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誰讓你出布

　　“哇！夏源，你報名了這么多啊？”李山拿著表格，看到夏源密密麻麻的報名項目，心中打著顫。

　　“還好也就五個吧?！毕脑创蛑?p>　　“五個？還好？跳高、跳遠、百米跑、接力賽，更夸張的是你居然還報名了個人三千米長跑？”李山看到三千這個數(shù)字，腿就發(fā)著軟，如果自己報名了這個項目的話，半途安息于塑膠跑道上也是有可能的哇。

　　“力所能及，不說了我先去準備百米跑了?！闭f著，夏源跑向操場。

　　跑道上飄揚著五顏六色代表標尺和站位的旗子，沙坑處搭建著測量儀器，足球場上擺放著跳高桿和墊子。李山望向他們平時訓(xùn)練空曠的操場，此時看臺已經(jīng)滿滿當當?shù)淖耍佑秃蛥群奥曧憦匦@，搖旗振武，人聲沸騰。跑道上聚集著一群群的運動健將，結(jié)實的肌肉，勻稱的線條，那是多年來辛苦的訓(xùn)練成果，如同他們的榮耀一般“烙印”在身上。

　　李山全身打著顫。

　　自己準備了那么長時間，雖然就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可周遭擁擠的人群和肉眼可見的差距，也讓自己著實捏了把汗。

　　那是什么感覺？心鹿亂撞，似乎一面小鼓在心中敲著“咚咚咚”令人煩躁的聲音，心臟跳動的節(jié)奏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清楚地傳到耳膜，沉重而壓抑。李山雙腿戰(zhàn)栗，像是兩根脆弱的干樹枝般搖曳，他胃中脹著一股氣，隨而反向竄入食道，壓著喉嚨，癢癢的，呼吸困難但急劇。

　　李山抬頭，強光刺入他的眼睛，萬里晴空。

　　靠！一滴雨都不下。

　　該死的李川！誰讓你出布！

　　一只強有力的手搭在他顫抖的肩膀。

　　“聽著，李山，我們既然選擇了加入，就不可以選擇退縮，尤其是現(xiàn)在，有始則必有終。那為什么不能讓結(jié)果使得自己問心無愧呢？”黎洋的語氣像是有魔力一般令人安心。

　　“我知道，但是緊張......都怪李川，誰讓他出布！”

　　“我相信你，大家也是，但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崩柩髲拇又心贸鎏柎a牌遞給李山，李山注意到黎洋的手也在微微抖動。

　　“先帶上號碼牌，比賽大約在20分鐘后開始?！崩柩笞呦蚝驁鰠^(qū)。

　　“呼，呼......”李山看著手中的0305號碼牌，深呼吸調(diào)整著狀態(tài)，想象著自己奔跑在賽道上的樣子，雙手微微顫抖，別別針的時候也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胳膊，沒出血，手卻更抖了，索性又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留下深深一排牙印，這才算暫時穩(wěn)定了下來。

　　冷靜！冷靜！他反復(fù)地對暗示自己。

　　李山想著被遺忘的那天，沒嘗到的早飯是什么味道的呢？他嘗試著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心中卻涌入了被自己封藏的失望感。

　　“0305號李山！到候場區(qū)就位！”

　　他瞬間破了功，全身變本加厲地發(fā)著冷汗，雙腿打軟。

　　該死的李川！誰讓你出布！

　　他慢步踱向候場區(qū)，不是不想走快，可大腿根本不聽他使喚。

　　“哎！來了來了！”荀苒看見慢悠悠扯著步伐邁向這邊的李山，對著隊伍中的其他人大聲叫嚷。

　　徐萱玥跑過去扯動著李山的衣袖：“你怎么才來，比賽前熱身運動要做8分鐘熱身運動的！”

　　“抱歉。”李山的聲音顫抖，即使徐萱玥拉扯著他，可身體依舊不聽使喚。

　　李山抬頭，一雙雙眼睛注視著自己。

　　那一刻，他想逃。

　　逃吧？逃跑了就好了吧？李山勸說著自己。明明運動細胞差到中考體育都沒達優(yōu)，跑幾步就會反胃的自己，為什么還會腦子犯抽去參加比賽？為了當眾出丑嘛？為了栽倒在地摔個狗啃泥的快感嗎？

