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但隨她心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簡如緋困得腳步發(fā)飄的起床。

　　她本不是那樣容易頹喪的人，昨日也不知怎的，困在心里的魔障讓她難以自禁的失落難過起來。

　　昏昏沉沉了半夜，一番梳洗過后，簡如緋整個人也算是清爽了不少。

　　不愿被這時代同化，卻也沒有什么能力對抗，只是現(xiàn)下無論如何，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搖搖頭，把腦子里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甩出去，柳清揚這個精力充沛的姑娘，一大早便叫被她吵得頭疼的王氏打發(fā)出來尋她姐姐。

　　看著女兒興高采烈跑出去的樣子，王氏打心眼里對自己這個侄女又多了幾分好感。

　　不容易啊。

　　總算有人能幫自己分擔一下了。

　　秋獵短短幾日，收獲著實不少，昨日慶功宴已經(jīng)宰殺了不少眾人獵回來的獵物。

　　而穆紹云的野豬由于過于龐大，宰殺太費時間就被帶回了京城，王賁單獨清了一輛運糧車拉野豬。

　　簡如緋跟柳清揚路過時，四五個士兵正架著野豬往車上抬。

　　看著小姑娘滿眼的驚嘆，簡如緋調(diào)笑道：“怎么？現(xiàn)在最敬佩的人不是你二哥哥了？云小侯爺兩只野豬就這么輕易把你收服了不是？”

　　柳清揚噘噘嘴：“二哥哥當然也很厲害，但是云小侯爺當真是極出彩的，他也就比哥哥大一歲呢，也不知道師承何人，竟是這般厲害。”

　　簡如緋瞧她一副追星的模樣，笑著搖搖頭。

　　這云小侯爺雖說出身一直為人詬病，可也架不住他得皇上皇后的寵愛，而且前幾次接觸瞧著，他與太子的關(guān)系也是極好的，宛如同胞兄弟一般，又是這樣的少年英雄，只怕是要引得許多少女懷春了。

　　回京路上又是顛簸不堪，簡如緋一直擔心著柳渠芙的肚子，終究還是不放心，去簡洹處找了個腳程好的小子，快馬到附近的鎮(zhèn)子上買了包酸梅回來。

　　柳渠芙胎像本就不太好，請?zhí)t(yī)安胎，還沒來得及坐穩(wěn)又跟著返京。

　　一路上頭暈?zāi)垦Ｓ忠恢备蓢I不止，索性簡如緋叫人買的酸梅回來，吃下去方才能壓壓止不住翻上來的嘔吐感。

　　王氏也是擔心自己小姑子，也跟著在柳渠芙的馬車上陪著。

　　當年她嫁進柳家的時候柳渠芙還未出閣，柳蘊和靜和公主就三個子女，大兒子在地方為官，妻兒都不在京中，府里也就柳渠芙能與她說上話。

　　這個小姑子性子好，容貌才華又樣樣出色。

　　王氏嘆了口氣，若是當年不是先帝對邕和公有愧，怎的也不會把柳渠芙嫁給簡洹，當年的京城第一才女啊，那是何等的風華。

　　老邕和公是跟著先帝一起打過仗的，在一次戰(zhàn)役里拼著命單槍匹馬的轉(zhuǎn)回頭把先帝從死人堆里拉出來的，自己回到營里重傷不治去了，留下孤兒寡母，簡洹的父親那時還不足十歲。

　　先帝感念他父親的救命之恩，一直對他十分照拂，先帝上位就追封老邕和公，又一路護著年幼的簡洹父親坐穩(wěn)邕和公的位子。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一切都是得先帝庇佑，從不結(jié)黨營生，也不玩弄權(quán)術(shù)。

