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臉男童正要說話,忽聞外面有人叫嚷著自己名字,便回頭向廟外看去,只見三五個乞丐步入廟里,領(lǐng)頭的是賴三,一臉潑皮狠相,后面的幾個都一副搖尾諂態(tài)。那賴三是鎮(zhèn)上一伙乞丐頭,手底下有二十幾個乞丐以他馬首是瞻。
賴三看到眼前的情形,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罵:“小狗子你這兔崽子,你他娘得好些天不拿野果子來孝敬老子,倒在這孝敬起別人來了????他是你死了得爹又活過來了還是你先人???還是你要攀高枝,你們另拉人占山頭準(zhǔn)備跟我對著干呀……”他后邊的幾個乞丐也一起幫腔謾罵,有說小狗子不知趣的,有說小狗子忘恩負(fù)義的,有說要打斷小狗子的腿的,破廟里頓時人聲嘈雜起來。
小狗子被劈頭蓋臉一頓罵,立馬起身陪起笑臉。他雖然年幼,但是乞丐堆里滾打的生活,讓他對世情有和他年齡不相符的諳熟,他不住的點頭哈腰賠著不是。
賴三聲音住了住,咽了一口唾沫,望了一眼角落里倚墻坐著的人,見對方狼狽虛弱不堪,頓時氣焰串高一截。歪歪斜斜上前來,推開小狗子,往角落里的那個人走去,邊走邊道:“小狗子你認(rèn)了新老大,也不給我引見引見,讓我好拜拜他老人家,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呀,嗯?”
小狗子心中叫苦,卻又無可奈何。只見賴三慢慢用腳踢開那人身上的干草,見對方虛弱無比,渾身上下赤裸只腰間里裹一條粗麻破布,腳上一雙破草鞋。他試圖掙扎著起來,卻力不從心。最底層的乞丐無賴,他們終日被人看不起,也只能在更不如他們的人面前耍威風(fēng),且也樂衷于此。
賴三見狀愈加得意,嘲弄道:“我原以為我做乞丐頭做得可憐兒,穿不上好衣服,現(xiàn)在看你攀得高枝,嘿嘿,也不怎樣嘛,嗯?連件遮身的衣裳也沒有?!闭f著彎腰使勁扯了扯那人腰間的破麻布,那人急忙用手去按。最后因為壓在身子下面,沒有扯動,旁邊站著那幾個乞丐也一起哄笑起來。
賴三笑了笑,慢慢直起腰來道:“初次見面,送上點見面禮罷!”說話間突然然狠踹了那人一腳,表情不知什么時候也變得惡狠狠的。
他手底下的那幾個乞丐見狀,一擁而上,對那人一頓拳打腳踢。
小狗子哭喊拉扯,試圖阻止眾乞丐,但是他個頭瘦小,被隔在外面,那些乞丐根本不理會他。他情急之下突然跑過去拉住賴三胳膊不住得道“賴大爺,你們打不得他,打不得他,他是神仙……”
賴三聞言,止住眾人,問道:“你說他是什么?”
小狗子驚魂甫定望著賴三連說三聲“他是神仙,他是神仙,他是神仙!”賴三一愣,忍俊不禁,轉(zhuǎn)念又覺被愚弄,甩手狠勁打小狗子一記耳光,罵道:“去你娘的,就你這么一個病怏怏的快死的人你跟我說他是神仙,他怎么不施法治死我來?”眾乞一陣哄笑。
小狗子被打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穩(wěn),捂著臉望著賴三,見他眼神狡黠怪笑道:“既然他是仙人,那我們便送他升天,給我接著打!”
又是一頓拳腳,那人起初還有此許意識,留意周圍發(fā)生的事,并且出于本能的蜷縮身子,雙手抱頭,沒多一會兒便昏迷沒了反應(yīng)。賴三眾人見狀才停手,揚長而去。
小狗子哭著上前搖晃并喚那人,用自己的破衣袖擦去他口鼻中流出的血跡。見他半天不醒,便扶他在干草上躺好,用剩下的干草幫他蓋好身子,然后守在他身邊等他醒來。
日已西沉,夕陽的余暉映照著高山,草木和大地萬物,也染紅了靈山鎮(zhèn)和破廟。廟中微微昏暗,小狗子發(fā)覺他視作神明的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來,他兩眼無光,默不作聲。
此時的他想不起過往,不知身在何處,也竟不知自己是誰。心中苦惱,痛苦,又新遭欺凌和侮辱,這種境遇,讓他愁苦絕望。過了許久,他還是通了些:自己總不能就這么莫名的放棄,死掉。心中略微豁然,強自振作和沉靜。這時才覺渾身疼痛難忍,口渴難耐。他試著動了動身子,知道自己虛弱帶傷,行動不便。好在眼前這個叫小狗子的乞丐對自己并無惡意,便緩緩對他道:“小狗子,麻煩你給我一點水喝?!?p> 小狗子見他精神略好些,并且開口講話,喜不自禁,連連點頭答應(yīng),端起地上的破碗,飛一般跑去外邊小溪汲水。
見小狗子取水回來,他勉強靠墻坐起,急急喝了兩口,那水雖能潤喉,喝下去卻十分冰冷,仿佛能穿心透骨。他放下碗,叫小狗子過來兩人都抱膝挨著并坐,腿上裹上干草。
小狗子見他精神好轉(zhuǎn),強似之前,心中快活,呲嘴傻笑。
他開口問小狗子道:“你是叫小狗子嗎?”
小狗子趕快答道:“我娘叫我飛兒,大家都叫我小狗子,所以時間久,原來的名字就忘了!”
如此,兩人交談中,他得知原來小狗子就是他昏迷中隱約感覺到照顧自己的人。說到最初見到自己的情形,那小狗子眼放異光,手腳并用,卻又講不清楚,還仍舊口口聲聲稱他“仙人”。
這讓他哭笑不得,他端起地上的碗,又抿了一口水。突然兩人都聽到了彼此肚中饑餓咕咕作響之聲,相視苦笑。他靈機一動,向小狗子道:“飛兒,你說我是神仙,有餓肚子的神仙嗎?”
小狗子卻不以為然,喋喋不休的講他那些神仙落難變成凡人之類話,突然又想起什么,才待要說。他卻止住小狗子,道:“你叫我仙人,始終不便,但我也想不起我名字來!”以后的話,已經(jīng)不像跟小狗子說,倒更像喃喃自語:“那我就改名叫‘冼仁’,也是取自‘仙人’,你以后就叫我冼大哥吧?!闭f著用一只手拍著小狗子瘦小的肩膀,注意力又回到了小狗子身上。
小狗子到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心中雖然不甘,但卻對冼仁恭敬,也分不清“冼仁”和“仙人”有什么不同,故也不去違背他的意思,遂點頭答應(yīng)。
不覺已經(jīng)夜深,從漏天的廟頂仰望出去,天上星斗,璀璨無比。廟里面卻漆黑一片,兩人饑寒交迫,難以成眠,卻又十分疲憊,只能打盹兒,總要挨到天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