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走近些病床,才看清楚床上的人。埃里克博士站在右邊,我和羅比特站在床的左邊。
埃里克博士把床頭邊上的椅子拉近,坐了下來,觀察著病床的一切,包括維持生命的儀器,輸液管,等等。他的動作流程熟悉平常,仿佛是生活習(xí)慣的一部分。
躺在床上的人被純白色包圍著,純白的病號服,純白的被子被套,純白的簾子,純白的枕頭,手腕上粘著輸液管口的膠帶也是白色的。莉婭安穩(wěn)地躺在上面,蒼白的皮膚早已沒有常人的血色,唯一有著不一樣的顏色是她那栗棕色的頭發(fā),頭發(fā)的秀麗,仿佛讓人錯覺,她依然是有生命力的。
是的,她的身體上各處插著輸液管,檢測體征的儀器也顯示心電圖,雖然她的身體活著,但,她雙眼閉著,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那是失去意識的生命體。埃里克博士依賴著這些儀器在人體外形成了循環(huán)系統(tǒng),試圖來維持莉婭的身體的活著,等待遙遙無期的奇跡。
“她,很平靜...”羅比特拿開捂著鼻子的手,看著床上的莉婭說道,“我試試,看她的意識夢境?如何?”羅比特提議道。
“嗯?!钡椭^的埃里克博士輕輕點頭,慢慢起身,讓出位置給羅比特。
羅比特走到椅子邊,坐下來,我靠近站在她旁邊,看著她脫掉手套,接著用一手握著莉婭的手心,慢慢閉上眼睛,專注感受和捕捉從莉婭的手傳來的任何信息。羅比特瞬間露出一個震驚的表情,睜開眼睛,連忙用另一只手覆蓋在莉婭的額頭上,接著感應(yīng)她腦海的信息。可是過了一會,羅比特的表情由震驚轉(zhuǎn)變到慌張了。我發(fā)現(xiàn)羅比特的兩只手都沒有變化,沒有剛才出現(xiàn)過的藍(lán)色光霧,所以看不出羅比特到底感知到什么。
“羅比特,怎么了?”我問道,我同時發(fā)現(xiàn)我自己說話時會冒出白霧。
“德德,她,沒有夢...”羅比特把雙手收回來,抬頭慌張地看著我。
“沒有夢,是什么意思?睡著的人一定是有夢的嗎?沒有夢代表著什么?”我疑惑了。
“每個人睡著了,或多或少都會做夢的,只是深淺的成度不一樣罷了,但是,如果人沒有做夢,要么他是死亡了,要么他的意識靈魂消失了...”羅比特解釋著我不懂的領(lǐng)域范疇。
“那,她,是...”我也被羅比特的慌張感染到了,慢慢地看向病床上“活著”的莉婭。
“她,雖然身體是活著,但是意識消失了。我在里面尋了個遍,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意識靈魂的存在,每個隱秘的地方都找遍了......”
“所以她的表情是那么平靜...”
“嗯...”羅比特點頭。
“埃里克博士...”
我聽見了站在左邊的埃里克博士的細(xì)小動靜,他早已默默地留著眼淚,我和羅比特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埃里克博士!”我驚叫道。
忽然他身體重心不穩(wěn),正向著我們這邊傾倒過來。我驚恐地正想伸手接住他,一個高大的身影迅速地來到我們之間,一點都看不出他很費力氣的樣子,查理斯上尉輕松地把埃里克博士扶在肩膀,穩(wěn)穩(wěn)地支撐著埃里克博士。
“查爾斯上尉?埃里克博士,他,這是怎么了?”埃里克博士畢竟身材也是高大的,我的力量肯定撐不住他的重量,剛剛舒了一口氣,心又吊起來了。
“他,暈倒了?!辈闋査股衔镜卣f?!白詈笠粋€希望破滅了?!彼聪蚶驄I,接著說道。
“叔叔?!”我們所有人回頭看向門口,房門被打開了,進(jìn)來的人喊著埃里克博士,那人正是已經(jīng)醒來的路易斯。
“路易斯上校......”羅比特站了起來。
我和羅比特讓開了位置,讓查爾斯上尉扶著埃里克博士坐靠在椅子上。埃里克博士稍稍
緩過來,回過神來。路易斯快步走近病床這邊,靠近椅子上埃里克博士的地方。
“埃里克叔叔,你還好嗎?”路易斯面向埃里克博士蹲下了身體,緊張地看著埃里克博士的臉。
“......”埃里克博士眼睛紅紅的,眼淚流干了,默不作聲。
“查爾斯上尉,叔叔,他知道了什么?!”路易斯低著頭,背對著我們這邊的,責(zé)問查爾斯上尉道。
“......”