　　一輩子喜歡結(jié)交朋友，在朝中很是受歡迎，可惜年紀輕輕抱病而亡，又是留下簡老夫人跟簡洹。

　　沒了父親的悉心教導(dǎo)，又簡老夫人對這唯一的嫡子很是溺愛，又因為一些其他的事情，好好地侯府世子成了個扶不起的阿斗。

　　先帝自覺沒有照顧好老臣的后代，對簡家一直十分愧疚，這才把妹妹的女兒指給簡洹，也是想著若是能有柳氏跟公主幫襯，簡府不至于被人欺了去。

　　靜和公主不是沒有反對，這是她的長女，模樣才能沒有一處不好。

　　小時候還是在先太后身邊將養(yǎng)過很長一段時間，她哪里舍得把她嫁給簡洹那個浪蕩子，豈不是要了她的命去。

　　求過皇帝兄長，求過先太后，可是先帝那時候身體不大好了，自覺不久絕于人世。

　　簡家必得安頓好了才對得起簡洹祖父的一片赤膽忠心，對簡洹和柳渠芙的婚事竟是異常堅持。

　　哪怕那是他最疼愛的幺妹，哪怕先太后親自來求，兩人的婚事還是就這樣定下來了。

　　圣旨下來的那個傍晚，邕和侯府一片歡鬧，公主府卻是靜悄悄的。

　　靜和公主從宮內(nèi)回來便抱著柳蘊大哭一場，柳蘊也是眉頭緊鎖。

　　從小自得了這個女兒，便是日日教導(dǎo)，女兒在詩詞歌賦上是難得的有靈氣，容貌竟是沒隨他夫妻二人，活脫脫先太后年輕時的模樣。

　　那可是當年京城里有名的第一美人，先太后瞧著也是心里疼愛，硬是要了在宮里養(yǎng)了好幾年。

　　看著妻子難過的樣子，柳蘊心里也難得生出怨氣，他這樣好的女兒，京城里什么樣的好男兒沒有，便是家世低些，柳家也不是看這個的，怎么也要是個品性挑不出錯的。

　　可那簡??！那是個什么樣的人？

　　小小年紀就出入青樓，被人告到御前去的人?。?p>　　為了皇帝一句話，自己千萬般好的女兒就得嫁給他，柳蘊第一次覺得當初還不如不要生個女兒，看她這樣就要陷入泥潭而無能為力，為人父母的簡直心都要被剜下去一塊了。

　　夫妻二人都籠罩一片難過的氛圍時，柳渠芙站在門口流著淚望著父母。

　　大歷雖說遵守儒法，最是重禮儀，男女之間也是極嚴苛，但并不拘束女兒關(guān)在家里，街上也常有少女帶著面紗玩。

　　柳渠芙是知道那個簡洹，說一句混賬也不為過，很難想象世家子弟里會出現(xiàn)這樣一個荒唐人物。

　　看著母親痛苦父親愁苦的樣子，柳渠芙安慰父母：“父親母親，莫難過了，說不定那些都是傳言呢，說不得······說不得他成親后就收了心呢?！?p>　　靜和公主哭的眼眶紅腫，面前的女兒明明自己就要嫁入泥潭，卻還是翻過來安慰她父母，想著又是哽咽。

　　柳蘊拍拍她：“好了，圣旨已下，你便是在家里哭瞎了眼，芙兒還是得嫁過去，芙兒說的對，那簡洹說不定成親后就成熟了些，不會再那般混賬了，好了好了，莫哭了，在女兒面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p>　　靜和公主好一會才平復(fù)了下來，拉著柳渠芙的手細細叮囑道：“母親當真是沒法子了，怎舍得你就這樣嫁過去啊，便是嫁了，我的芙兒也不能受丁點委屈，若是他對你不好，母親就是拼了這命去，也要你們合離的。”

　　說著，又落下淚來，手輕輕撫著柳渠芙的臉龐。

　　“皇兄他也是······你莫怪你舅父，他也是念著救命之恩，只是苦了我的芙兒了?！?p>　　柳渠芙忍者不哭，母親已是心力交瘁，若是自己也哭鬧，她只怕是豁出命去也敢抗旨不尊，可是······

　　不能為自己一人害了整個柳家和公主府。

　　“母親，我曉得的，定不會讓人欺負了我去，誰有那么大的膽子，我有母親和外祖母為我撐腰呢?！?p>　　柳渠芙吸吸鼻子，笑著對靜和公主說，眼淚在眼里打轉(zhuǎn)，到底是沒敢落下來。

　　即使后來受了那么大的羞辱，柳渠芙也未曾回娘家哭訴過，還是靜和公主聽了京里紛飛的笑言，才知道簡洹做出那等事情來。

　　先帝新喪，合離也是沒成，柳渠芙跟靜和公主抱頭痛哭了一場后，擦擦眼淚又回了邕和侯府。

　　只是，曾經(jīng)靈動照人的京城第一才女沒了，只剩下邕和侯府里那個冷若凝霜的侯爺夫人。

　　柳渠芙生在這個時代，抗爭不了身為這個時代的女子的命運，但她用自己的方式，日復(fù)一日的抗拒著她的丈夫。

　　不管經(jīng)歷了什么，她依舊是那個驕傲的被太后捧在手里的小公主。

　　簡如緋覺得她悲哀，是的，柳渠芙或許是悲哀的，嫁給不良人，還要一輩子困在邕和侯府，可對柳渠芙而言，她已經(jīng)做出了她最大的抗爭，或許她會被人同情。

　　但隨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