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尋柳如煙來看詩的人受辱離去,他與柳的談話冼仁自是全聽到耳里去了,覺著柳言語未免太令人難堪。柳將那人打發(fā)走,惹得老鴇不滿,也不去管她。便進來招呼冼高二人,那老鴇沒了其他指望,也跟了進來,拉著一張老臉,臉色很是難看。
高蟾見氣氛不對,便笑道:“冼兄有所不知,柳姑娘是才藝雙絕之人。”而后望柳如煙又補上一句:“不知柳姑娘能否獻一技于席前,以娛長夜?”說著連連給柳使眼色。
柳如煙這會倒一改方才在外面那種盛氣凌人之狀,反倒顯得有些慌亂無措,見高蟾不住使眼色,才急忙道:“濁音不堪入耳,就只怕污了冼公子耳。”說著看了冼仁一眼。
冼仁剛見她如此折辱那人,此刻又對自己如此殷勤,想著我此刻能坐在這里,也不知什么機緣誤會所致,等他們一旦窺破機關,知我也身無分文,身份低微,變過臉來,只怕比對剛才那人還要不講情面,也不知他們唱得哪出,明知她是給自己遞話,卻不好去接。高蟾看得明白,連忙接道:“柳姑娘勿要過謙,高某人今日就沾冼公子的光了。”
柳如煙笑了笑,輕移蓮步,向壁上取下琵琶,抱了琵琶坐好,婉轉唱道:
明月照高樓,含君千里光。
巷中情思滿,斷絕孤妾腸。
悲風蕩帷帳,瑤翠坐自傷。
妾心依天末,思與浮云長。
嘯歌視秋草,幽葉豈再揚?
暮蘭不待歲,離華能幾芳?
愿作張女引,流悲繞君堂。
君堂嚴且秘,絕調徒飛揚。
高蟾低聲語冼仁道:“這是本朝雍陶大人的詩。”冼仁不甚懂,點了點頭。再看柳如煙,見其彈唱時模樣溫婉可人,因唱詞凄涼,故而又帶著幾分幽怨凄楚。心想,這些前人的詩,聽著情思纏綿哀怨,至于后世吟唱的人,究竟是觸動情由了,還是故作悲態(tài)呢,怕沒人知道。
柳唱畢,與高蟾招呼冼仁,極是殷勤,不住勸酒。他們越是殷勤,越是勾起冼仁心事,心想:“之前他邀我來時,那副懇切模樣,信誓旦旦言說有話要和我說,如今卻絕口不提?!?p> 高蟾聰敏,見冼仁若有所思,心中明白。正好,那老鴇因見柳打發(fā)走了看詩的人,一時也沒有其他指望,便拉著個臉也屋里伺候著,見木幾上銅爐內檀香快燒完了,便往里添。高心里便有個投石問路的意思,道:“您老別忙著了,這位冼公子,是李老爺?shù)呐笥?,要好好招待。說不定可以救如煙。”
那老鴇聽了,看了一眼冼仁,倒是呆了呆,似呼不大相信高蟾的話,再細一想,高大概不會拿這事說笑。頓時眼前一亮,先作勢打了自己嘴兩下,而后眉開眼笑著道:“老婆子這張嘴,說了不該說的話,公子莫怪,莫怪。公子,你是李老爺?shù)呐笥?,我們家如煙有難,你可不能不管呀!求你替他說句話呀!”也是她向借著風塵金的名繼續(xù)賺銀子,因而反倒和高柳兩人站在了一邊。
冼仁這才恍然大悟,那日自己看畫時,惹上麻煩,李府鄭莽為自己解圍,高也在場,誤以為自己與李府有淵源,故而連日以來,處心積慮,有意與自己結交,就是為這事。頓時如坐針氈——非但自己跟李府,并無深交,自己簡直跟眼前這個世界甚至都陌生疏離,如何去幫他們求李府的人出面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