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突然聽得一個詭異的聲音響起,只見方才還招招凌厲的刺客突然都唇流烏血,即刻斃了命。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楊崇淵并無所動,不過揚了揚手,便有人將那些刺客拖了下去。
“讓陛下受驚了——”
楊崇淵恭敬地拱手請了一罪,轉(zhuǎn)而示意一旁的內(nèi)侍將受到驚嚇,面色不佳的皇帝扶回御座之上。
“今日之事,鄭將軍該作何解釋?”
聽到楊崇淵平靜之語,鄭肖嗤然一笑,怒目而視,當(dāng)即斥責(zé)道:“楊崇淵,妄先帝萬般倚重,卻養(yǎng)出你這班狼子野心,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妄圖做挾天子令天下的曹阿瞞之流,我今日只恨未能誅殺你這國賊,以安天下,以慰先帝之靈!”
聽到這些振振有聲的話語,楊崇淵不過幽然一笑,看向鄭肖如同看一個笑話。
漸漸地,笑聲震在整個大殿之上,笑意卻一點一點凝在楊崇淵的唇邊,只見楊崇淵眸光驟然還冷,拱手朝東方恭敬施下一禮,語中反攜著幾分銳利,明明是對著面前的鄭肖說話,余光卻是攝得上座皇帝惶惶不安。
“我楊崇淵受命于先帝,不敢論兢兢業(yè)業(yè),但也敢言,行的都是為陛下所想,為百姓所憂之事!先帝如何看我,我不敢多問,但百年之后入了地下,我必會跪于先帝面前請罪,為何沒早日看清你鄭肖的真面目,竟令陛下陷入今日的險境,此罪實乃是萬死不辭?!?p> 聽到楊崇淵言辭鑿鑿,句句誅心,竟是要將自己變?yōu)閬y臣賊子,鄭肖當(dāng)即怒指楊崇淵暴怒道:“你——”
就在此時,一身影小心翼翼上前來,當(dāng)鄭肖看到,頓時察覺出幾分不祥來。
果然,只聽楊崇淵冷笑,轉(zhuǎn)而從人群中一掃而過,郎朗出聲道:“吳貞,圣駕之前,你可放心陳罪?!?p> 話語一出,那身著文官服飾,哆哆嗦嗦的人當(dāng)即跪下去,痛哭流涕的將一切道了個干凈。
“陛下,是武威將軍私下豢養(yǎng)刺客,拉攏禁衛(wèi),還威逼臣與工部侍郎、御史中丞幾人,計劃在今日先刺殺太尉,再逼迫皇后殿下自裁,立淑妃之子為太子,以把持朝政,鏟除異己,臣實在是受性命所逼,不敢不從,但又屬實不能與武威將軍行此謀逆之事,只——只得向太尉密報,求陛下恕罪——”
瞬間,殿中一片冷寂,吳貞癱軟在地上,冷汗幾乎浸濕了衣裳。
“吳貞!你這豎子!”
厲聲幾乎是從鄭肖齒縫間溢出,即便在士兵的包圍中,鄭肖竟也毫無顧忌地甩開鉗制之人,拔刀砍向吳貞。
只聽吳貞悶哼一聲,當(dāng)即倒地,痙攣幾分便成了一具尸體。
此景震驚眾人,立刻便有朝臣喝然出聲:“武威將軍,你敢在殿前斬殺朝臣!”
鄭肖聞聲忽然大笑,幾乎是放浪形骸之態(tài)。
“貪生怕死的無恥之徒,留著何用?”
感受到眾人緊張地護衛(wèi)著自己,楊崇淵絲毫未曾將眼前的鄭肖放入眼中,在他看來,眼前的人,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沒有,陛下,阿耶絕無此心,求陛下明察?!?p> 眼看鄭淑妃跪在皇帝面前,哭的梨花帶雨,楊崇淵目光冷漠,只循循勸導(dǎo)般對向鄭肖。
“武威將軍,此刻在圣駕面前,還是好生陳罪吧?!?p> 鄭肖聞言,甩開束縛,轉(zhuǎn)而“嘭”地一聲跪在地上,朝著座上怔怔的皇帝叩拜道:“陛下,今日之事,確為臣謀劃,臣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但臣只為清君側(cè),絕非謀逆,今日與淑妃無半點干系,如今奸佞未除,是臣之罪,吳貞乃軟弱豎子,他所言,絕非實情,還請陛下明鑒——”
“阿耶——”
看著身旁哭的幾欲背過氣的淑妃,還有座下深深埋首叩拜,滿是頹敗的鄭肖,元成帝怔然許久,終究還是為難地看向立在那的楊崇淵,嘴唇翕和間,似是要說什么。
“豢養(yǎng)刺客,勾結(jié)禁軍,這般場面,武威將軍卻輕描淡寫的想一人承擔(dān),莫不是將陛下,將我滿朝文武當(dāng)做三歲小兒?更何況今日這場宴會還是淑妃親力操辦,若說沒有她的授意,這些刺客如何能躲過層層盤查,在陛下面前行刺?武威將軍,今日你若將同謀之人說出,你們鄭氏滿門或還有一線生機——”
“你妄想!”
