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蘭愉快叫了一碗雞湯面,還沒等著面端上來,就見有人直直走進了包廂,撲通一下跪在了自己面前。
云易大師曾說過,萬物有靈,眾生平等。因此她最不喜歡別人跪她,彼此皆是平等,有什么話大可以坐下來慢慢說。
跪著的是一個年輕女子,臉上涂著厚厚的胭脂水粉,身上還有著一股子嗆鼻子的桂花頭油味。女子穿的是一身艷紅的衣裙,領口比上一般女子的款式還要開得大些。
洄蘭起身去扶她,但是女子卻是固執(zhí)得狠,始終不愿起來。
女子應是哭過,眼睛有些腫,于是只得用更多的胭脂去蓋,這就顯得更加突兀了些,本不想被人發(fā)現,卻成了全身上下最顯眼的地方。
洄蘭只得站在女子身側,避開了她跪著的方向。
“姑娘有何時不妨直說?!?p> 女子聽罷覺得有戲,準備挪動挪動位置,好好對著洄蘭,卻立馬被洄蘭制止?。骸澳銊e動,就這樣說。”
女子也為多想,只是轉頭看著身邊的洄蘭:“聽問洄蘭姑娘醫(yī)術高明,救人不看出身,不收診金是不是?”
洄蘭頷首,大概知道了女子的來意:“不錯,但是我替人看診是要收一個故事的。故事須得是讓你感觸最深,最難忘的?!?p> 女子聽完大喜:“故事好辦,我有很多故事。還請洄蘭姑娘救命?!?p> “那你先起來。”洄蘭拿著女子大大咧咧的模樣,對其印象不錯,是個心思簡單的。
此時面也端了上來,洄蘭推到女子跟前:“你吃吧,邊吃邊說?!?p> 女子點點頭,沒有虛偽的推拒,開心的拿起一旁的筷子攪拌這面。
“洄蘭姑娘,說來也不怕你瞧不起,我是萬花樓的姑娘,我叫春燕,是和春意茶樓一個春?!?p> 洄蘭點點頭,示意春燕繼續(xù)。
春燕一開始本還有些顧慮,自己是個下等人,做的又是那種營生,怕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就會被洄蘭攆出去,沒成想洄蘭姑娘竟的半點厭惡的情緒也無,隨即心中憑空生出幾分暖意。
春燕心中多了幾分底氣,道出了讓自己最難忘的故事:“我和弟弟是逃難來的,家鄉(xiāng)發(fā)了大水,地淹了,牛淹了,家也沒了。阿爹阿娘便帶著我和弟弟一路向南來。不過還沒來到淮南城,阿爹阿娘一路上又都把吃的給了我和弟弟,于是他們半道上就餓死了?!?p> 洄蘭點點頭,是段感人的親情,父母的愛總是最無私的,她覺得自己有些感觸,靈臺也有所波動。
“后來怎么樣了?”洄蘭問。
“我本以為自己和弟弟也要餓死在路上了,沒想到遇見了他?!贝貉嗟谋砬楹鋈蛔兊糜行尚?。
洄蘭抬眉,隱隱有些激動,不曾想竟是個有著親情又有著愛情的故事,忽然頗有些期待。
只聽這春燕又接著道:“他見到了快要餓死的我和弟弟,便救了我們一把,把我們送到了南淮城。到了南淮城,為了養(yǎng)活自己和弟弟,我不得已賣身到了萬花樓。”
嗯,春燕真是個命苦的女子。洄蘭看著春燕的眼神忽的柔了幾分。
“后來我便掛了牌,五十兩銀子賣了第一晚。這五十兩對我這種姿色平平的女子已是很多了,我當時開心又有些難過,因為過了那晚,我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兒了?!贝貉嗾f完臉有些紅,和昨晚的江尋如初一轍。
“卻不曾想我又遇見了那個公子,在那種情形下。是他買下了我的第一晚,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天。雖然他認不出我就是那個逃難的女孩,但是那天他拉著我的手,淺淺吻了一口我臉頰,極近溫柔。轉眼就不知不覺褪去了我的外裳,我與他纏綿在一處,竟是一點也不覺得痛......”
看著春燕還要再說,連忙別洄蘭叫停,感情讓她難忘的竟然是春宵一夜。
剛剛心頭稍微泛起了的一點觸動,也頃刻消散開來。
春燕看著洄蘭臉色有些不好,生怕洄蘭反悔,連忙到:“洄蘭姑娘若是不喜歡方才的,我這里還有和張公子的,趙公子的,我都可以說給姑娘聽的。
大概是自己說的不太精彩又俗氣,于是春燕連忙想著補救一番。
洄蘭揉揉頭,久久這神色才算緩了過來。
嘆了嘆息,淡聲道:“讓我瞧瞧你的病。”
春燕差點喜極而泣。
青樓的女子,最是看容貌的地方。生的好相貌,那自然是一夜千金,還有一眾死心塌地的追求者,上趕著贖回家中。
偏偏她就是眾芳之中最不起眼的存在,接待了客人又亂又雜。因此也并不受客人追捧,能維持生計還能養(yǎng)活弟弟本就很是不易了,現在卻因著染了病被趕了出來。
“是花柳病?!变m神色如常,淡淡道。
對于這種說出來只會讓女子唾棄的病,春燕在洄蘭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嫌棄或者憎惡。
心頭感動更盛,眼淚星子從眼睛里流出來:“不知洄蘭姑娘能為我醫(yī)治好嗎?我愿意為洄蘭姑娘做牛做馬,報答大恩?!?p> 看著春燕說完又想去跪,洄蘭眼疾手快將人攔下,只道好。
在面館里替人治病,總歸是不大好。況且方才自她說出春燕染的是花柳病時,店里的王大娘就屢屢在門口觀望,看著春燕的眼神雖是盡量在壓制,但還是流露出幾絲嫌惡。
大概是礙于她,才沒有進來趕人。世俗眼光,她只憑自己一己之力,確實改變不了。
她能做的事,也只有不和他們一樣,不去卷入到這個世俗的浪潮中。
跟著春燕七拐八繞的進了一個胡同,春燕住的地方是一個小宅院,兩三個房間和一個小院子,院子里種這一棵垂柳,這個時節(jié)柳樹正綠油油的。
柳樹下還橫著一個躺椅,一半在樹蔭下,一半露在陽光中。小小的院落卻處處透著溫暖和樸實的氣息。
春燕說這是攢了幾年錢將將買下來的,剛搬進來沒多久,竟發(fā)現染了病,只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苦命的人,什么福也受不起。
洄蘭只讓她放寬心,既然她已決定了要插手,那便是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搏一搏。
聽著春燕字里行間皆是不離弟弟,可見其姐弟關系確實深厚,可是現在卻不見他。
“你的弟弟現在在何處?”洄蘭在院中坐下,拿出隨身存放這銀針的布袋。
提及自家弟弟,春燕眼底多了些自豪:“我弟弟在學堂上學呢,他很認真,夫子也常??渌??!?p> 學堂嗎?洄蘭突然好奇了起來,一面施針還一面問起了關于學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