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女尼只管喊雙蘭她們來幫忙,無奈卻只見雙蘭兩人站在門口,與冼仁相顧而立,既不言語,也不動手。
還是那老尼上了年紀,飽經世故,閱歷不凡,又能識人,一見冼仁,便知不是奸惡之人,看情形又似乎便與自己身旁的兩個女子相識,便語那女尼道:“清音,不要胡鬧了,快讓孩子和這位施主進來!”
原來那年輕的女尼叫清音,她聞言后,才不再言語,丟開掃把折了回去。冼仁抱起那小姑娘,跟著幾人一起進了尼庵。這尼庵里只老尼和清音師徒二人住,那老尼年逾八十,眉長發(fā)白,貌如古松,那清音倒是正值妙齡,皮膚白凈,眉目清秀。
到了屋里,彼此行過禮坐下,又通了名姓。那清音給眾人端了茶上來后,便拉著冼仁抱進來的小姑娘出去了,她們都管那小姑娘叫毛丫頭。
那老尼因近日里去探過毛丫頭娘的病,知道她病勢沉重,時候大約也就在這幾日里了,所以囑托徒弟清音最近多加留意!這天也只因雙蘭早冼仁半個時辰到了庵里借宿,和那老尼閑談中,也說到了庵院對面茅屋中的一對母女的情形,彼此正說話間,忽然那清音急沖沖進來道,毛丫頭的娘去了,有個男子再毛丫頭家門口,要拐帶毛丫頭!那老尼聽了,心中大驚,因著最近多聞這條路上,有一些奸惡之徒,或買或騙,專挑那些逃難人家的相貌好的女孩子,帶了回去養(yǎng)著,等長大一些便賣去妓院賺錢!于是忙令清音開門去救人,不料清音害怕,只是跺腳,不敢出去,那老尼道:“你放心去吧,一切自有這二位女施主替你做主!”
那清音不敢違拗,望了望雙蘭,硬著頭皮將信將疑著去了,才有了后面舉掃帚打冼仁的事!
那清音抱著拉著毛丫頭走后,冼仁和雙蘭她們兩下里也一直沒有說話。那老尼嘆息不止,只道毛丫頭可憐,而后又道出一番別情。
原來那毛丫頭娘病道最后,已經神志不清,毛丫頭便牽著毛驢到漢水邊上的市鎮(zhèn)去賣,想賣了錢給自己娘請大大夫瞧病,不料到鎮(zhèn)上被騙,一頭毛驢只買了半條驢腿的錢,而后去請大夫,那大夫見她不懂事,隨便便給了她一些藥,收了她半條驢腿的錢。那毛丫頭滿心以為娘喝了藥,會好起來,滿心歡喜,難為她一個孩子,熬藥,伺候娘親喝藥,卻不料……,那老尼說著,又嘆一口氣,道:“寒苦之人,生計最難,只是苦一些,累一些也還罷了,卻最怕攤上一個‘病’字……”
冼仁見雙蘭二人只是靜靜聽著,默然不語,于是便問那老尼道:“老師傅,那毛丫頭給人騙,您是如何知道的,可否作真?”
不待那老尼答言,她徒弟清音從外面搶進來,接著話頭,忿忿不平道:“如何不作真?毛丫頭的遭遇,在附近都傳遍了,只我們大家都拿鎮(zhèn)上那些惡人沒辦法罷了!出了這個門,外面的人,有偷得,有搶的,有騙的,無不衣冠楚楚,待你殷勤備至,只是他們偽善的人皮之下,莫不掩藏著的都是豺狼的本性,那是要吃人肉,喝人血的?!?p> 冼仁想起自己之前在醫(yī)館的見到的情形,或者毛丫頭被騙,確有其事,然那清音憤憤然說出這么一大段話來,倒不像是從出家人口里說出來的話,令他有些意外,于是有意試探道:“我一路過來,倒似乎沒有遇著你說的情形。”
那老尼見徒弟言語沒有遮攔,怕她言語下惹出事端來,幾番欲阻止她開口,無奈那清音說的起勁,搶著道:“哎,你哪里曉得,那些人個個奸滑乖覺,見你們衣著打扮和氣度,便知不是尋常百姓,自然不敢惹你們了。只有你變過一副模樣,掩了行藏,叫他們放下了警惕,才能看到他們的樣子,人常道天知地知,卻不去防它,只因天地不語,也不去主持公道,令其沒了戒心罷了!今日世界,或者你有權有勢,也或者你有些武力,走遍天下,魑魅魍魎,邪祟鬼怪便躲你遠遠的,無一絲阻礙,單怕你是平頭百姓,便前有狼,后有虎,處處是陷阱,什么人都來刁難,無一坦途……”
冼仁不料那清音竟然有這份見識和談吐,心中很是佩服,聽她說話,不住點頭,而后道:“嗯,世道艱險骯臟,人心叵測不軌,原也不假!小師傅,你說的不錯。我最后問你一句,那個給毛丫頭娘治病的人可是那麻佑可?”
那老尼聞言,極力阻止徒弟答話,冼仁道:“老師傅,佛家不是講因果報應嗎?您說那些惡人會有惡報嗎?”
那老尼靜默了片刻,繼而雙手合十,語冼仁道:“俗塵惡孽,佛法難渡,施主血氣方剛,俠義心腸,老尼只求施主行事手底下留著些分寸!”
冼仁心道,這老尼果然厲害,自己的心思全被他看穿,故才出言勸說,于是道:“晚輩不敢魯莽,請老師傅放心。”遂抬頭以目視那清音,清音見師傅不再阻難,只沖著冼仁使勁點了點頭。
那老尼聽了冼仁言語,神色稍慰,也點了點頭,吩咐徒弟收拾好房間,留冼仁和雙蘭在尼庵里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