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母子告辭后,躲在房子側(cè)面的李淑嫻趕緊跑進了屋子,進門就埋怨起自己的叔叔:“叔,我讓你來,是讓你幫忙掌眼的,你怎么成攪局的了?!”
李銘德還是攤在剛才那個椅子上,摩挲著他的扳指,“我說的哪點不對?他家那些帶毛的,可是說死就死的,難道讓你嫁過去喝西北風(fēng)?你先別著急,這小子有點尿性,如果他真有那個本事,靠自己能搏出一番事業(yè),總比你跟著他在婆家看人臉色強!難道你就愿意跟妯娌們在一起,整天圍繞著材米油鹽的雞毛瑣事?”
“是呀,閨女,你叔說的對,你在家,是我們兩家的寶貝疙瘩,笤帚倒了都不用扶,家里什么事讓你操過心?就你這樣,要是男人沒本事,你落在婆家,不得被妯娌們欺負死?”淑嫻娘也同意孩子叔叔的說法。自家小叔子雖然能賺錢,但是一直沒有成家,說是家產(chǎn)都要留給自家孩子,從小也是把淑嫻當(dāng)成自己閨女疼。
李銘城也勸過弟弟,早點成家,給自己留個后,人家說啥來著,有淑嫻和石頭就夠了,他自己這輩子能享受的都享受了,這就行了,沒必要再操兒女的心。
“可,可萬一他不回來呢?他可是讀洋書的,滿肚子洋墨水。我除了名字,大字也不識幾個,我們兩個怎么看都不般配呀?!崩钍鐙雇低得榱艘w文的長相,真的是個俊后生,加上人家有學(xué)識,啥樣的女子找不到?
“所以我才將他,如果他想證明自己,就會回來。再說,淑嫻,你干嘛那么對自己沒信心?現(xiàn)在女子識字的有幾個?你娘也不識字,可是不一樣把賬算得明明白白?”李銘德覺得自家侄女就是太妄自菲薄,對自己沒信心。
“淑嫻,叔給你出個主意?保準(zhǔn)讓這小子記得你!”李銘德還想往下說,被自家哥哥打斷了,讓他別沒事給孩子出些餿主意,把孩子們都帶壞了......
這邊尹家母子在往回走的路上,跟媒婆說著抱歉,他們覺得這次相看不太成功,女方的叔叔應(yīng)該對他家的家底有點擔(dān)心,怕把孩子嫁過來跟著吃苦。媒婆反而沒那么覺得,媒婆覺得這事還有可能,要不然女方叔叔就不會給尹羨文那塊懷表。
幾個人坐著牛車,聊著今天相看的事,沒一會功夫就回了村里,在村口就看到尹家父子在那坐著聊天,想來是在等這母子兩。媒婆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就回家了,留下尹家人單獨相處,尹仁祿當(dāng)然關(guān)心今天的情況,等媳婦說了,他也覺得成的可能性不大。
他們邊走邊安慰尹羨文,說相看這事,哪有一次就成的?這也的講究個緣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中午吃完晌飯,尹家人開始給尹羨文收拾行李,尹仁祿這兩天湊了點錢,準(zhǔn)備給三兒拿著,雖然三兒一直說他不需要錢,但是這次出去那么遠,不給孩子帶點錢,總覺得不放心。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就拎著東西出門往村口走,尹羨文讓家人早點給他送到村口,免得讓司機先到四處亂竄。
剛出了家門,就看到門口不遠的地方停了輛馬車,帶棚的那種,車夫身后還有簾子擋著,車夫身邊坐著個小孩。那小孩一見尹羨文,就從車上跳了下來,這孩子不就是上午在李家見到的石頭么?
