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蘭睡得很沉,一夜無夢,再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次日的中午了。
南淮城確實是個好地方,一片煙雨濛濛。
女子說話都是細(xì)聲細(xì)氣,眉眼皆是道不盡的溫柔。而男子身上也總有一種溫柔韻味,猶如謙謙公子。
此外南淮城又依山傍水,氣候就很是怡人。
夏天不熱冬天不冷。就像現(xiàn)在,盡管下雨,也是輕輕柔柔的,觸感就像鵝毛戳在臉上,還帶著些癢。
洄蘭打開窗戶,微風(fēng)也沒能把細(xì)雨吹進(jìn)屋內(nèi)。街上還有著不少行人,盡管下著下雨,卻仍舊熱鬧非凡。
于是洄蘭就直接搬了個凳子來,津津有味的倚著窗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
看著茶樓旁有個包子鋪,皮薄餡多汁水足,是南淮城的一家老字號了。
洄蘭和水黛剛來南淮城的時候,沒少去光顧。后來又在包子鋪旁開了間茶樓,也將將算是半個鄰居了。
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包子鋪前有個小公子,一身華衣錦袍,在包子鋪前站了許久,也不見有所動作。
看這個小公子打扮應(yīng)是個富貴人家,但周圍并沒有隨侍的仆人,八成是偷偷跑出來的。
洄蘭本想轉(zhuǎn)移了視線,卻忽的看見那個小公子回了頭,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直接略過路上行人和街旁的柳樹,直直看向了她。
小公子只看一眼,又慢慢轉(zhuǎn)過頭去,只留下一個后腦勺。
像,實在是太像了。
洄蘭竟鬼使神差的,連面紗都忘了戴,就跑下了茶樓,走到那個小公子身旁。
方才走得急,心都跳快了幾拍。只見這個小公子又轉(zhuǎn)過頭看她一眼,卻并未說話。
洄蘭這才好好看清了小公子的相貌,約莫十多歲的年紀(jì),就比她的肩矮了一點點。也是一雙上挑的鳳眼,鼻梁高挺,唇瓣似梅花。
遠(yuǎn)看像極了町止,但細(xì)看又覺得不像,他的五官比町止要少了幾分精致。
此外町止的頭發(fā)都是隨意用發(fā)帶松松垮垮固定著,從未正正經(jīng)經(jīng)梳起過。町止的眼睛里總是有很多東西,讓人捉摸不透。而眼前這小公子,眸子里很清澈,心思很直白,他想吃那個蒸籠上的包子。
町止小時候也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吧,單是在這里看到了和町止長得如此相像的人,洄蘭便覺得心情大好。
垂眸看著身側(cè)的小公子,莞爾:“你喜歡吃什么餡的,豬肉的和牛肉的都很好吃?!?p> 長的像極了町止的小公子抬眼看了看洄蘭,小小聲道:“我想吃個牛肉的?!?p> 看著小公子如此奶聲奶氣的模樣,哈哈笑了一聲,對著包子鋪的老板道:“來兩個牛肉包。”
洄蘭接過老板遞來的包子,分一個拿給了他:“吃完快些回去吧,不然你的家人該著急了?!?p> 小公子接過包子,聽了洄蘭的話,眸子卻是黯了黯:“他們不會擔(dān)心我的。”
聽到這小公子說的話,洄蘭本想寬慰兩句,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畢竟自己壓根就不知這背后的曲折。
萬一說錯了話,還惹的這小公子不快。于是只好緘默其口,隨便和小公子閑聊了兩句。
兩人分別后,洄蘭剛剛轉(zhuǎn)身,就見水黛倚在茶樓的大門邊,手里握著一袋瓜子??粗厣仙⒙渲墓献悠?,顯然是在這里待了許久。
只見水黛帶著一臉玩味,打趣道:“你許久未曾這么激動過了?!?p> 她先前在茶樓大廳里招呼生意,就覺得背后像是匆匆走過一個人,她一轉(zhuǎn)身卻沒影了。大概是這做生意做的久了,越來越有老板娘的自覺。
一般來這里鬼鬼祟祟的客人,多半是有些貓膩的。
待她趕忙出去就見一旁的包子鋪前,洄蘭正一臉癡漢的看著一個小男孩,連面紗都忘了戴。
“就是覺得像一個故人。”洄蘭也伸手抓了一把水黛手里的瓜子,慢條斯理的嗑了起來。
“眉眼倒是挺像清河君的,就是年紀(jì)小了點。不過你要是真喜歡也可以等等他長大嘛?!彼炜戳虽m一眼,又朝著進(jìn)茶樓來的客人打著招呼,說得很是隨意。
洄蘭有些無奈,這個水黛的腦袋里就總是能裝著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然后時而說一說,勢必要雷她一雷。
洄蘭不接茬,又嗑了半天瓜子,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
她好像忘記戴面紗了。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忘記戴了。
怪不得這人來人往的總是朝她看來。
果然一扯到町止,她就全亂了章法。
于是趁著沒人掐訣變了個白色面紗,又趕忙帶上,完全沒有方才嗑瓜子的斯條慢理。
剛開始在萬芙鎮(zhèn)還不覺得,后來她和水黛去過的一兩個地方,卻因為白得異于常人,常常引得別人對自己投來異樣和研究的眼神。
于是此后便開始戴一面紗,她也終于可以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了些。
而這個做法卻引來了水黛的極為不恥,在水黛看來,天生的好相貌就要讓更多的人看見,并為之傾倒,遮遮掩掩的簡直的浪費。
“今晚的七夕宴我快布置好了,前幾日里我新買了幾條裙子都是時興的樣子,一會兒你去和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p> 水黛像洄蘭發(fā)出了一起去挑選裙子的請求,卻發(fā)現(xiàn)洄蘭并未過多興奮,淡淡應(yīng)了一聲,邊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雖然洄蘭的性子有些淡然,她是知道的,只是做妖幾百年,還未見到一個如此不愛美的女妖。
“去哪兒,和我去選選裙子唄?!苯裢韮蓚€老板娘的同框一定是最引人矚目的,她可不同意洄蘭如此放縱自己。
“買蘿卜?!甭曇魸u行漸遠(yuǎn)。
水黛聽完直直嘆氣。好吧,自己確實是阻止不了她對自己的放縱了。
隨即又轉(zhuǎn)身進(jìn)入茶樓吆喝起來,只覺得這做老板娘簡直越做越過癮。
差不多到了傍晚,洄蘭才慢悠悠回來,拎著一籃子又大又白的蘿卜。遠(yuǎn)遠(yuǎn)看著茶樓張燈結(jié)彩的,布置的頗有水黛的風(fēng)范。
剛一進(jìn)門就被水黛風(fēng)風(fēng)火火拉到了三樓,嘴里還振振有詞:“我的姐姐喲,虧你還是茶樓的老板娘,一點都不上心?!?p> “這不是有你嗎?”雖然常常倒貼錢。
其實洄蘭并不喜歡這種場合。說來也怪,她明明喜歡煙火氣,卻又不喜歡躋身其中,只想遠(yuǎn)遠(yuǎn)看著眾人喜怒哀樂。
其實也很可笑,她當(dāng)初在洄水被拒得久了,本就一直心心念念想出來,和著別人一樣,能跑能跳,還有對自己好的人,和自己牽掛著的人。
但是后來直到云易大師在自己跟前圓寂,看著他掩埋在黃土之下,體會了死別之后。
她又覺得,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其實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看著,其實或許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