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基蘭之死悄無聲息,就好像太陽從東邊升起一般平常??汤麨跛鼓苛λ爸鼐闶潜灰蠹t所染,他的手上,身上,劍上,到處都是血點子,一如寒冬之中的臘梅。納克索喝了一杯落滿了納克索之鮮血的酒,一抹唇邊的血污,他那面目已然猙獰了,他對刻利烏斯道:“兄弟這劍當(dāng)真不錯,好劍,好劍!”刻利烏斯擦干凈了劍身上的血跡,將其對準(zhǔn)火光端詳片刻,回道:“殺人用的東西,有什么好壞之分?”納克索道:“非也,非也......”他撿起一柄餐刀,沖到刻利烏斯跟前,把那刀刃貼在刻利烏斯的脖頸上,他笑道:“這東西一樣可以殺人,菜場的屠刀更是不知屠了多少豬狗,難道說,這些與兄弟的劍是一樣的么?哈哈,真叫滑稽?!?p> 他將餐刀隨手一丟,雙手捧著斯基蘭的人頭,鮮血便順著他的手臂做血河一般流淌下來,他又道:“有些劍是殺大惡人的,殺惡鬼的,有些人則必得做給人殺的惡人,惡鬼。兄弟則是用這劍的人,可不要妄自菲薄了?!?p> 老臣們嘀嘀咕咕的說了些什么,為首之人上前一步叫道:“二公子此番回來索薩尼亞,對奴才們可有什么吩咐么?領(lǐng)主城池遭奸賊斯基蘭焚毀,這凱里翁城卻可供二公子做小住之用......”刻利烏斯與納克索齊齊望向老臣們,那人先看了看刻利烏斯,嘆了聲氣,似是失落非常,而后目光才落在了納克索身上。
納克索陰陽怪氣的看了刻利烏斯一眼,旋即笑了起來,道:“我何德何能,敢使喚諸位先生!”那人低著頭道:“奴才是俄琉斯老爺?shù)募页?,如今老爺與圣靈同殿,大公子亦同往。終于盼得二公子,奴才們從今往后對二公子馬首是瞻?!笨汤麨跛诡h首道:“這些都是十分得力的老人了,你既然要圖大業(yè),可要人盡其用?!奔{克索道:“本當(dāng)如此,不勞兄弟掛心?!彼讶祟^放在椅子上,走到諸臣跟前,自言自語道:“先前我做那勞什子尊主,也是這樣多的人拜在我面前,只不過么,他們要么是些只會阿諛奉承的蠢貨,要么是些心機(jī)險惡的妖人刺客,再就是那些個女子,把自己看做一件玩物的賤女子......哪里像諸位先生們這樣,都是忠心不二,一身正氣的大人物......正所謂天道輪回,我刻利烏斯,也有今日!”
他狂笑起來,卻突然對老臣們怒目相視,罵道:“我若不是今日,怎么會知曉你們從前對一個與我家毫無血緣之人盡忠盡孝?就你們,今日也配跪在我跟前,討我的吩咐?依我看來,你們還不如術(shù)士協(xié)會那些恭維我的豬玀螻蟻!滾......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我的索薩尼亞,留不得你們這些臟東西!”
老臣們互相看看,人人臉上都是對這新主子的鄙夷和怒氣??汤麨跛垢切南虏豢?,納克索罵他倒是沒什么,這些老臣卻都是當(dāng)年受他囑托,一心一意留在索薩尼亞不顧一己之安危和顏面也要保全索薩尼亞榮光之人,卻給納克索罵做是臟東西??汤麨跛古鹊溃骸澳阕炖锊桓刹粌粽f些什么?”他快步上前,一個耳光抽了上去,登時將納克索打飛了出去。見此情狀,三兩個老城主走了出來,顫聲道:“雖說您是老爺和二公子的故人,這樣出手也實在是無理,是看我們?nèi)死喜荒苡昧嗣矗康恢蹅兝想m老,劍在手,甲在身,活一日,就一日是索薩尼亞之騎士,公子若再出言不遜,手上無理,可不要怪某翻臉不認(rèn)人!”刻利烏斯聽罷苦笑起來:“你睜大眼睛仔細(xì)瞧好了,豎起耳朵仔細(xì)聽好了,這出來維護(hù)你的人,便是你所說的臟東西,你,你......”