面對楊崇淵這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話,鄭肖幾乎憤然駁斥。
然而楊崇淵對此并未生怒,也不再多言,只是轉(zhuǎn)而看對著皇帝恭敬地拱手,眸中浮現(xiàn)一絲為難道:“陛下,還有一事,臣昨日方知,原本事關(guān)天子威嚴,臣欲宴罷陳于陛下,但方才刺殺一事,臣以為如今不得不言了?!?p> 眼看皇帝話未能說出口,楊崇淵已轉(zhuǎn)而看向身側(cè)的楊晉,楊晉會意地下去,不一會兒便見一內(nèi)侍并著太醫(yī)小心翼翼跟著楊晉走進來,跪倒在地上。
李綏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果然,一切都如戲一般,沿著前一世重新走過。
而她此刻,不過是一介看客罷了。
“奴婢起居舍人曹安叩見陛下?!?p> 相比于座上驚惶未定的皇帝,此刻立在其下的楊崇淵更顯閑適,仿佛今夜真的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生辰宴。
“陛下,淑妃之子岐王當(dāng)初并非早產(chǎn),乃是足月而生。”
話音落下,在場的人都如一個晴天霹靂而下,齊齊將目光落在震驚的淑妃身上。
“一派胡言!”
感受到鄭肖的暴怒,那內(nèi)侍嚇得驚慌不已,抖如篩糠道:“奴婢不敢胡說,奴婢一直負責(zé)陛下的起居記錄,淑妃在懷孕之前最后一次得承圣寵之時,便已經(jīng)有兩月未曾來過月事?!?p> 說罷,那內(nèi)侍連忙指向身旁的太醫(yī)道:“王太醫(yī)——王太醫(yī)知曉此事?!?p> 寂靜中,只見王太醫(yī)也忙道:“回陛下,這位內(nèi)官所言皆屬實,當(dāng)初臣替淑妃探出喜脈時,淑妃月事也已是三個月未至,可之前淑妃一直都調(diào)理得當(dāng),從未有這般情況過,臣起初以為是遇喜緣故,但一直未探出喜脈來,便一直為其調(diào)理,卻并無效果,直至后來替淑妃查出孕脈,卻發(fā)現(xiàn)與彤史有所出入,若按彤史計算,淑妃應(yīng)是懷孕方一個月,淑妃如何會三個月月事未至?直到淑妃八個月便突然早產(chǎn),臣便覺得事有蹊蹺,直至前幾日,臣翻到一鄉(xiāng)野醫(yī)冊時,發(fā)現(xiàn)民間有一針法,可短暫封住女子孕脈,讓人一時難以察覺?!?p> 當(dāng)太醫(yī)最后一個字落在耳畔,李綏的眸中微動,只覺得呼吸都突然停滯了,在眾人的驚呼中,她定定看著大殿上的王太醫(yī),前塵往事幾乎是一股腦兒的涌來。
前世的阿姐也在這場宴上,因受到刺客的驚嚇,動了胎氣,心急如焚的她便不顧生辰,陪同阿姐回立政殿照料了一夜,當(dāng)夜的事因事關(guān)皇家辛密,許多人都在當(dāng)夜被處理的干干凈凈,第二日再未傳出半點風(fēng)言風(fēng)語來。
就連她,也不過是從楊延楊徹口中探聽了幾分罷了。
如今的她仍舊實實在在的站在這里,經(jīng)歷著前世她未曾經(jīng)歷過的這些,卻突然明白了。
明白為何前世的蕭妃明明有身孕卻無法為人察覺,為何她們母子會生生死在她的杖責(zé)之下。
這一刻她默然地看著,聽著,一雙手卻是將指甲狠狠嵌入了掌心。
可見,前世那個布局誣陷她毒殺楊延,嫁禍?zhǔn)掑娜?,正是今日宴會上世家朝臣中的一員。
因為除了他們,旁的人再也無法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
“空口胡謅,何來證據(jù)?”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尚書令上官稽終于按捺不住,揚聲一喝。
聽到這話,楊崇淵不曾說話,卻是鼻息冷笑,身后的一位朝臣倒是公正道:“是非曲折,自當(dāng)要查一查。”
“好!”
鏗鏘之聲頓時震顫在大殿之上,只見楊崇淵仿佛正等著這一刻般,氣定神閑的拱手道:“陛下,如今事關(guān)皇家血脈,還請陛下下旨,委屈一下淑妃,派人即刻查探淑妃所居寢殿,以作查證?!?p> 此話一出,元成帝的一顆心頓時如被放至冰盆寒流里,從溫?zé)釢u漸變得寒涼,但座下的人何曾等他發(fā)過一言,轉(zhuǎn)身便已有人朝內(nèi)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