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有四個人,一個是青年,一個是少女,還有兩個是沉默的船客。
這四個貌合神離的人并非是一伙的,是某種利益的方向?qū)⑺麄兝壍搅艘黄?,在向著某個未知的方向前行。
青年的臉龐略帶點蒼白色,筆直的桅桿濾掉的太陽陰影覆蓋在這張臉上,讓蒼白變作灰黑,使其有了一點人的味道。
否則,這張臉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因失血過多而死去的尸體。
青年看著海,少女看著天空,一個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海水,另一個一眼不眨地望著天空,挪亞在想象著海底那居住著深潛者的城市究竟是什么模樣,玉流錦則在思索著行程的目的地。
這樣單調(diào)的航行已經(jīng)持續(xù)了將近十三個小時,然而大日依舊懸掛在天幕的正中,仿佛刻在那兒似的,位置從未變過。
沒有彎月,沒有繁星,除了太陽,大海與船,整個世界的表面別無它物。
“還有多久能到?”
挪亞站在船頭,看著船舵旁那顆曾映射出所謂未來圖景的藍色晶石上浮現(xiàn)出的一個云霧狀箭頭。
玉流錦說,根據(jù)預(yù)言,只有當(dāng)挪亞在時,這顆預(yù)言的具象化晶石,才會為他們顯示出巨人之心的所在地。
換言之,他是拯救以賽亞城命運的天選之子,是人類未來的希望。
挪亞對這種說辭,報以冷笑。
經(jīng)過他的確認,挪亞有九成把握確定這顆晶石和原人遺跡中那被基撒倫公司秘密隱藏起來的晶石屬于同一類。
難道說玉流錦幾人的預(yù)言,來自更古的原人?
這究竟是純粹編造出的謊言,還是半真半假的說辭?
玩家的陣營和行為目的,越發(fā)撲朔迷離了。
“不知道,”玉流錦坐在酒桶上,手中翻著本一指厚的書,“預(yù)言只是說跟著指示走,當(dāng)看到一座通天巨塔時,目的地就到了?!?p> “至于要花費多少時間,并未提及?!?p> “通天巨塔,”挪亞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張羊皮紙上繪作的圖案,“會是它么?”
單桅船在海貝的推動下以三十千米每小時的速度前行著,在死寂的海面上劃出一道白色的浪痕,翻卷的水花四散開來,打濕了邊緣的甲板。
有暴風(fēng)雨的海域和沒有時是兩個極端,前者翻海倒天,后者死寂無波,任何一個正常的船客都會有船只是如何在這片海中航行的疑問。
沒有槳,那桅桿和單帆也只是擺設(shè)。
也許這船,本來就不屬于這里。
挪亞從船頭走下來,踱到少女身旁,彎下腰看著她蔥白的食指翻過單薄的書頁,屬于雌性的清香鉆進他的鼻孔,讓挪亞想起曾拿著傳單站在他門前的以斯帖。
同樣年輕,同樣美好,但前者是腐朽的尸體、墮落的原罪魔族,后者則是種族不明的信息子體。
自從挪亞來到這個世界,還從來沒遇到過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類女子,真不知道是這個世界太瘋狂,還是他太倒霉。
“這是什么書?”
在另一處甲板上裝模作樣做體能訓(xùn)練的陳郫二人見挪亞靠近玉流錦,立刻繃緊了肌肉,準備隨時應(yīng)對意外情況的發(fā)生。
他們在團隊頻道中早已達成共識,對危險程度極高的挪亞,他們擁有放棄任務(wù)回歸的選擇。
雖然那意味著任務(wù)的失敗和前期投入的付諸東流,但總比丟了性命好,畢竟刪號的損失,要大于失敗。
但在計劃未出波折時,還是要賭一賭的。
“前首領(lǐng)拜倫編寫的約旦河行為綱領(lǐng),”玉流錦抬頭看著挪亞,“如果不是他背棄了人類,他將是以賽亞最接近英雄的人?!?p> “但在他選擇投向神明時,他就已經(jīng)死了。”
“看來他是一個極富領(lǐng)導(dǎo)才能的人。”
挪亞點點頭。
“這書叫什么名字?”
“《論平民的自由權(quán)》,”少女合上書,露出一行黑色的盧尼文,“它面向以賽亞全體下城區(qū)平民。”
“首領(lǐng)曾說,他不苛愿每一個人都能認同他的觀念,但他愿意發(fā)聲,警醒眾人?!?p> “英雄已經(jīng)死去,他們的后代逐漸腐朽,域外神明對人類的城市虎視眈眈,但臃腫的貴族制度和高高在上的城市議會卻制約著人類的發(fā)展。”
“長此以往,人類必將迎來毀滅?!?p> “只有解放平民的思想,讓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認識到當(dāng)下的危機,作為城市的主人為自身奮斗,而不是單單依靠掌握在上層手中的超凡力量來抵御神明,人類才有希望。”
“若人人都是超凡,神明也不足為懼?!?p> “很犀利的觀點,”挪亞聽著玉流錦轉(zhuǎn)述出的拜倫的思想,“看起來他是堅定地站在人類一方的?!?p> “既然如此,他為何投向了神明?”
少女搖頭,秀發(fā)拂過肩頭,末梢微微飄起。
因為船只的行進,帶來了咸濕的海風(fēng)。
“萬一預(yù)言是錯的呢?”
挪亞扔出了這個在真正的約旦河成員耳中不啻于炸彈的猜測。
“不可能,”少女堅定地否認,“預(yù)言不會有錯?!?p> “為什么?”
“因為——”
玉流錦卡住了,她總不能說因為全球游戲主神發(fā)布的任務(wù)中是這樣寫的,而主神偉力無所不能,絕不可能出錯吧。
“好了,我不問了,”挪亞笑了,“既然已經(jīng)決定去做,問那么多為什么有什么用呢?!?p> “不問殺人任務(wù)背后的理由,可是一個優(yōu)秀殺手的必備素質(zhì)。”
挪亞剛轉(zhuǎn)身離開,又回到玉流錦面前抽走了她手中的書,“這本書借我看看?!?p> “蹬蹬”的腳步聲遠去,最終止步在船頭,幾個玩家看到挪亞坐在酒桶上,居然真的一張接一張地看起了那本拜倫寫的《論平民的自由權(quán)》,還看得很認真的樣子。
“他在搞什么?”
陳郫在團隊頻道中問。
“也許是真的對拜倫的書起了興趣?”
費德羅猜測道。
“沒有這么簡單,”玉流錦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挪亞一直在懷疑我們,但我們一直在彼此防備,他這樣做,應(yīng)該是是為了獲得更多的訊息?!?p> “更多的訊息?”
“這是一次試探?!?p> 玉流錦說。
“畢竟再如何利益捆綁,我們始終沒有佐證來證明自己?!?p> “那我們要做些什么嗎?”
“什么都別做?!?p> “啊?”
“做得越多,錯得越多,保持現(xiàn)狀。”
“面對一個長滿刺的敵人,當(dāng)你無從下手時,最好的策略就是防御?!?p> “明白了?!?p> 少女關(guān)閉團隊頻道,看了眼天空的太陽,重新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還是那本《論平民的自由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