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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記事

第三十八章 益州(二)

滄海記事 尋找秋天的狗 3492 2020-06-16 11:57:47

  ......

  謝昉趕到的時(shí)候,劉鐵匠已經(jīng)被打的滿臉是血??v是如此,他愣是沒使出昆侖的招式,圍觀諸人倒沒發(fā)覺什么不對的,即使有路過的祆教人,也沒發(fā)覺異常。

  多虧謝昉提前掐了訣,將同行幾人的氣元都隱了去,他們一路上遇到了好幾撥江湖人,瞧著都不是善類。

  和劉鐵匠發(fā)生爭執(zhí)的是幾個(gè)外來的兵,看裝束大概是鄭王的人,這些日子鄭王和祆教不斷滲透西南,如今益州街頭出現(xiàn)幾個(gè)鄭王的兵倒也是見怪不怪了。

  見來人將劉鐵匠扶了起來,兵頭臉上有些掛不住,打量著那書生模樣的人應(yīng)該是頭頭,這才沖著他粗著嗓子吼道:“你是個(gè)什么東西,敢管老子的事?”

  謝昉微微躬身,甚是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在下一草民而已?!?p>  劉鐵匠被魯一護(hù)在了身后,兵頭看著魯一的這樣一個(gè)大塊頭,咽了咽口水,到底也是有些發(fā)怵的,不過他也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失了面子,強(qiáng)撐道:“你們的人打了我兄弟,難道就這么算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倒吸一口氣,心道現(xiàn)在這世道,都是打人的在地上滿臉掛彩,從一開始就無反擊之力,被打的一點(diǎn)傷都沒受,還叫囂著要賠錢的道理嗎?

  魯一不滿,剛要出頭說話,便被謝昉攔了下來,只聽得謝昉道:“可是我怎么瞧著,是你的人打了我兄弟?”

  “放你娘的狗屁,你看看我兄弟,”兵頭隨手拉來了一個(gè)瘦弱的小兵,將他的袖子擼了上去,露出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傷痕,怒道,“瞧瞧,這就是證據(jù)!”

  不僅謝昉驚呆了,在場的許多人都驚呆了。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怕也就是看謝昉穿得不像達(dá)官貴人,覺得只是一個(gè)普通人家的公子,瞧著他身邊人也未帶武器,兵頭的信心瞬間膨脹百倍,他摸著自己腰間的佩刀,輕蔑道:“怎么著,是賠,還是不賠啊?”

  “賠自然是要賠的,只是...”謝昉皺著眉頭,似是略有遲疑。

  “只是什么?!”

  “只是,您如何證明您兄弟的傷是我兄弟打的?”

  “自然是我們這么些人睜眼睛看到的!”

  “哦?那么請問我兄弟是怎么傷到您兄弟的呢?是用手抓,還是用腳踢?是用牙咬,還是用其他利器劃的?這傷口的形狀有些奇怪,怎么瞧著都像是用手抓出來的,像是大指從后面狠壓的痕跡,可是諸位方才都見著了,我兄弟是側(cè)躺著被按在地上的,退一萬步來說,怎么也不可能壓出來這樣的痕跡。”

  兵頭的臉色有些難看,旁邊的百姓更是戚戚咕咕地對著那幾個(gè)兵指指點(diǎn)點(diǎn),末了,有人在人群中高喊:“莫不是官爺?shù)膶D童?!”

  人群中爆發(fā)一陣大笑。

  兵頭自知理虧,狠狠地瞪了謝昉一眼,帶著自己的人趕忙地離開了那里。

  圍觀的人漸漸散去,謝昉扶起劉鐵匠,問道:“可還好?”

  劉鐵匠擺了擺手,尚喘著粗氣,還沒緩過來,道:“小傷,仙君不必?fù)?dān)憂?!?p>  謝昉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叫魯一去采辦些傷藥,一行人將劉鐵匠帶回了暫住的府邸。

  “為何爭執(zhí)?”