“她的意識靈魂消失不在了。”羅比特代替查爾斯上尉回答道。
“保羅和蘇菲不在了,莉婭...你也走了......你們都不在了...你們都離開了我...”埃里克博士又一次聽見“消失”二字,雙手捧著臉,痛哭起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和淚水,從手指縫一起漏出來。
“叔叔......”路易斯難受的樣子,把頭靠在埃里克博士的肩上。
查爾斯上尉站在原地,雙手緊握成拳頭,默默地低頭看著他們。我們看不見他的表情,他高大的身體“屹立不倒”地站著。
羅比特一手牽著我的手,一手換著我的手肘,充滿了擔(dān)心,身體依然冷得顫抖。我們誰也不敢說話,只剩下房間里的儀器“嘀嘀——”聲,埃里克博士的哭泣聲。
“讓她解脫吧...”埃里克博士停止了哭泣,放下雙手,慢慢地站起身。
“叔叔?你要做什么?”路易斯小心地問。
“讓莉婭解脫吧...她是不會希望自己這樣茍活...我,不能再自私了......”
“叔叔!”路易斯慌忙起身,扶著埃里克博士。
“不要!”路易斯來不及攔住埃里克博士突如其來的動作。
“博士!他怎么了?”我和羅比特驚詫。
“叔叔,不要!”路易斯拉扯著埃里克博士的手臂,大喊著。
埃里克博士先是把儀器關(guān)閉,接著,一一撕掉莉婭手上的膠布貼條,把輸液管子一根一根拔掉。然后,他把莉婭身上的被子掀開,這是,我和羅比特驚呆了。
“這是!機(jī)械的身體!”羅比特驚嘆道。
沒有被子的掩蓋下,莉婭的整個腹腔和胸腔全是機(jī)械的結(jié)構(gòu),沒有人的皮膚包裹,體內(nèi)的器官和流動液體管道,也裸露出來,機(jī)器的運(yùn)作有一盞盞小紅燈,藍(lán)燈顯示,小小的星光般的小燈,隨著人體的呼吸而閃動著,均勻的,有節(jié)奏的。
莉婭的脖子以上的部位是有保留有皮膚的,手臂到手指也有皮膚。肚子以下的部位被子蓋著,無法看到是否也是機(jī)械結(jié)構(gòu)了。
莉婭的身體隨著儀器的關(guān)閉,她的呼吸,慢慢地減弱,直到所有的體內(nèi)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慢慢停止不動。機(jī)械器官上的小紅燈,小藍(lán)燈,逐漸熄滅,細(xì)小的管道里液體也逐漸停止了流動。
我看著眼前的瘋狂的畫面,肚子翻涌著,一股惡心的感覺,快要沖破喉嚨而出。我用力抓緊羅比特的手心,極力想控制心中的不適感。這時,我的皮膚才覺得這個空間是如此的冰冷。我漸漸地,覺得臉上有水珠滑落,我用另一只手輕輕擦了一下水珠,原來是冷汗。
“德德,你沒事吧?”羅比特注意到我的不適,緊張地看著我的臉?!暗碌?,你的嘴唇變紫了,臉色很蒼白...”
“我,我只是,有點想吐......”
“德德,我們上去吧!我們?nèi)巧闲菹⒁幌?!”羅比特扶著我,慢慢地走向門口。
“好?!蔽译[忍著難受,擠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