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內(nèi)熱鬧如常,她一個毫不起眼的助理離開和進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各大投資人,領導,靠在沙發(fā)上,偶爾客套地回敬對方一杯酒,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掃視著室內(nèi)的每一個人,試圖尋找他們的價值。
導演和制片坐在一起討論制作計劃,小演員為助興在臺上唱歌,扭動身姿與投資商跳舞。
蘇憶貓著腰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
“云芮小姐,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金某面子……”男人粗獷的聲音格外響亮,不看也能想出男人醉氣熏熏的樣子。
看過去,是一個大腹便便,油光滿面,面色微醺的男人將酒杯一個勁地推到云芮手邊。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他們關注的是經(jīng)常發(fā)生在生活中,電視劇里戲劇性的一幕。
人們迫切地想要看到,在現(xiàn)實里,女主角被領導要求喝酒,會怎樣做?
“實在對不住啊金總,”云芮輕擰眉毛,笑著解釋,“我沒有對您不尊敬的意思,今日我身體實在是不舒服,以茶代酒可以嗎?”
金總聞言,面色不悅地放下酒杯:“既然不誠心,那就罷了?!?p> 厚厚的玻璃杯底被重重放下,與桌面發(fā)出清脆的碰響,隨著被放下的動作,酒杯里透明的液體在杯中晃蕩,灑出了杯壁,酒杯座下流了一小攤水漬。
云芮有些為難,手藏在桌下緊緊地扣著桌子邊緣。
小羽隨時關注著場中的情況,見此,反應迅速,沖到桌邊。
“對不起啊金總,我們云芮身體不舒服,實在不適宜飲酒,這樣吧,這杯酒我代她喝了,給您賠禮道歉?!毙∮鹫f完,手就要去撈那杯酒。
誰知人并不領情,將酒杯收了回去,睨著她上下打量,最后說出來的話幾乎是從鼻孔里哼出來的:“你?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代替云芮跟我喝酒?你有什么資格代替她跟我喝酒?”
云芮一愣,猛然抬頭驚愕地看著男人,當即就要站起來辯解,被小羽悄悄按了下去。
“對不起啊,金總,是我不懂規(guī)矩,我向您道歉?!毙∮鹬坏玫椭^賠禮。
槊風與中間隔著一個茶幾,坐在沙發(fā)上瞇著眼看著這一切。他深知顧北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以往是能避則避,這次是他比較看重這部劇才選擇來參加,如今看見他臉上涌現(xiàn)出不耐煩的神色,他忽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云芮有些為難,猶豫再三,只好抿著嘴去接那杯酒。
剛接到手里,金總臉上立馬現(xiàn)出燦爛的笑容,對此感到十分滿意。
哪知手一空,酒杯穩(wěn)穩(wěn)落入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中。
顧北從她手里接過酒,對咄咄逼人的男人說:“這杯我來吧,我想,我應該比她有資格替云芮喝這杯酒?!?p> 顧北捏著酒杯看向小羽,轉(zhuǎn)過頭對金總微微一笑:“你說呢?金總?!?p> 云芮錯愕地看著他。
“這祖宗!”槊風面色一凝,猛拍額頭不忍直視地嘆息道,“他那胃才好多久啊,還替別人擋酒……”
蘇憶嘆口氣起身,經(jīng)過服務生身邊時,隨意拿了托盤里的一杯紅酒,徑直朝那邊走去。
氣氛有一絲微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劍弩拔張的主桌間,誰都沒注意到她悄悄地走過來,悄悄地鉆到他們身后,正當大家推辭圓場的時候,一聲嬌俏的“哎呀”鉆進大家耳朵。
云芮被嚇一跳,花容失色,潔白的衣裙被潑了一身紅酒漬,鮮紅的酒漬與干凈的純白連衣裙顯得格格不入,扎眼極了。
只見一個女孩兒膽怯地露了個腦袋,睜圓了眼睛呆呆地看著這一切,拿著高腳杯的手有些顫抖。
很明顯,她對此不知所措,她驚慌地看著她闖的禍,立即彎腰道歉:“對不起云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對不起!是我的失誤,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說著還隱隱涌出哭腔,“我這就帶您去洗手間清洗……”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云芮從慌亂中反應過來,點點頭站起來對投資商表達歉意。
“很抱歉掃了大家的興?!碧K憶低著頭道歉,態(tài)度誠懇,挑不出一絲錯來。
被這么個小插曲打斷,金總也沒了興致,也沒讓喝酒了,不滿地咂咂嘴,揮了揮手讓她下去。
蘇憶領著云芮離席,大家像是被按了播放鍵般,重新恢復熱鬧,才開始議論紛紛:“誰啊?這么莽撞?”
“不知道,哪兒來的這么不懂規(guī)矩……”
“不會是新人吧?!?p> “新人也這么沒眼力見?毛手毛腳的,沖撞了那幾位,她的工作怕是不保。”
洗手間
小羽拿著濕紙巾一邊替云芮擦著裙子上的酒漬一邊抱怨:“你是沒長眼嗎?還是你的眼睛長后腦勺了?走路都不看路的嗎?!”
與剛才的唯唯諾諾完全不同,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蘇憶抱著膀子倚在洗手池邊,不以為然地瞧著自己的手指甲。
“你!”小羽一抬頭就看見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真是臉皮厚!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的腦子是用來裝飾的嗎?你知道這禮服有多貴嗎?”
“好了,小羽!別怪她了?!痹栖钦f道。
“謝謝你替我解了圍?!痹栖菦_蘇憶微微一笑。
這云芮是個聰明人,怎么帶的助理……蘇憶挑挑眉,看小羽的眼神像在看一頭呆驢。
小羽這才反應過來,自知理虧,也不說話了。
清理得差不多,小羽直起身把紙巾一扔,說道:“是很感謝你的幫助,但是,再怎么樣,你也不該弄臟了這條裙子吧?你知道這條裙子有多貴嗎?以你的工資你賠的起嗎?”