  劉鐵匠躺在床上,魯一正在一旁端著藥,一位善醫(yī)的修士尋了干凈的巾子,沾了藥,擦在劉鐵匠的傷口上。謝昉正在魯一身后站定,仔細(xì)檢查著剩余的藥膏。

  “我本在茶棚那打聽祆教的事,誰道聽見那幾個(gè)大頭兵說什么張將軍正在西南,他們準(zhǔn)備要跑了,可沒想到我一抬頭,竟與那小頭目對視上了,他摔了碗筷,來質(zhì)問我在聽什么,是不是張家的探子,我當(dāng)時(shí)也是惱了,與他頂了兩句,然后他們便把我按在地上打..”

  聽劉鐵匠說完,謝昉先是為他那“一眼”的罪過嘆了口氣,才驚奇道:“想來他們也是為了跑路,隨便編了個(gè)由頭搶錢,不過,你方才說,張將軍在西南?”

  “呃,是這樣的?!?p>  “可聽清楚,是哪一位張將軍?”謝昉問著,倏爾展開了眉頭,自嘲道,“是我傻了,張將軍如今困在京都,那在外領(lǐng)兵的必是小張將軍了?!?p>  “魯師兄,”謝昉沉吟片刻,道,“你尋個(gè)機(jī)會,傳個(gè)信給小張將軍,就說,他表叔在益州?!?p>  ......

  一日又一日,爾玉百無聊賴地翻著謝昉留給自己的《神劍真經(jīng)》,看了不下十遍,也沒看出個(gè)什么花來。

  自謝昉找到了落腳的地方以后,便給爾玉去了信,用的是昆侖的信鴿,往來倒也安全了許多。

  他的第一封信,先是交代了自己很安全,沒多說旁的,附了第二頁,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閑話——比如夜里自己睡覺冷,再比如吃不上爾玉做的帶殼的雞蛋羹,都不太適應(yīng)了。

  自從二人成婚以后,謝昉這表面上光風(fēng)霽月,內(nèi)里又頑又賴的性子便日漸顯現(xiàn)出來。爾玉不禁喟嘆,婚都成了,還能離嗎?

  馮秀棉經(jīng)常來院子里陪她說說話,有的時(shí)候還會帶一些自己的繡品來,爾玉看劍譜,她就在一旁繡花。

  不得不說,爾玉是真沒這個(gè)天分,她看著手中的《真經(jīng)》,都要瞌睡過去了,還是沒參透一點(diǎn)玄機(jī)。

  終于學(xué)模學(xué)樣的寫成了比劃,卻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沒有認(rèn)字的天分,那些字便如天書似的,任她看了千萬遍,也只記住了皮毛。形、骨,她一點(diǎn)都領(lǐng)悟不了。

  “你說我是不是太笨了?!睜栍耦j然地趴在石桌上,一旁的馮秀棉嗤嗤地笑了,道:“你若是笨,那天下間去哪兒找機(jī)靈的?”

  爾玉知道她這話是在安慰自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馮秀棉見她沒當(dāng)回事,正色道:“我是說真的,爾玉,在我眼里你真的是極厲害的女子了,從閨閣走到江湖,這本就需要極大的勇氣。”

  “什么到江湖,”爾玉自嘲道,“我如今也不過是被護(hù)在謝昉身后罷了,他前幾日同我來信,都是講一些有趣的事哄我開心,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擔(dān)憂,可是...可是我卻恨自己,自己什么都不能幫他做?!?p>  “夫妻間計(jì)較那些干什么?”馮秀棉繼續(xù)穿針引線,不以為然道,“他是你的夫君,你是他的娘子,男女本就是各司其職的,都有自己的分內(nèi)事,你便把家里打理好,不就夠了?”

  爾玉沒接話。

  她知道馮秀棉是好心,可是對于馮秀棉的話,她始終是不認(rèn)同的。

  若如此,那還與既定的人生——嫁到一個(gè)高門,在深宅大院里囚禁了一輩子,有什么區(qū)別呢?

