問了一句,最后把自己惡心到了,搓了搓雙臂上凸起的一粒粒雞皮疙瘩,“先生,你說……她說的法子靠譜嗎?”
聽起來很簡單,但實際操作的過程中會有無數(shù)變數(shù),以往天禧派去各國的探子大部分都是跟著商隊走,幾年……甚至十幾年都不會被啟用。
眼前這種“急活兒”比之常年累月做探子的,更考驗人的靈活性、機敏性以及應(yīng)對突發(fā)情況的快速反應(yīng)能力。
他不了解這個女兵,無法直接判斷她是否能勝任這樣艱難的任務(wù)?
“從硬件條件上說,花花是個女子,去做探子本身就不容易被懷疑,加之她黨項語說的非常流利,很容易打入西夏內(nèi)部……”
梅沽長嘆一聲,從私心上來講,他不太愿意讓這個可愛的姑娘去涉險。
從國家大義上說,鹽州需要大量的緩沖時間,燒掉糧倉或許會激怒西夏兵,但只要他們擋住了。
那么他們至少會有一年的時間,可以休養(yǎng)生息、募集款項、大量招兵……他們很缺時間!
“她……人怎么樣?”
高孝瓘扶著額頭,腦子里盤算著整盤計劃中可能出現(xiàn)的漏洞……最終都落到了歐陽花花這個人身上……人本身出了問題,才會是最大的漏洞!
“她?”梅沽抬眼想了想,“……是個難能可貴的傻姑娘!
別人即便對血親骨肉,也未必有她對兄弟那么好……她這樣的人,應(yīng)該不會叛國!”
他聳了聳肩,“從她來到現(xiàn)在,一直都在伙房做事,即便真的被抓住了,西夏人從她嘴里能得到的信息非常有限!”
一旦這種最壞的情況發(fā)生,那么也意味著花花自己將遭受非人的折磨與羞辱,西夏的將領(lǐng)是不會相信一個什么都不知道菜鳥會到狼窩里找死的!
這將是極大可能發(fā)生的事件,也是他們最不愿意看到的!
“那就她了!”高孝瓘再次鋪開行軍圖,“我們推敲一下這次行動可能會遇到的情況,以及應(yīng)對的方法……”
歐陽花花沒有再去找君玉,她不愿意看他那副又希望、又糾結(jié)、又心疼的樣子!
她做的決定……她不后悔!
只是有些怕想到家里人,她眼眶就止不住的發(fā)酸、發(fā)脹……
“花花,你怎么才回來?”馬巧兒見她回了營帳,起身迎上去,“噥~~~洗澡水給火頭兒您備好了……快洗洗吧!”
她假裝沒看見花花紅紅的眼圈兒,這里哪個姑娘不哭個幾鼻子,花花這么長時間才第一次哭……不丟人!
“好!”
歐陽花花點點頭,隨后進到屏風里面,開始擦洗,腦子里卻亂糟糟的一團,捋不出個頭緒來。
講真!
這次去西夏,無論是誰都會冒很大的風險……她不神仙,揮揮手里的浮塵,西夏就滅了,君玉的腿就好了。
可她現(xiàn)在卻沒有辦法集中精神,阿娘那張對著她河東獅的臉龐,總是在眼前晃悠……她生理性肝兒顫!
“花花,你洗好了沒有?”馬巧兒見她好久都不出來,敲了敲屏風的支架,“天冷……洗好趕緊出來啊!”
“知道了!”
歐陽花花穿好衣服,手里拿著水盆準備出去倒了。
“給我吧!”
馬巧兒接過她手里的水盆,利落的出去倒掉,回來見花花還站在帳子中央,忍不住擔心,“你怎么了?去醫(yī)帳嚇著了?”
“嚇著倒沒有……”歐陽花花揉了揉堵塞的胸口,“看見那么多傷兵……心里不太舒服……”
“別想太多了!”馬巧兒把水盆放好,將她推回到床榻上,“鄉(xiāng)野里的混子、賴皮打架都傷筋動骨的,兩國交戰(zhàn),怎么可能沒有損傷?
別想那么多了!早點兒休息吧!”
歐陽花花看著她打著哈欠走了,自己也微微合上雙眼,強迫自己預(yù)想著如何混入龍州?如何能靠近軍營?如何能找到狼皮膏?如何能……
在這紛紛擾擾如同大雪一般的思緒中,她沉沉的睡去,夢里也不得消停,累的不行,卻不記得自己身處何處,與何人說話。
子夜寂靜,醫(yī)帳內(nèi)卻總有傷重的人哼哼呀呀,孫博義被吵的睡不著,來回翻身,抬眼見君玉雙眼圓睜的盯著棚頂……
“君玉……”他小小聲的問:“你怎么還不睡???”
“你不也沒睡著……”
段君玉長嘆一聲,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想著花花離去的眼神,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的無能,卻害的花花為此要深入狼窩,只為了給他求一份傷藥……這份情,過重了!
“君玉,你是不是哪里疼?”孫博義見他皺眉閉眼,以為他不舒服,“要不要給你叫大夫?”
“不用!”段君玉搖了搖頭,“你早點兒休息吧!”
他也閉上了眼睛,希望高將軍能靠譜點兒,攔住花花,不要讓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去那么危險的地方!
至于自己……跛腳又不是沒命,回去也可以到鄉(xiāng)下私塾做先生,每天寄情于山水書畫,做個逍遙散人,也沒什么不好。
日出雞鳴,段君玉睜開酸澀的眼睛,這一宿他好似睡了,又好似沒睡……模模糊糊的聽著周圍人哼哼唧唧,頭痛欲裂,轉(zhuǎn)頭見孫博義歪著頭、張著嘴打呼嚕,睡的那叫一個香甜。
不由得羨慕的笑了笑,看著醫(yī)帳的門簾,期待花花垂頭喪氣的從外面進來,告訴他,計劃沒有辦法實現(xiàn),他再笑罵她幾句……這事兒就翻篇了!
他的期待……從日出等到日落,從希望到失望……當外面的光線一點點被黑暗侵蝕,他知道……花花是不會來了!
她什么時候能來?什么時候會來?
終究要看天意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