云芮拉住小羽的手臂,沖她搖搖頭。
蘇憶未理會她剛剛那番嘲諷,悠閑地擰開水龍頭,將手里粘膩沖干凈,看著鏡子里的人莞爾一笑,輕輕開口:“讓我老板賠。”
是的,她的老板有的是錢,她沖小羽揚揚眉,說完瀟灑離去。
她的老板,不用猜,自然是那位。
小羽注視著她的背影,很奇怪的感覺,她形容不出來。
不對,明明是她闖的禍,憑什么讓她老板承擔?
他們明明是老板與員工,上級對下級的關系,卻總覺得她有恃無恐。員工哪兒還有不怕老板的?可是她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釋。
小羽目瞪口呆,看著云芮說道:“姐,她……好囂張啊?!?p> 關掉水流,水還是一滴一滴從水龍頭往下掉,砸在大理石池壁,在偌大的洗手間聽得格外清晰。
云芮不吱聲,垂下眼眸,好半天才說:“小羽,我累了,送我回去吧?!?p> 小羽看她臉色不太好,有些擔憂地扶著云芮的手臂:“好?!?p> 回到走廊,蘇憶在包間的門前停住。
要不然還是在外面等他們吧?畢竟剛剛她才惹了禍,要是進去了再被揪出什么錯來,怕是不好收場。
于是,蘇憶便隱在門口玩手機等待。
等了二十多分鐘,也沒見他們出來,她去洗手間那會兒酒局就該結(jié)束了,現(xiàn)在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蘇憶靠在墻邊,本想給槊風發(fā)個消息確認他們多久出來,剛打開手機,突然想到,他不會被投資商刁難喝酒了吧?想到方才他替云芮擋酒沖撞投資商,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當機立斷,決定悄悄潛進去打探一下情況。
她把手機揣回包里,走進門口,輕輕推開包間的門,小心翼翼地側(cè)身鉆了進去。
她一轉(zhuǎn)身,就看到顧北,槊風,幾個西服筆挺的中年男人走到門口,其中一個中年男人還拉著顧北的手臂,槊風試圖分開兩人,那場面,她還是頭一回見,堪稱年度大戲。
蘇憶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這陣仗……他們在干嘛?
他們拉扯的動作不變,亦是定定地看著蘇憶。
“你看,這不就回來了嗎?”深灰色西裝的男人朝門口的方向揚下巴說道。
回來了?蘇憶疑惑地看著他,他是在說自己嗎?難道剛才被識破了在找她的麻煩?
顧北看見蘇憶,眼神有一瞬的驚訝,隨即甩開男人拉扯的手,身形一閃,擋在她身前沉聲道:“不行?!?p> 頭頂?shù)臒艄獗凰叽蟮纳碛盎\罩,將她包裹在陰影中。蘇憶仰頭看著他的背影,搞不清他們在做什么。
背著光,連他臉上的細小絨毛都看得見,此時他下頜線緊繃,身體略微僵直地擋在她面前,氣氛有些緊張。
“嗨呀!顧北,不要太小氣嘛,我們只是想問問她的想法。”另一個微胖的男人站出來說道。
“對啊,萬一人家愿意呢?”方才拉扯顧北的男人攤手說道。
“她、不、愿、意?!鳖櫛币蛔忠痪涞卣f道,語氣明明很客氣,卻透著不怒自威的森嚴。
他緊盯盯著他們,滿臉戒備。
槊風擺脫了那些人,擠回顧北身邊,同樣擋在蘇憶面前。
蘇憶一看這架勢,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輕輕拉了拉槊風的衣袖,小聲問:“出什么事了?”
“不要說話?!遍蔑L扭頭說,“你先出去。”
蘇憶有些懵,點點頭拉開門溜出去。
為了緩和氣氛,槊風笑著說:“不好意思啊各位,顧北他……情緒有些激動了,你們不要放在心上?!?p> “她不會愿意進娛樂圈的?!鳖櫛贝故侄?,漠然地看著他們。
……
在回酒店的車上,槊風才告訴蘇憶,她那一出將酒潑在云芮身上,引起幾位投資商的注意,他們認為她適合進娛樂圈,想捧紅她,這才有顧北與他們對峙的那一出。
蘇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不自覺飄向靠窗的座位。
顧北坐在窗邊,抱著膀子冷哼一聲:“誰讓你魯莽地沖進來的?自作聰明,凈惹麻煩!”
蘇憶聽笑了,也不甘示弱:“是,我自作聰明,也不知道誰那么沖動,要去替別人擋酒?!?p> 顧北一噎,盯著她。
“以為自己身子骨多么硬朗呢,還來英雄救美這一出?!碧K憶笑著回懟。
“你!”顧北被氣得臉色鐵青,“要不是你自作聰明地鉆出來,被那些人盯上,最后還不是我給你收的爛攤子!”
“我可沒要你幫我收拾爛攤子。”
“我自己可以解決,沒讓你站出來耍小聰明?!?p> “就你?”蘇憶撇撇嘴,眼睛在他腹部來回掃。
對于他們斗嘴,槊風感到有些頭疼。
顧北也不惱,往椅背上一靠,腿搭在桌子上盯著她看。
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她沉不住氣了:“你干嘛?”
顧北臉上浮起一抹輕佻的笑:“你……是吃醋了?”
空氣里頓時彌漫著一絲微妙的氣息,蘇憶忽然感覺臉上一陣燥熱,許是酒精上頭,她冷靜下來,冷笑一聲:“我巴不得你喝死?!?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