  她尊重認(rèn)可這樣生活的女子的信念,因?yàn)樗哪赣H就過著這樣的日子,但是她自己卻是不愿意這樣活的。

  其實(shí),若是沒遇到謝昉,她也許會屈服于命運(yùn),那是因?yàn)樗娜松鷽]有方向。

  如今她遇到了謝昉,在她最后一次屈服過后,她幸運(yùn)地遇見了謝昉,那個(gè)視她如珍寶,給她更開闊的天地的人。

  她便不甘心只困頓在他的羽翼下。

  爾玉想,自己也得做點(diǎn)什么。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爾玉再次頹然。

  “好啦,”馮秀棉推了把她,頗為羨慕地看著她手中的劍譜,道,“我雖然看不懂這些東西,卻也看得出來,這是謝仙君給你畫的,對不對?”

  爾玉樂了:“這你都能看出來?”

  “嘁,”馮秀棉撇了撇嘴,“有什么看不出來的...唉,真羨慕你們兩個(gè),郎情妾意,恩愛非常?!?p>  “你以后也會找到自己所愛之人的,那個(gè)人也一定會愛著你?!?p>  “可是,爾玉,你知道嗎?”馮秀棉放下了手中的針線,她的眼神空蕩蕩的,看起來還略有哀戚,“你遇到了那個(gè)人,就覺得這輩子沒了他不行了,不對...也不能這樣說,應(yīng)當(dāng)是覺得,這輩子沒了他,往后的一生便都如一日過了。”

  “秀棉...”

  “不用勸我,爾玉,”馮秀棉把鬢角的發(fā)絲挽到而后,眼神明亮而澄澈,“你說,如果把你換作我,把陸公子換作謝仙君,你會如何做?”

  爾玉沉吟片刻,道:“若是我...他不喜歡我,那我再努力爭取一下,若是再爭取都不成,那我便罷休,還他一片海闊天空。”

  “我和你不一樣,我愛上他,發(fā)瘋地愛上他,自然是要不死不休的?!?p>  “人不能一輩子都為男女之情,你還有別的?!?p>  “你不懂,爾玉,你被保護(hù)得太好了,”馮秀棉淡然道,“我從小到大都是麻木地活著的,如今終于遇到了生活中的一線光,你說我該不該拼死去抓住它?”

  爾玉嘆了口氣,她承認(rèn),對于馮秀棉來說,自己的這一套理論是行不通的。馮秀棉說的沒錯(cuò),遇到了那一束光,應(yīng)當(dāng)去抓住,可是人不是物,若你的愛對他人造成的只有無盡的困擾,那么這份愛就不應(yīng)該叫愛,應(yīng)當(dāng)叫作私欲。

  這顯然是更愛自己的一份私欲。

  也許是知道馮秀棉在這里,直到天擦黑了,陸元寶都沒回來,馮秀棉一直在院子里等啊等,倒是等回了歸鶴和玄胡索二人。

  玄胡索捋了捋胡子,顯然他對年輕人的這點(diǎn)心思很是了然,他瞇眼看著馮秀棉,沒說什么,轉(zhuǎn)過身回屋了。

  眼瞧著家里的男子都回來了,馮秀棉也不好多留,起身便告辭了去。她方才走不久,玄胡索從屋里探頭出來,道:“姓陸的小子看不上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為什么?”歸鶴直愣愣地從玄胡索身后探身,同玄胡索望著一樣的地方,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沒懂,玄師叔這句感嘆是因何而發(fā)的呢?

  歸鶴對于身邊事的感知真的是太遲鈍了。

  玄胡索白了他一眼,道:“孺子不可教也,昆侖怎么讓你這么個(gè)木頭當(dāng)大師兄?!?p>  這話更是讓歸鶴摸不著頭腦了,他訕訕道:“我可能偶爾是有些不靈光,但我的功夫還好啊...”

  “好個(gè)屁!好至于讓人打成那樣?”

  “那是他們用了冥火,那東西是上古的神物,我又沒有通天的能耐?!睔w鶴小聲抱怨道。

  一說起冥火,爾玉心里便更掛念謝昉。

  不知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此時(shí)夜已經(jīng)深了,漆黑的夜幕上零星地掛著幾顆星子,閃著微弱的光。

  小姑娘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思念著自己的情郎。

  照理說,下一幕應(yīng)當(dāng)是情郎回鄉(xiāng)、互訴衷腸。

  可是終究人生如戲,這一次,她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回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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