石頭跑到尹羨文面前,用那好聽的童音叫了聲哥哥,然后說:“哥哥,我特意從家那邊過來的,借一步說話?”尹羨文被他那童音大人腔逗樂了,點頭說好。
他們來到離馬車不遠的僻靜地方,石頭從身上背著的背包里拿出了個小口袋,遞給了尹羨文?!斑@是姐姐給你的,姐姐說了,出門別苦了自己?!比缓缶团芑亓塑嚿?,沖著尹羨文擺了擺手。車夫趕著馬車就調(diào)頭走了,恍惚間,馬車側(cè)面的簾子掀開了一下,露出一張白皙的女孩子的臉,沖著他甜甜的笑了一下。
原來石頭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他姐姐也在車里,只不過不方便下車。
尹羨文打開剛才石頭給他的口袋,里面是錢,能有二三十塊大洋,這些錢對富裕家庭來說可能不算什么,對于他們家來說,已經(jīng)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了,自家爹湊了幾天也就給了他兩塊而已。
尹羨文想給人家還回去,已經(jīng)不大可能,馬車已經(jīng)走遠,來接他的車也快到了,他只能把錢先揣進兜里。他不能把這事告訴爹娘,一方面給爹娘壓力,他們會想著法省錢下來還回去;還有,這事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傳出去對女孩名聲不好。只有等他回來的時候,再把錢還回去了。
轉(zhuǎn)身回到家人身邊,家人關(guān)心的問石頭找他什么事?尹羨文只是簡單的說,石頭是來送他的,聊了兩句而已,沒啥大事。
家人陪著尹羨文在村口沒呆多長時間,來接他的司機就到了,家人不由得咂舌,三兒是交到了什么樣的朋友,這可是洋車呀,他們這十里八鄉(xiāng)可都不趁這玩意,更別說坐了。二哥直嚷嚷要上去坐一會,尹仁祿問他還想干啥,用不用更讓他把弟弟直接送到省城?尹羨仁剛想說:那敢情好呀。抬眼一看,爹的臉色不對,知道如果自己敢這么接話茬,爹就敢收拾自己。他趕忙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心說:以后等弟弟發(fā)達了,不愁沒有機會坐洋車不是?
由于要在下午趕回城里,然后坐火車回省城,尹羨文沒在村口耽擱,跟家人告了別就坐車離開。尹家人一直在村口目送,直到看不見車的影子了才作罷,羨文娘甚至還抹了把眼淚,自家三兒這次走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他一個人在外面,能不能吃好,穿暖,能不能挨人欺負,她都不知道。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不管兒子多大,當(dāng)娘的都有操不完的心。
尹羨文總覺得回去的路程怎么比回來的時候短似的,回來的時候,總盼著火車能快一些,每次看車到站,都是還有很多路程。這次往省城回,沒覺得有多長時間,就已經(jīng)到了省城了,也許真應(yīng)了那句話:歸心似箭,他越盼著快些,時間就過得越慢;相反,他不盼望早點回來的時候,時間卻嗖的一下過去了。
回到學(xué)校,安頓好行李,尹羨文去找福源,跟他簡單說了下回家的情況,感謝他為自己的安排,也明確表達了自己決定去德國的選擇。福源說既然選擇了,他就按照尹先生的意愿上報上去,應(yīng)該近期就會安排成行。
福源怎么安排跟尹羨文沒多大關(guān)系,尹羨文又鉆到學(xué)校的書堆里學(xué)習(xí)去了。他選擇了一些德語的學(xué)習(xí)書籍,畢竟要到一個語言不通的國家,他如果連這個國家的語言都不會,怎么能深入的學(xué)習(xí)?他們這些學(xué)生,除了有部分會俄國話之外,就是會些日本話,這些在要去的國家都是不能通用的。
1932年,尹羨文和兩個同窗一起,奔赴德意志,開始了他們的留學(xué)之旅。
尹羨文一邊在德意志刻苦學(xué)習(xí)印染和紡織知識,自身的德語水平也從零提高到溝通不成問題。他越深入的學(xué)習(xí),就越覺得自己選擇了德國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歐洲的工業(yè)發(fā)展遠遠要發(fā)達于國內(nèi),1871年以后,德國工業(yè)發(fā)展迅速,使歐洲其他所有的經(jīng)濟與其相比,包括英國在內(nèi),都顯得落后了。尤其是德意志帝國的建立,促成了這一驚人的進步。
德國還占有這樣的優(yōu)勢:一開始就擁有比英國較陳舊的設(shè)備更有效的新式機械。而且,德國政府還通過建立運河網(wǎng)和鐵路網(wǎng)、必要時提供關(guān)稅保護和津貼以及制定能培養(yǎng)出一連串馴練有素的科學(xué)家和技師的有效的教育制度,提供了巨大的幫助。這些因素使德國到1914年時能在鋼鐵、化學(xué)和電力工業(yè)方面超過歐洲其他所有的國家,能在采煤和紡織工業(yè)方面跟隨英國之后。
尹羨文就像一塊海綿,源源不斷的吸收著他能接觸到的知識,每天除了睡覺,基本都泡在了課堂和圖書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