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人生何處不相逢（一）
陸靈楓一向是個行動派，前幾天想著把真相告訴林音音，過幾天就約了林音音出門踏青。
踏青對陸靈楓來說只是個幌子，對林音音來說意義卻大不一樣。
陸靈楓約的是東湖，東湖面積廣闊，常有百姓泛舟湖上。湖心有島，向來是達官貴人獨占。湖邊一片開闊淺草綠地，風景甚佳。
林府丫鬟忙著搬各式各樣的東西去后車，不大的馬車被塞得滿滿當當。
陸靈楓看的目瞪口呆：“這是？”
林音音泛起羞澀：“我雖在京城長大，可是家中規(guī)矩繁瑣，十七年來素來只聽東湖之名，卻未曾有幸得見?！?p> 她自然是不好直說家中向來是將她當做皇后培養(yǎng)的。
“我怕去到東湖，漏了準備，便叫丫鬟多帶了些東西?！?p> 沒去過自然就充滿了想象，她把自己能想到可以帶的東西都帶上了。
陸靈楓見識比她多些，心里當然清楚帶上這些東西多半是做無用功，可是林音音高興她也樂得她去。
“還是表姐想的周到?！?p> 這時節(jié)正是東湖最熱鬧的時候，湖邊游人如織，也有不少頭腦活絡的人在岸邊做起了生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林音音瞧見不遠處有幾個姑娘在放風箏，她一時興起花了兩枚銅錢挑了個燕子風箏。
“殿下，我可以去……？”
她本不必詢問陸靈楓意見，可既然問了，陸靈楓看她眼中期待如此強烈，更不會拒絕。
“表姐且去吧，我讓流影保護你。正好我也去租條船，咱們待會兒一起游湖?！?p> 林音音一走，陸靈楓也租船去了。
春闈放榜在即，薈萃樓的考生們也難得有這樣輕松的時光，趁著今日春光正好就一起約了來這東湖賞景。
陸靈楓與一群考生在租船的地方不期而遇。
他們正在猜測這次誰能中得頭甲。
“我看該是王琚吧，他策論一向很好，便是老師也自愧不如。況且我瞧他胸有丘壑，日后必能成就一番事業(yè)?！逼渲幸蝗撕敛涣邌莸乜滟澋?。
“哪里哪里，是周兄高看王某了?！?p> “王琚，你可別謙虛啊。以后你要是富貴了，可千萬別忘了咱幾個啊?！?p> “是啊。以后若有幸同朝為官，可別忘了提攜提攜我們?！?p> 那王琚只得干笑。
不過他們的話題一向轉變的很快，不過幾句之后就又討論起這次的題目來。
“聽說這最后一門策論是皇上親自出題?！?p> “‘官’之一題——也不知道我的回答會不會讓皇上滿意?！?p> “想那么多做什么，及時行樂?！?p> “哈哈哈哈，對。還是周兄豁達，及時行樂?！?p> “船來了！”有人一聲吆喝，一群人迫不及待擠進船艙。
王琚落后一步，無意間看見岸上那道藍色身影。
“林公子?！?p> 船行越遠，正在和船夫討價還價的陸靈楓根本就沒聽到他的聲音。
“船家再便宜些唄，我今天出來的匆忙，身上可沒帶這么多錢?！?p> “客官，實在是不能再低了。再低些那我就不用吃飯了！我全家老小可就指著這船糊口呢。”穿著簡樸的船夫不愿再讓。
“那你看你這船中等大小，我攏共也只得四人，也只是坐會兒就走。既占不了你這多大地方，也費不了你多少時間?！?p> “再說了，你船上酒水吃食我也不是不付錢。不過是讓你低些船錢，你就這么心疼？”
“這生意實在是做不下去呀。”船夫無奈道：“要不然您去租別家船吧。”
“不成，我今天就還看上你家船了?！标戩`楓拿出殺手锏：“船家家里十數(shù)條船，可是條條都親自納了稅款？”
東湖船只一律都要在官府備案繳稅，有些投機取巧的商人會為了少納稅而把多余的船租給只有能力負擔一條船的人。
船的稅款由旁人出了，租船出去的人不用承擔稅款，還能從別人那里收租。然而這種做法向來是官府明令禁止的。
眼前這老板做的就是這生意。
“您，您是怎么知道的?！贝虼鬄轶@奇。
“想知道??？”陸靈楓問。
“嗯。”船夫回道：“只要公子說明，今天您這費用我丁點兒不收?！?p> “行啊。”陸靈楓吃了顆蜜餞：“剛才我看到你掏出汗巾擦汗，你那汗巾可絕非普通人用得起的。
“如果我猜得沒錯，那汗巾是城里引妝樓的東西吧?！?p> 引妝樓，京城百年老字號。專做有錢人和高官貴族的生意。
“穿衣打扮可以裝，可細節(jié)卻騙不了人。”
這種打扮成老實人做生意，引人同情上當?shù)娜怂梢娺^不少。指不定要價比別家高，不知情的人看著他憨厚老實，還以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呢。
“公子真是好眼力?！贝蛴行┌脨溃骸斑@汗巾是女兒送的，沒想到在這而露了馬腳?！?p> “不過公子既然能認出來，想來出身不凡?！睂ι倘藖碚f，處處皆是商機：“我那兒還有條大船，平素都是租給貴人們用的。要不你租那條，我給你少點租金？”