　　不，不能逃跑。

　　理智再次掌控了李山的大腦。為了什么？為了和兄弟的約定，為了這些天自己流過的汗水，為了眼前信任自己的伙伴。一時的沖動，絕不能成為拋棄這些于腦后的借口！

　　本性和理智搏斗，都沒空掌管大腦，百米賽跑的發(fā)令槍“啪”的一聲巨響，李山被驚嚇到，他一只腳向前邁，一只腳停在原地不動，在比賽未開始之前就先摔在了地上。左膝蓋承受著整個身體傳來的重壓，血液瞬間在血管中飆起速來，他的整個小腿酥麻沒了知覺。

　　這場面真的很丟人，低頭跪在地下的李山不愿意把頭抬起面對大家，他靜靜地等待著眾人的嘲笑和責備。

　　笑聲遲遲未傳來，奇怪的是也并沒有人來攙扶他。

　　他失望地抬起頭。

　　徐萱玥此時正攔著向前準備攙扶李山的大家，自己一人擋在他的面前，俯視著李山，但也沒有想要扶起自己的意思。

　　他不知所云，不知自己到底是起來還是繼續(xù)等待。

　　這時，徐萱玥蹲下身來，微笑看著李山。

　　“怎么？有點緊張？”笑容中帶著玩味。

　　“我......想......還好?！辈?，他一點都不好，他此刻也許站都站不起來，他確信自己在賽道上還要再摔上一跤。

　　無論此時徐萱玥是鼓勵還是責備自己，李山心中都不會好受，他接受不了的不是氛圍的壓抑，而是來源于對自己的不信任和對未來的恐懼。

　　“喂！”李山肩膀上被狠徐萱玥狠拍了一下。“李山，你看看那邊?！?p>　　李山順著徐萱玥所指的方向望向遠處的觀眾席。

　　那是誰？是自己？李山扶起滑落鼻尖的眼鏡。啊，是李川！他在揮手大叫，舉著班級的牌子，喊些什么？他喊的是什么？兩人之間橫隔著座足球場，夾雜著其他人的歡呼聲、叫喊聲，即使李川嘶吼得再聲嘶力竭，聲音還是細小到難以辨別。李山狠勁拍著耳朵，伸長脖子，妄圖聽清楚些。

　　“李——山！加——油！哥！加油！它么的！給我站起來??！”

　　靠！誰讓你出布！嗓子吼啞了可別怪我！

　　李山腦內(nèi)的兩個極端被他自己驅(qū)散開來，熱淚盈眶（沒那么夸張啦）。

　　去他的逃跑！去他的跌倒！去他的石頭剪刀布！

　　他微微起身，徐萱玥這才攙扶著他的臂膀。他長長呼出一口熱氣，其中參雜著膽怯和恐懼。于是他感到全身輕盈起來。

　　“在這里的，誰不緊張??？”

　　徐萱玥轉(zhuǎn)身，問大家：“你們緊張嗎？”

　　荀苒說：“我呼吸有點急促。”

　　夏源說：“我冒冷汗?！?p>　　黎洋說：“我手抖。”

　　周君蘭說：“我......我腿軟?！?p>　　大家把目光投向柯宇涵。

　　“說實話，我不上場，但我依舊心跳迅速。尤其是看到班里同學那個樣子?！笨掠詈赶虬嗉壍南?。

　　蘇鑫帶頭，揮動著紅旗，馬尾辮在頭后不停甩動，同學們把手高高舉起，活蹦亂跳，每個人都在用力喊叫。班主任王修攥緊拳頭，有節(jié)奏地揮舞喊叫，頭上所剩無幾的毛發(fā)被風吹起，這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他是個“中空”的發(fā)型，他身后的幾個男女生被逗得哈哈大笑，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熱情。

　　“三班！加油！三班！加油......”

　　李山感到胸口燃著焰火。

　　“謝謝，我沒事了。”李山自如地微笑，徐萱玥感覺到了他的臂膀穩(wěn)定了下來。

　　李山摸摸手背上被自己咬出的深深一排牙印，這才感到疼痛襲來，心里感到虧得慌，他抬頭對大家說道：“別磨蹭了，我們還有8分鐘的熱身運動啊?！?p>　　堅定的淚光在他眼中打轉(zhuǎn)。

　　情感是人類脆弱的根基，但也恰巧就是這情感帶來他人的鼓勵，讓世界上所有的困難和苦楚都變得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