除卻這幾個站出來的人,其余的諸家城主騎士,都立在原地,不作反應(yīng)。納克索給人攙扶著站了起來,一張十分俊朗的面孔被刻利烏斯打的鼻歪眼斜,不成體統(tǒng)。他大口大口喘著氣,雙目空洞無神,宛如活死人一般??汤麨跛箍此菢幼?,心里氣不打一處來,但卻無可奈何,那人才是刻利烏斯,自己只是個外人,這原是人家的家事,他哪里管得著?突然,納克索看向他,很是呆板僵硬的說道:“我聽清了,也看清了?!彼肿煲恍Γθ萑缤司拍暌郧?,艾芙洛西尼之屋中孤芳自賞的少年人。他走到一眾人跟前道:“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在索薩尼亞主事,領(lǐng)內(nèi)大小事務(wù),就交由哈迪昂代我處置。再者,斯基蘭營下若有歸降之人,一概待之以禮,不降之人,不管亞蘭人還是阿卡賈巴人,全部殺無赦?!?p> 老臣們俱都稱是,回之以禮,納克索對刻利烏斯道:“兄弟,我吃醉了酒,說話失了分寸,你怨我么?”刻利烏斯道:“在場的都是你父親的故人,且論資歷都在你之上,你說話可要小心些?!奔{克索竟有些唯唯諾諾似的言道:“是,是?,F(xiàn)下咱們得走了,我要把斯基蘭的供狀發(fā)了出去,過不幾日公主也要到了,得快些準(zhǔn)備?!?p> 兩人由在外候著的哈迪昂帶著離開了城主城堡,潛入街市之中,并沒有人發(fā)覺,一切正如所預(yù)想的那般順風(fēng)順?biāo)?。哈迪昂將兩人送到下城區(qū)中,他便回到城里去處置接下來的事情了??汤麨跛顾氲慕贁?shù)并沒有發(fā)生,他心道,難不成當(dāng)真是我多慮了么?我早上還那樣與姐姐告別,總覺得這一去便不復(fù)返,實在是我這么多年小心謹(jǐn)慎慣了,就連鑄劍工匠所說的什么星象之說也信以為真了?他想到此處,不免低聲發(fā)笑。納克索聽了,問道:“兄弟你笑什么?”刻利烏斯道:“我笑這世事無常,經(jīng)不起思量!”納克索也含笑道:“這話說的不錯,我從前總以為,這世間萬物,俱是你我恍惚一夢?!笨汤麨跛沟溃骸拔乙矔r常那樣覺得,可到底怎么樣,咱們誰又說的準(zhǔn)?”
兩人在街道上走了不久,眼看刻利烏斯與艾爾莉雅住的客棧就在面前,他二人的臥房中還亮著燈火,刻利烏斯心中一暖,正要發(fā)話,納克索卻道:“慢來,今夜還要相煩兄弟你一件事情。”刻利烏斯并沒多想,問道:“何事,不是接上姐姐咱們這就出城才穩(wěn)妥些么?”納克索道:“我早安排好了斥候,今夜就要把斯基蘭的供狀交給他,他立刻帶出城去,免得再出差錯,而后你我二人在城中靜靜等著消息散開,不要四處走動,免得被人察覺。待得斯基蘭手下人歸順我們,公主駕到之時,咱們即刻啟程。我本想自己前往,只是兩人更多個照應(yīng),若是兄弟不愿去,我也不強(qiáng)求,今日之事,兄弟你也辛苦了?!?p> 刻利烏斯心想,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陪他去送信倒也沒什么不可的,但他還是有些顧忌,問道:“你手下的人呢?”納克索道:“城主城中出了那樣大的異動,我將這次隨行來的手下都安插在城中觀察動向了,是席亞娜為首。眼下我是光桿一人,兄弟你若要我的腦袋,那再合適不過了。”刻利烏斯道:“我陪你去就是了。”納克索點點頭道:“好極?!彼谥型蝗话l(fā)出一陣風(fēng)聲鳥叫聲似的聲音,不遠(yuǎn)處,似乎有人回應(yīng),納克索又道:“我已然知會了我的斥候,他這就去約好的地點候著咱們了,兄弟你我腳下快些罷!”