“不必，我就要這條?！标戩`楓笑得狡黠：“家里拮據(jù)，能省一點是一點。船家大發(fā)慈悲免了這船錢，我哪能不識好歹辜負您的心意呢。”
“唉，行。做生意講的就是一個誠字。今天既然認識了，那以后公子來游湖，還來租我的船。我只賺個本錢?！?p> “行嘞?！?p> 這頭陸靈楓租好了船，那頭林音音剛剛把風箏升上天。
東湖開闊，風自然不小，風箏搖晃幾下，還是穩(wěn)穩(wěn)當當在天空立住了腳。
湖邊人來人往，林音音到底臉皮薄些，遣丫鬟去尋了張面紗來戴上。
流影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
林音音風箏正放得興起，沒注意手中長線，等她意識到時，長線恰恰從她手中劃走。
風箏帶著線順風而飛，林音音本能的拔腿追去。她一路目不轉睛地盯著風箏，然而腳下路面略有不平，不得不分心看路。
等她一抬頭，風箏已不見了蹤影。她臉上焦急，左顧右盼。
這時旁邊過路的游船上有人出聲提醒：“姑娘，你的風箏在前面樹梢上?！?p> 林音音繼續(xù)追去，流影卻已經(jīng)拿著風箏過來了。
“表小姐，你的風箏?！?p> “謝謝。”
她拿著風箏往回走，眼底盡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那游船也未行多遠，林音音想起方才那人，這才想起自己光顧著追風箏還沒來得及道謝。
于是隔著不遠的距離，她朝那立在船頭的公子揮了揮手：“剛才多謝公子提醒?！?p> 春光之中，那個戴著面紗朝他揮手的女子就此成了王琚的一眼萬年，再未忘卻。
林音音玩得盡興，陸靈楓看到她那樣子心里滿是猶豫——林音音難得“放縱”一回，她當真要在今日告訴她那殘酷真相嗎？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陸靈楓和林音音坐在船里一邊吃茶一邊欣賞沿湖美景。
然而好景不長，船家突然轉舵變換方向，引起船艙里一陣劇烈顛簸。
陸靈楓氣不打一處來，安頓好林音音就單槍匹馬去找船家算賬了。
“船家，做人可不能這么不厚道啊?！彼龎旱吐曇魷惖酱叶?，儼然已經(jīng)沒了剛才的氣勢洶洶：“不能因為租你這船沒花錢就這樣對我們吧？”
船家既驚也怕，一個勁兒朝她比著“噓”的手勢。
陸靈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艘華麗的大船緩緩行駛在水面上，正朝著這個方向而來。大船船身繪著大片牡丹，牡丹上了金漆，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fā)光很是亮眼。船頭掛著的彩旗迎風飄揚，船艙里傳來的奏樂聲不絕于耳。
湖面上其他船只亂中有序，紛紛避讓。這船上船家也急忙抓了長竿撐到湖底，吃力的將這船往岸邊靠。他們這船不算小，船家也沒料到今天會撞上這事，一個人的力量到底是小了些，這船半天也沒移動多少。
看到他慌慌張張的樣子，陸靈楓雖不曉個中緣由，卻還是拿起旁邊長竿一起幫忙。
流影見她久久未歸，想出來看個究竟。誰曾想就正撞上陸靈楓擼起袖子和船家一起撐船的樣子。
他目有慍怒，大步走過去搶過陸靈楓手中竹竿，低聲“提醒”：“你可是皇子，怎么能做這種事。”
“……”
陸靈楓這么多年一直沒想明白一件事——流影明明是一個年輕大小伙子，怎么說話做事比她舅舅還古板保守？
不過有人樂得出力，陸靈楓也隨他去了。
船只靠岸，船家松了口氣：“多謝公子幫忙，今天這船錢沒白免。”
“沒事兒?！标戩`楓大手一揮：“咱們算是兩清了?！?p> “哎，那船是哪家的？很是橫行霸道啊?！标戩`楓有些奇怪?；实巯騺硖岢啒?，看那船作風像是個達官貴人，有誰這么膽大敢公然違背皇帝？
“別提了?！贝虿亮瞬梁购攘丝谒骸澳鞘擎?zhèn)安王的船。”
鎮(zhèn)安王陸靈霆？她的堂哥？
陸靈楓想起流影說起先皇時舉的陸靈霆的例子，頓如醍醐灌頂：“游手好閑，真?名不虛傳。”
她并不想和陸靈霆有任何交集，趕忙鉆進船艙去了。
沒想到的是陸靈霆的大船經(jīng)過她這“小船”時出人意料的停了下來。沒一會兒，流影進了船艙。
“殿下，鎮(zhèn)安王邀您登船一敘?！?p> 她沒聽錯吧？
“他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流影臉不紅心不跳地指了指自己：“京中高門都知道我是你的侍衛(wèi)?！?p> “剛才鎮(zhèn)安王派來的奴婢說，看到我在船頭便猜測你也在這兒。”
棋差一招啊，陸靈楓決定以后一定要讓流影寸步不離，絕對不給他單獨露面的機會。
“既是王爺相邀，殿下就先去吧。音音就在船上等你回來?！?p> 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