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了,壽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懺悔不已。
事實說明,當你看不清自身情況,使勁作妖了一把之后,現實就會將你冷冷拍倒在地。
壽山這一趟遠門出完之后,足足病了一年多才慢慢有所好轉。
而這一年里,壽山告病在家休養(yǎng),十天里有八天都在床上躺著,最多聽聽她的線人匯報外面的時局動蕩,望著床頂發(fā)呆,想著奪位這一場生死棋局要怎么走下去……
在此期間,無論是瑞王府里,還是朝堂之上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少奶奶秦氏被罰禁足思過一年期滿后,突然轉了性子,不再跟大少爺起沖突。
大少爺自從生母貴側妃病逝,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把身子都弄垮了。后來幸得大少奶奶細細照料,才慢慢恢復振作起來。
昔日烏雞眼兒似的夫妻兩個終于學會了相互安慰相互扶持,竟比新婚時還更親密了幾分。
然后水到渠成,秦氏有了身孕,十月懷胎后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大少爺的嫡長子。如今貴側妃已經不在了,王妃看著粉嫩的小嬰孩也不禁多了幾分做祖母的喜悅。
那孩子出生時,又逢壽山病情好轉,王妃覺得,是這孩子給壽山沖喜的功勞,不免優(yōu)待秦氏幾分。
另一邊二少奶奶陸氏養(yǎng)了兩年身子,恢復了不少,也在秦氏產子后不久,傳出有了身孕的消息,只不過這次小心低調了許多,并沒有大張旗鼓地慶賀。一心養(yǎng)胎,也不再跟大少奶奶秦氏有任何往來。
壽山拖著病體殘軀,苦苦支撐著這偌大的家業(yè),其他人都在忙著生兒子,好等著將來坐享其成,想想也是有點兒諷刺。
朝堂上,自從上次守靈祭祖期間亂搞宮女的事情爆出來之后,廢太子的熱度不斷攀升,二皇子和四皇子哥兩傾盡手下所有勢力攻擊太子。
皇上有些頂不住壓力。等太子跪完皇陵之后,沒收了東宮太子金印,將其軟禁在東宮,不許任何人探視。
雖然沒有下旨廢太子,實質上東宮太子已經是有名無實……
然后就是老二老四聯(lián)手打壓老三,老三不甘示弱,經高人指點,跑去挑起老二老四哥倆矛盾,導致貴妃集團內部分化成兩個派系。
從小到大,貴妃就偏愛小兒子老四,以貴妃為首的一派支持四皇子。
而貴妃的嫡長兄,現任右相的彭大人則認為就算太子廢了,皇上也不可能跳過二皇子和三皇子直接立四皇子為儲君。老四不嫡不長,立為太子有違祖制,可能性太小,覺得自己妹妹過于異想天開,所以右相為首的另一派支持的是二皇子。
兩個派系對外合作擠兌三皇子,在內又斗得不可開交……
而且就算太子出不來門,皇后娘娘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會任由二三四皇子蹦跶得太歡快。
于是,朝堂之上就以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態(tài),維持住了當前的平衡……
作為唯一一方擁有對抗后族實力的代表,二三四皇子都在忙不迭地拉攏告病在家的瑞親王。只要得到瑞王府的支持,差不多就等于一只腳邁進了東宮的門檻。
壽山養(yǎng)病期間,三位殿下沒少親自登門探視,禮品更是如潮水般涌進瑞王府的大門。
然后皇后娘娘趁機找茬,唆使手下的御史彈劾瑞親王收受賄賂結黨營私。
壽山真是人在家中躺,鍋從天上來啊……
壽山內心欲哭無淚,陛下啊,您打算什么時候把六殿下放出來,我為你們爺倆真是付出了太多……
正在壽山焦頭爛額進宮跟皇上大吐苦水之際,一件更加讓她抓狂的事情也不得不去面對了。
十年之期已滿,松濤說這幾日,若塵都在忙著整理收拾東西,看樣子是準備回明鏡谷了……
壽山頓時感覺自己心力交瘁,想挽留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這樣的身份也沒有立場繼續(xù)將若塵留在這里勾心斗角……
算了……放他走吧,要走的留不住啊……
我是什么身份,算他什么人,又有什么資格要求他留下來呢……
等壽山從宮中回來,風順堂里已經人去樓空。
沒有了桌椅上隨處散落的書籍,沒有了大小各異的瓶瓶罐罐,換洗衣物都沒留下。
連散伙飯都不吃了嗎?好好道個別都不用了嗎?
哎……
壽山情緒十分低落,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獨自神傷。
下人知道她心情不好,想靜一靜,都退下了。
不知不覺坐了一個時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世界靜得可怕。壽山只覺得自己的心里好像少了點兒東西,空蕩蕩的,被呼呼的夜風穿過,透心涼……
“原來你在這里……”熟悉的聲音劃破了靜止的時空,壽山愣住了,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你怎么回來了?!”望著若塵的身影,壽山驚訝道。
“我不回來,能去哪里?”若塵輕笑。
“你不是回明鏡谷了嗎?你的東西都收拾完了,我以為……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
“你不想我回來?”若塵走到她身邊,相當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當然……不是……”壽山心里有些糾結,低下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只是……以為你不要我了……”
“小沒良心的……”若塵托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該罰!”
“嗯?罰什么?”壽山抬頭直勾勾盯著他,一如十年前明鏡谷竹林初見,只是愛慕之情溢于言表。
若塵低下頭,吻住了她那話多的小嘴……
窗外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夜風陣陣吹得樹葉嘩嘩作響。
也對,若塵真要走的話也不可能悄無聲息。
人有時候就是當局者迷,患得患失。
有些東西,像一顆種子種在了心里,十年的時間足夠長成一棵蒼天大樹了……
這一個吻很深很長,長到許多年后憶起,仍然印象深刻。
壽山的兩條胳膊不自覺地攀上了若塵的腰身,她有兩顆小虎牙異常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