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議事廳,俄琉斯見刻利烏斯灰頭土臉的,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可他在御前伺候多年,看一眼公主神情便知曉是混小子是惹了大麻煩上身。他護犢心切,攔住公主去路,彎腰見禮道:“公主一路辛勞,駕臨小城,小城蓬蓽生輝,還請公主賞光,微臣備下薄酒,給公主接風洗塵。”公主瞧也不瞧,兀自回道:“俄琉斯,你這里的校場何在?”俄琉斯素知這白馬公主加西亞酷愛舞刀弄槍的,凡去至一地,不看風雅景致,不覓山珍野味,就是愛看那些個刀光劍影的玩意兒。這白馬公主的雅號絕不是人信口胡謅。他想,看看咱們索薩尼亞的軍士們也是好的,也好給上頭瞧瞧索薩尼亞騎士兵士們的威風。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在國王手底下混飯吃,一則少不了或真或假的忠心,二則必得學會自保。何以自保?大軍當是。不可太強,不可太弱。不可太少,不可太多。
俄琉斯一聽公主要尋校場,立馬言道:“微臣這就集合士兵和微臣的騎士……”公主卻道:“不必,本公主往后再看那玩意兒?,F(xiàn)下么,你且叫人把校場空出來,本公主要和你兒子比劃比劃,先說好了,按咱們該隱律法,你情我愿的切磋,在這校場之上,殺傷無罪,慢說是我傷了你寶貝兒子,就是他本是大,一劍劈了本公主,本公主也恕他無罪,倘若是誰好事圍觀,橫加阻攔,本公主嚴懲不貸,定要治他個抗旨的罪過,你聽明白沒有?”
這一言既出,便好似五雷轟頂,只覺這白晃晃的日里,天闕剎那一片漆黑,锃光瓦亮的閃電似尖刀一般刺向俄琉斯的心口。
一日為臣,這一日里,一家老小的腦袋就懸在皇家的刀口上。俄琉斯怔在原地,腦袋里算著到底是刻利烏斯這小崽子說了什么不地道的話,做了什么僭越犯上的混賬事情,一面微微張著口看向刻利烏斯。那刻利烏斯倒是知道自己怎么落到這一步的,可此情此景,哪里張的開口再辯解?再者,就算說了,又有何益?平添煩惱罷了。
俄琉斯顫聲道:“這……公主大人,恕微臣直言,犬子刻利烏斯不過區(qū)區(qū)小民,想公主您是何等樣身份,與犬子比武,折煞了微臣一家還算事小,失了天家威嚴,微臣可……”俄琉斯手掬在一起,彎腰低頭怯懦懦的又道:“微臣一家吃罪不起,這索薩尼亞的臣民看著也是罪過,常言法不責眾,臣的子民也吃罪不起。”
俄琉斯做領(lǐng)主多年,日日小心謹慎,這樣說話已是大不敬,牽扯上索薩尼亞做擋箭牌也是無可奈何之舉。不想,那公主卻笑了聲,言道:“俄琉斯,你也是皇兄身邊的老人了,怎么,本公主是何人你都渾忘了?”俄琉斯道:“臣不敢忘!”公主道:“那就是了,本公主說的話你膽敢不從,這就吃罪的起了?”俄琉斯給駁的啞口無言,的確,公主是國王的親妹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說這領(lǐng)主只是國王的附庸,可公主也到底還是國王的妹妹,不從公主,那與抗旨反王有何區(qū)別?
眼看情勢愈發(fā)焦急了,那侍女艾兒一跺腳,嘴一撇,皺著眉頭搶到公主身前,惡狠狠的瞧了一眼刻利烏斯,又叉著腰,急赤白臉的道:“俄琉斯大人,你也忒不明事理!你,你面前這位可是加西亞公主,公主要和你兒子比武,那怎么是折煞你家,分明是抬舉你家了,再者說了,刻利烏斯已然給我們公主抬上三等勛爵了,這樣好的福氣,莫說是讓你兒子陪我們公主玩耍玩耍,就是讓你這小老兒在我們公主面前演馬戲也使得,你說,是也不是!”
俄琉斯正訝異于刻利烏斯晉三等勛爵的消息,一旁拉米亞道:“公主大人,艾兒姐姐,臣女這哥哥可蠢笨的很,哪里有什么身手呀,哪里能陪公主大人比武呢?那可不是要臣女哥哥的臉丟盡了!”公主短嘆一聲,向前走了幾步,搖頭晃腦的,挪步到女官騎士長身邊,那騎士長便蹭的一下繃直了身子,仰著下巴,眼睛看著高處。再看那艾兒,臉急的通紅,她心道,真是一群不開竅的,偏偏要給本姑娘添這許多的麻煩,罷了罷了,多虧了公主愛惜我,我也便不要再說了,不可強求,卻也別毀了人家。
公主瞧著騎士長道:“法米拉!”那女官騎士長粗著回道:“臣在?!惫鬣驳囊宦暢槌鲵T士長腰間佩劍,劍尖直指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刻利烏斯,道:“本公主問他一個問題,他若回答得好那還罷了,回答的不好,法米拉,你便給本公主把他一家子拿了,送去地窖里關(guān)嚴實了!”騎士長道:“領(lǐng)旨!”
