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二人一直趕路倒不覺冷,只是饑渴難耐,自是力竭難以維繼,環(huán)顧四下,地勢倒還平緩,卻鮮有人煙,很是荒涼,自靈山鎮(zhèn)出發(fā)之時所攜的一點食物早已吃完。二人支撐著又往前走了些路,挨到一處地方,金烏已落下大半西邊天際,兼又躲在密云之后,只隱隱能透出一塊亮斑,其俯視的曠野上到處是枯枝凄草,天地也昏暗無色。
好在路兩邊不遠(yuǎn)處的緩坡上,星星點點散布有幾戶人家。小狗子輕車熟路的前去討飯,冼人抹不開臉,坐在地上,眼望小狗子先是跨過路邊干涸了的小溝,接著順著彎彎曲曲的小路,越走越遠(yuǎn),沿著那些如同細(xì)窄的絲帶一樣的小路輾轉(zhuǎn)了幾戶人家,只聽不見說些什么,便猜測著小狗子和人家說了什么話,人家給了他吃的,他們說了什么,人家沒給他,趕他走的又會說什么……之后,小狗子沿著小路轉(zhuǎn)過一個彎,就消失不見了,也不知道他討沒討到吃的,又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真是狼狽,衣食無著,此刻連這么一個小乞丐都勝過自己……心中焦燥煩悶,倒一時忘了饑渴。
過了許久,天色漸暗,仍不見小狗子的身影,望著遠(yuǎn)出那些房舍,正不知小狗子徘徊在哪戶人家門口時,忽然聽到人腳踩踏枯葉沙沙作響之聲,收回目光,往近處看去,真是小狗子,已經(jīng)從不遠(yuǎn)處一片林子后面繞了出來,正向自己走來。
小狗子攜回來了一些吃的,分于冼人,冼仁微微猶豫,便受了小狗子的好。兩人吃過,小狗子又帶著冼仁往他剛才回來時經(jīng)過的那個林子方向走去,穿過那片林子,便到了那方才遠(yuǎn)遠(yuǎn)能看見的住人的緩坡下面。坡上順著坡向一道一道,布滿了淺淺的小溝。他們進(jìn)入一個淺溝形成的灣里,只見溝底,靜靜的淌著一股清澈見底的小溪。小狗子跑過去,跪下來,俯下身子,像牛羊喝水一樣將嘴貼在水面上汲水喝,冼仁也連忙過去用手掬起水來喝。那水冰冷異常,但卻解渴,只是喝過之后,又覺渾身發(fā)冷。小狗子便四處揀柴,找一處避風(fēng)的地方生火取暖。在這附近,至少不遠(yuǎn)處有人家,這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安慰,要是晚上在這過夜,也覺安心一點。等火生起來了,烤著火便不覺時間漫長,轉(zhuǎn)瞬天便全黑了,天上的云也散了,不見月亮,只露出滿天的繁星。坡上的人家,也已上燈,在沉沉的夜色中,變成了幾點星光,點綴著大地。
在荒效野外過夜,要比在破廟里更加難熬,盡管有火,仍難以入睡。冼仁便一邊往火里添柴,一便望著火出神。小狗子見狀,便問道:“冼大哥,你在想事情嗎?”
冼仁回過神來,淡淡地道:“冼大哥有的事記不起來,在想。”自己不記得過去之事,仿佛與生活,與世界格格不入,眼前相識的就小狗子一人,說來可笑,他似乎都是自己一種依賴,他得小狗子照料數(shù)日,吃過他討得飯。倘若要離了小狗子,剩自己一個人,那便毫無怙恃……忽然又想到什么,問道:“你呢?你為什么……?”后面?zhèn)悶槠蜇ぶ惖脑?,有些顧忌沒有說出來。
不料小狗子倒絲毫不往心上去,幾未覺察到冼仁的顧忌?;蚴悄暧谉o知亦或本不以身為乞丐為恥,但卻會意冼仁的話,道:“你是問怎么成小乞丐的嗎?”小狗子在火光映照下的小臉頰上面泛起些神傷,道:“冼大哥,記得過也不一定是好事?!彼旎叵脒^往遭遇,娓娓道來。
小狗子道自己生在一個離靈山鎮(zhèn)很遠(yuǎn)的地方,到靈山鎮(zhèn)要翻很多山,走很多路。自其記事起,全家住在一山脊陽面的土埂下。土埂上掏著兩個窯洞,居中一個住人,西邊一個略小一些的是廚房。土窯以外,又用土砌了圍墻三面合圍出了一個小院。在最南面,留了門。出了門,便能看到山坡上厚厚的黃土,都被墾來種上了莊稼。其時雖日子清貧,好在親人相守,也算愜意。本想著破窯土炕,粗茶布衣,一家人能聚在一起過一輩子,倒也不壞,可是在亂世當(dāng)中,連這點愿念都難以得償,終究是家破人亡。
因一年遭逢天災(zāi),赤地千里,莊稼顆粒無收。徭稅如狼,衙差虎豹,日夜相迫。一天夜里,鄉(xiāng)民都已入睡,衙差破門而入,四處奪掠,頓時斥罵呵叫,啼哭之聲彌漫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