刻利烏斯隨著納克索兩人一前一后在城中穿梭,這并不很大的城池便如迷宮一樣橫豎沒有出口。走了約莫一兩個時辰,他二人簡直像是走入了死胡同一般,刻利烏斯音樂覺察到有些不對,問道:“你這是要去哪里?”納克索低聲道:“見笑了,我們協(xié)會中人都是如此,兩地之間從不直來直往,怕給人捉住蹤跡,這樣穩(wěn)妥一些?!彼蝗灰恢阜块苌宪S過的黑影,笑道:“他便是了,我們立刻就到。”
納克索最后竟帶著刻利烏斯出了城,兩人踏著月色徑直走入一片密林之中。行至此時,刻利烏斯早已了然納克索將他帶至此處的意味。眼看著清月之輝冷冷淡淡,又是月朗星稀一夜,讓人心頭有些發(fā)酸。他一邊走,一邊看著納克索的背影,一邊聽納克索柔聲說道:“就到了,就到了?!彼α顺鰜恚恼f道,卻原來這就是我的劫數(shù)么?
納克索的步伐漸漸放緩,兩人在林中較為寬闊一地停了下來。參天古木將這一方天地圍攏成了一只牢籠,就連月光也難以落下。微光映在納克索臉上,竟也照不清他的模樣了。刻利烏斯也停下腳步,嘆道:“這就是你選的地方么?”納克索道:“此地甚好,這樣的清凈塵間少有,你可滿意么?”刻利烏斯緩緩點頭,劍已出鞘,剎那間陰風(fēng)大作,兇險之氣飄蕩在二人之間。他將這惡鬼一樣的劍搭在肩頭,寒氣入骨,更是入了心,他道:“你想好了??磥矸堑萌绱?,多說無用了?!奔{克索踩著枯葉慢慢靠近,言道:“我也并不想如此,只不過么,我今日才想明白,不管你叫什么,我叫什么,只要這世間還有你一日,我便永遠(yuǎn)做不得我。”
刻利烏斯與他拉開陣勢,他十分清楚納克索的身手如何,并不懼怕他,只是擔(dān)心他有什么陰險招式,此地光線不足,恐遭他暗算。就算這時候,他仍不希望與納克索再一次兵刃相見,他還是便退便道:“你實在是糊涂。我早已將你應(yīng)得的一切還給你了,如何過活,全憑你一人決斷,與我何干?你要做大事,給俄琉斯老爺正名,這很好,現(xiàn)下你回頭不晚?!奔{克索厲聲道:“放肆!你還敢提我父的名字?就算我做了天下第一又如何?有你活著,我永遠(yuǎn)也翻不了身,你豈能體會么?”
他突然慘叫一聲,沖將上來,竟是手中無刃,抓向刻利烏斯的面門,這一招速度之快,如閃電疾風(fēng),刻利烏斯險些沒有招架住,一側(cè)臉躲過,仍是給他掌風(fēng)傷到了面頰,留下幾道血痕。這一掌落空,納克索急急向后退去,手憑空一抓,向前一推,地上枯葉便如飛刀一般向刻利烏斯撲來,刻利烏斯也使左手一掌推出,兩股力道相撞,落葉被震成粉碎。納克索哀嚎道:“我永遠(yuǎn)比不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就連我手下的女人,我父親的奴才,都被你弄臟了,你,我容不下你!”納克索再是沖將上前,連出兩掌,刻利烏斯不愿拖沓了,一劍揮出,正要斬向納克索,卻聽得倉啷一聲,一道劍光閃現(xiàn),一黑衣人憑空出現(xiàn)替納克索擋下了這一劍。納克索尖聲笑道:“哈哈,你的劫數(sh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