這下,連帶俄琉斯,在場所有索薩尼亞領(lǐng)主家臣通通跪地,刻利烏斯倒是不敢動,一見旁人都跪了,心想,里歐啊里歐,我的好兄弟,你這時候去哪兒了!正要跪下,那里歐終于露了面,一路小跑,大叫道:“殿下,殿下!”所有人都瞧著里歐顫顫巍巍的身影,里歐氣兒也不敢換一口,見那劍尖再有一點就刺穿自己主子刻利烏斯的腦袋瓜兒了,險些來遲,氣兒也不敢換一口,連聲道:“公主殿下,小奴三等騎士刻利烏斯的家臣里歐,稟公主殿下,波克拉底駙馬到了。”
俄琉斯這才出了口氣,心道,虧我未雨綢繆,貴人終于到了。再說這波克拉底是何人?乃是國王許給加西亞公主做駙馬的提卡洛斯領(lǐng)地,舊阿卡賈巴貴族一脈,如今提卡洛斯領(lǐng)主西貝利亞女爵之子。國王是看上提卡洛斯一脈墻頭草的本性,長久以來只求自保,養(yǎng)的兵強馬壯,招惹不起,兩脈聯(lián)姻,好處大大的有。
盡管這波克拉底從沒入公主的眼,可朝內(nèi)朝外的還是都叫他一聲駙馬爺,俄琉斯想,若是刻利烏斯惹出亂子來,國王到不了,國王給公主指的駙馬若是能到了,公主多少也得顧及皇家的顏面,萬事便有轉(zhuǎn)機,可再做打算了。
一聽波克拉底的名字,艾兒那桃花媚眼瞪大了又瞇起來,怯聲在公主耳邊道:“公主,這可如何是好……”公主眼珠子一轉(zhuǎn),嘖了聲,左右瞧瞧,側(cè)過臉對艾兒道:“你莫慌,那落魄子誰在乎他?此路行到此處,焉有回轉(zhuǎn)余地?”接著,公主大聲道:“好,駙馬來的是時候,該著了叫他看看我們該隱朝的王女是花花枕頭還是人中龍鳳,那小子,你把他找個地兒看好了,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刻利烏斯,本公主問你話,你想好了再說?!?p> 俄琉斯見公主壓根不買駙馬的賬,一時半會兒沒了主意,只好先觀望著。那旁刻利烏斯眼看要哭出聲來,眼睛不住的看向俄琉斯,俄琉斯也是束手無策,只好示意他如實回稟了。公主問刻利烏斯道:“你身為我該隱騎士,三等勛爵,我且問你,你腰間的佩劍,你到底會不會使?”
公主的眼神似淬了毒的箭,那艾兒的眼神就如毒蛇的信子。俄琉斯愛子心切又忌憚著自己的家業(yè)一夜成空,里歐心里只想著把刻利烏斯救出去。刻利烏斯卻腦袋一片空白,這嘴是張開了又閉上,看看父親又看看公主,再看身側(cè)小妹拉米亞哭的梨花帶雨,知自己是逃不過這一劫了。他若答會使劍,那就少不了比武;他若謊稱不會,那這騎士就是名不副實,腦袋搬家。
刻利烏斯遲遲不知該否作答,里歐也道:“少爺,公主問您呢,您就實話實說罷。”話是這么說,里歐的表情卻是教刻利烏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眼下講幾句糊涂話,糊弄過去也就是了。
奈何眾人都不知事情緣由,刻利烏斯心知此時要是抵賴,那可真是罪無可赦的了。既如此,他道:“回公主,微臣,微臣……微臣確實會個三拳兩腳的防身功夫,只是微臣這點東西,哪里是……”眼看刻利烏斯認了,俄琉斯幾人臉色煞白,里歐也心里大呼不妙,而公主和艾兒倒是喜笑顏開,尤其是艾兒,方才還緊皺的眉頭舒展了,笑的就如四月里蘋果花盛放一般,臉頰紅撲撲的。
“好!”
公主把劍插回騎士長法米拉腰邊,言道:“你起來罷,行了,都起來罷,俄琉斯大人,這話可是你兒子自己說的,本公主不曾為難與他罷?如此甚好,莫要多言,沒的浪費時間,你說給本公主備下了酒,倒是一片忠心,早些比完,本公主好早些吃酒用飯,到時你們一個也不許缺席,都得給本公主喝上三大盞才是,喝不完的不許走!”
這時節(jié),人人都心下一陣陣的長吁短嘆,說不上的莫名滋味。就連那貌似是忠心耿耿的法米拉騎士長也不禁側(cè)目瞧了公主一眼,想著公主是國王掌上明珠,哪里可能真像坊間說的是個從不會恃寵而驕的主兒呢?自己做女官騎士長伺候著也有些日子了,公里公道的言講,加西亞公主確是不像尋?;视H國戚那樣子驕傲跋扈,可現(xiàn)如今這不也是嬌蠻難纏了么?到底也是王女,自己一個當差的又怎好說什么?就連法米拉都是如此存想,其他幾人更是無言以對,唯有暗自里自求多福了。
唯獨公主和艾兒兩人心中所想是完全另一番天地。這公主想道,艾兒啊艾兒,若不是看在本公主與你交心換命的份兒上,是怎么能放下江湖道義和咱的臉面不要給你做這等強人所難的事情,你可真真欠了本公主一個大大的人情。那艾兒則想道,還是公主疼我,這下那泥猴兒可算是跑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