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本上神又遇見他了

　　離挽抬手，枯老的藤曼順著他的手，嘩啦啦逃也似地紛紛避開。

　　離挽往前走了兩步，底下的老枯藤忠誠地將她托起，溫順的臣服在她腳下。

　　散落的長發(fā)漫天飛舞，裙擺在昏暗的山洞里散發(fā)出耀眼的金光，像空降地獄的神明，帶來救贖。她微微一歪頭，瞧著面前慌亂的眾妖，輕輕勾唇一笑。

　　“呵。”

　　狡黠若精靈，耀眼如神明，而這天賜的救贖，在眾妖眼里，卻更像地獄的鎖魂，是討債來的。

　　任由姥姥如何催動體內(nèi)妖力，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本體分毫，冷汗順著從后背冒出，活了數(shù)百年的姥姥終于意識到，自己這次，是徹底栽了。

　　還在山腰的蛇姬跟畫眉鳥感受到了山頂姥姥山洞里傳來的強大的力量，純凈的神力將整個山都籠罩了起來，畫眉鳥嘗試往上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了回來，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整個山地都在顫抖，像是積攢多年的巖漿，終得一日，可以徹底爆發(fā)，現(xiàn)在連空氣都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可怕的氣味。

　　狂歡了不過片刻的眾妖紛紛停了下來。

　　沒有誰敢亂動，在這種強大的力量面前，呆在原地，反而是最安全的，內(nèi)心的恐懼被無限放大，記起多少年來自己犯下的殺孽，多少生人死在自己手下，當(dāng)時，他們是不是也是這種，一動也不敢動的窒息般的恐懼呢。

　　純凈的上神之力化作星星點點，凈化每一個山中妖獸的心靈，來自靈魂深處的本真被重新從泥濘的深淵里拽了上來。

　　如夢初醒般恍惚。

　　此刻，是眾妖的沉淪。

　　與此同時，整個山都被烈焰灼燒了起來，整個山里的妖精，都被烈火圍繞著，上神的火焰，是剔骨剝魂的徹底，從身到心，由內(nèi)而外。

　　是生不如死的痛苦，無論如何掙扎都逃不開烈焰灼燒，直到將靈魂徹底蕩滌干凈。可對于殺孽過多的妖怪來說，那便是凌遲處死，不等神火將他們蕩滌干凈，他們就已經(jīng)承受不住這強大的力量而爆體而亡。

　　離挽抬手，一把掀翻了祭壇，轟隆隆整片山脈從地基處坍塌了下去。

　　離挽將祭壇下的冤魂釋放出來，冤魂見不得神火，紛紛消散，順著離挽的指引，往冥界去了。

　　“為你們的殺孽，贖罪吧?！?p>　　一把大火，離挽將整個山燒了個干干凈凈。

　　什么都沒留下。

　　硝煙漫天里，她牽著之前那個小男孩的手，一步邁到了山下的樹林。

　　在她身后，邁出結(jié)界的瞬間，一陣風(fēng)將整個山的塵霾都吹了個煙消云散。

　　再不復(fù)現(xiàn)。

　　將小男孩松開，離挽自顧自地扶著一邊的樹墩坐下：“當(dāng)時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你身上有藥，所以才叫我別碰你的?！?p>　　“是，他們抓了我們，現(xiàn)在整個隊伍，就剩下我一個了?！笔欢q的小男孩，明明不大，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卻顯得很淡定，沒有哭鬧，甚至連慌張都沒有，直愣愣地看著離挽。

　　跟天外天見到的人間的十一二歲小孩子不太一樣呢。離挽有心逗他：“你不害怕嗎？他們都死了，被我殺的。”

　　“死有什么好怕的。”

　　他巴不得早點死了。

　　他低下頭，沒有把后半句話說出口，想起自己，生不如死都過來了，死，這么簡單的事，心一橫，就過去了，而活著，才是最艱難的事。

　　不過他并沒有說出口，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眼睛很漂亮的女人是誰，卻知道她是個好人，還是一個很厲害的好人。

　　“你是個好人。”他堅定地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神仙姐姐，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

　　“可我……害死過一個人。”第一次遇到小孩子這么肯定的對著自己說出自己是個好人這樣的話。

　　好人嗎？

　　離挽對好人壞人沒有什么特別鮮明的概念，她對外界的接觸，除去這了了三次出門外，就是在天外天看見的外界的了。

　　可好人壞人，她分不清，她站在上帝的視角，看見過權(quán)傾朝野的大宦官對路邊的孩子施以援手，也見過鄉(xiāng)里聞名的大善人賄賂考官買題、五馬分尸不得好死的朝臣其實該名垂青史、暴戾殘虐喜怒無常的帝王一直在兢兢業(yè)業(yè)一心為民……

　　好壞都是相對的，要是站在上帝的角度，更是真假難辨。

　　單純的好人很少，單純的惡人也不多。

　　離挽的話他沒辦法回答，心中的坎，只能自己邁過去，在她邊上坐下，兩個人，就這樣坐著，誰也不說話，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夕陽的余暉一點點消失在大地上。

　　剛剛還影影綽綽的樹林眨眼就暗了下去。

　　“你有家人嗎？我送你回去吧?！碧於加行┖诹?，離挽第一次見到人間晝夜交替，這才記起來人間的人，到了晚上，都是要回家的。

　　“我叫燕蘇?！毙∧泻s答非所問。

　　“轱轆——”隨著燕蘇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就發(fā)出了一陣咕嚕聲。

　　不怪他，自從他半路被這群山妖抓上來，就再也沒有吃過東西，現(xiàn)在得救了，放松了一些，肚子就出來抗議了。

　　離挽這才想起來，人類都是要吃東西才能維續(xù)生命的。

　　唉，腦子都不好用了。

　　“要不你自己去找點吃的吧?！彪x挽回頭笑了一下，讓燕蘇自己去找點吃的東西，反正這山上的大部分妖精都被自己解決了，偶爾有幾個活著的，也都是沒有犯過任何殺孽的純妖。

　　此時大概也受了牽連，也沒辦法出手傷人了。

　　“我在這里，你不用擔(dān)心?！迸滤粋€人害怕，離挽又添了一句。

　　但其實燕蘇是在糾結(jié)她要不要吃，但又覺得神仙應(yīng)該是不用吃東西的。

　　燕蘇走了之后，夜幕也徹底降了下來，天還沒有黑透，抬頭處只可見明月掛枝頭。

　　離挽自己一個人坐著，抬頭看著月亮，突然一道白影站到了自己身邊停下。

　　順著熟悉的泛著金光的暗紋白衣往上瞧。

　　離挽突然就笑了。

　　相逢，就是這樣，猝不及防、不講道理。

　　“你，怎么在這兒呀？”

　　是容顏。

　　“我還想問你呢，這山是你燒的嗎？”容顏側(cè)頭，看著離挽老老實實的將雙手置于膝上，仰著頭朝他笑。

　　“是?！?p>　　“做的不錯。神火滌洗了精怪身上的殺孽，可以使他們重入輪回，還能趕走冤魂，以免他們糾纏于世，亂了秩序還貼上自己?！比蓊伩隙ǖ攸c了點頭，望著遠(yuǎn)處遮掩在林木后的山脈，仿佛還能看見白日里發(fā)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