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生死凜然（一）

　　冼仁解過手回來后，回到屋里自己平時睡覺的角落坐下，望著地上燃燒著的火堆發(fā)呆，也不說話。曹煌見狀，起身行至冼仁跟前，便有其部眾在冼仁旁邊鋪好干草，曹煌坐在干草上面，拍了拍冼仁肩膀，溫言道：“小兄弟，還在生我氣嗎？”

　　冼仁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曹煌又開口勸道：“冼兄弟寬厚仁義，自是很好，只是你我生逢亂世，刀兵箭矢和腥風(fēng)血雨，再怎么都是躲不過去的。”冼仁聽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仍未開言，兀自出神。過了一會，忽抬頭語曹煌道：“曹大哥，雖然你對我很好，叫我叫你一聲曹大哥，但是他們都看不起我(用手指曹煌屬下)也不聽我勸，所以我要正式和你結(jié)拜為兄弟?！彼窍?，如果真能做了曹煌的義弟，他將來再阻止他們殺那些受傷官兵就能容易些。

　　曹煌部屬聞言臉色陡變，面面相覷。

　　曹煌之前見了冼仁的身手，便已料定其絕非泛泛之輩，雖然外里有些瘋瘋顛顛，只怕十有八九也是裝出來的。故一直對冼仁另眼相看，待其極為相厚。如今見他竟然開門見山，張口便要與自己結(jié)拜，且所說的原由聽上去更是荒誕，但是就眼下而言，與他結(jié)拜，與自己所行之事并無大礙。于是竟出“人”意料的道：“好，我答應(yīng)你，從今天起，你就是曹某的結(jié)義兄弟……”

　　曹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殺聲大作，原來官兵又開始集結(jié)進(jìn)攻，眾人只得又同官兵作戰(zhàn)。官兵人數(shù)幾倍于他們，不住沖擊他們陣營，他們起初射箭阻住官兵靠近，后來箭射完了，就和官兵近身肉搏，曹煌自己也親自上陣殺敵，臨行還不忘命人保護(hù)新投奔他們的鄉(xiāng)民，令冼仁很是感動。冼仁躲在遠(yuǎn)處，見曹煌每遇危險，便以飛石相救，或阻砍向他的兵刃，或阻射向其的箭矢，或?qū)蟻砉ニ墓俦鴵舻?，只不打要害部位，不傷其性命。猶是如此，曹煌左臂還是中了一箭。

　　那曹煌嫌礙事，瞅準(zhǔn)機(jī)會，以右手一把重劍，砍斷箭桿，又接著砍殺官軍，極是驍勇。

　　曹煌部眾和官兵雙方一直廝殺到破曉，官兵見對方抵抗極是頑強(qiáng)，自己傷亡又眾，便退了回去，決定圍而不攻。料想待其糧盡，到時自然授首。

　　經(jīng)此一役，曹煌一眾部下，死傷大半，能戰(zhàn)者只剩寥寥數(shù)人。官兵終于退去，他們才松了口氣。他們?nèi)匀粚⑹軅耐锾нM(jìn)屋里，為其治傷，只是再顧不上替戰(zhàn)死的同伙收尸，或因與官兵久戰(zhàn)，疲累已極的緣故，亦或因為情勢極不樂觀，已無暇顧及。今日一戰(zhàn)，他們損失慘重，又見官兵人多勢眾，料想自己一方絕難取勝，也不能活著出去。那些跟隨他們的鄉(xiāng)民，深知自己平日里遇著官兵，尚且會被屠戮殺害，如今隨了曹煌他們，一旦曹煌他們戰(zhàn)敗，更是沒有活命的機(jī)會了，因而驚懼不安，或滿面愁容，過偷偷哭泣。一種悲觀絕望的情緒彌漫在眾人之間。這一切，冼仁皆看在眼里，曹煌自然也有所察覺，知此時部下士氣低落。

　　曹煌卻鎮(zhèn)定自若，談笑風(fēng)生，臉上絲毫不見憂色，更無畏懼之意。他語部屬道：“此次出來，所帶皆是我的心腹親信，如今死傷大半，曹某心實痛之。我算了算時間，我們援軍應(yīng)不日就到，諸位都是忠勇之士，眼下定要齊心協(xié)力，力戰(zhàn)到底，不僅要?dú)常o(hù)自己周全，以待援軍，曹某不想見你們?nèi)魏我晃辉贍奚悦??！?p>　　眾人聽說援軍快到，頓時士氣大振，也不再悲觀。冼仁見曹左臂受傷，便扶他過去依墻坐在地上他因左臂受傷，其屬下替他治傷，那箭深入骨肉很深，其屬下道：“將軍，我要將短箭拔出，你忍著點(diǎn)?！?p>　　曹煌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問冼仁道：“小兄弟，你怕不怕死？”

　　冼仁想了想，道：“我不想騙曹大哥，我怕！”

　　那曹煌聞言，哈哈大笑，接著道：“小兄弟果然是胸懷坦蕩之人，曹某要與你痛飲一番?！边@時其臂上斷箭被拔出，頓時血流如柱，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渾然無事的樣子。冼仁見他如此英雄豪氣，料想絕非等閑之人，心中更加佩服。

　　這時曹煌的屬下休息好了，便要紛紛起身往外走去。冼仁知他們要出去收集箭矢和武器，怕他們再殺那些受傷的官兵，才待開口求情，曹煌卻已會意，他止住冼仁，對其屬下道：“冼兄弟說不殺就不殺，由他們自生自滅吧，你們只管收集箭矢和兵器罷!”那些追隨曹煌來的鄉(xiāng)民也一起出去幫忙收集官兵落下的水袋，箭矢等物，屋里便只剩下了曹煌和冼仁兩個。

　　曹煌此人好酒，此次出門也帶著酒，只因怕誤事，一直不曾喝，這時便叫冼仁將酒取來倒上。那曹煌一連喝了三碗，才停下對冼仁道：“小兄弟，曹某本想帶上你和一眾鄉(xiāng)民，避過官軍追殺，給你們一條活路，不料卻陷在官兵重圍之下，雖殊死力戰(zhàn)，仍無力回天。我曹某死不足惜，只是連累你們一同丟了性命，如今心中愧悔無地?！?p>　　冼仁驚道：“曹大哥，你剛才不是說援軍快到了嗎？”

　　曹煌微微搖了搖頭，緩緩道：“為將之道，越是身處絕境，越要樂觀，且要給部眾希望，他們才有可能活下去?！?p>　　冼仁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根本就沒有援軍，只是何以他又對自己如此坦白，遂問道：“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呢？”

　　曹煌看了看冼仁，道：“你不一樣，以你的身手離開這里，原不是難事。你的希望來自你自己，不需要曹某來給?！?p>　　自從冼仁他們被困這里以來，他便從來沒有看過曹煌吃東西，便勸道：“曹大哥，你吃點(diǎn)東西吧！”

　　那曹煌左右看了看，見除了他們兩，不遠(yuǎn)處尚有人在，雖然聽不清他們說話，但一定看得見這邊的情形，于是只對冼仁點(diǎn)了點(diǎn)頭。

　　冼仁見她雖是點(diǎn)頭，卻并不想吃，雖然心中困惑，卻不再勸。

　　只喝了一大碗酒，道：“大丈夫有志，只一時愛困落魄而已，曹大哥不必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