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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記事

第六十五章 奇遇

滄海記事 尋找秋天的狗 5023 2020-07-24 16:13:54

  “...”沈臨并不能理解爾玉話中的含義,在他的眼中,中原人都是一群愚蠢無知的——盡管他也流著中原人的血,但從小生活在西域,在那荒蕪的大漠中,在寂寥的、被稱作“苦陀?!钡囊粋€大湖旁。他只是在暗處冷笑著,像獵豹在玩弄掌中的獵物一樣。

  漂亮女人都是蠢的,沈臨得出了這樣一個結(jié)論。

  在密室中一連待了四天。那間只有床的密室里藏了酒和一些西北的肉脯,日子倒也不是那么難熬。

  人總是這樣,一起待久了,便會熟絡起來。肉脯太咸,施露便在手里燃起一團火,想要再烤一次——可沒想到,烤到肉都焦了,咸還是那么咸,只不過多了些苦味。

  “哈哈哈哈,”爾玉捧腹,道,“我的施姐姐啊,這些年你是怎么過來的?天天吃糊的?”

  施露臉都氣綠了,干脆甩手不干了,把肉脯丟在一旁:“咸死你,反正我不吃也不餓?!?p>  “別嘛別嘛,”爾玉笑嘻嘻地蹭到她身邊,道,“我給你表演一下,這可是我們崇州人才會的獨門秘方,不外傳的?!?p>  說著,她提來一壇酒,磨著施露再在手里燃起一團火,然后把酒壇放在火上烤。

  施露:“....”

  沈臨:“....”

  許是從沒見過這樣稀奇的吃法,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沈臨也睜開了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爾玉忙活。

  只見她催動體內(nèi)的氣力,將肉脯切割成一個個巴掌大的小塊,然后放到酒壇里。待到酒溫了,再等了一會兒,把肉脯撈出來。她從懷里掏出一塊干凈的帕子,把肉脯放在上面,待到施露再次烤干后,才笑盈盈地分給他們。

  “嘗嘗,我想了半天才想出來的法子?!?p>  沈臨的武學造詣不算低,本已經(jīng)不需要進食,只是礙著要裝裝樣子,不得不一起吃;施露也是不必進食的,只是這不見天日的實在是枯燥,外人面前,又不好去研究她自己的術法,便只能動動腮幫子,打發(fā)打發(fā)時間了。這三人里需要吃喝的也只有爾玉,極愛吃喝的,更是只有她。

  剛烤好還帶著酒香的肉干乖乖地躺在帕子上,被送到自己面前,沈臨本能地拒絕,稱自己已經(jīng)吃飽了??煽匆姞栍袷纳袂椋刹挥X心里一動。他突然想起幼年在沙漠中見到的那只蠢狐貍,追捕獵物時一頭撞在石頭上,饒是如此,還是堅持著那一條路,撞得頭暈目眩了,也不肯繞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接過了那帶著酒香的肉干,放在嘴里嚼了嚼。

  真難吃。

  “好吃嗎好吃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全然忘記了此刻正身處險境,忘記了外頭那些數(shù)不盡的偶人。

  真蠢。

  沈臨不覺勾起嘴角。

  “你還好意思問?!?p>  那一口咬下去,施露都不知道自己嘴里是什么味了,皺著眉頭道:“這是什么人才能想出來的吃法?你從小就這么吃飯?”

  沒想到她還挺記仇,爾玉笑嘻嘻地挪到她旁邊,把肉干都包在了帕子里,道:“我還覺得挺不錯的呢,以前我設計的菜,做出來更難吃?!?p>  說到這兒,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那樣難吃的菜,卻總有人硬著頭皮全部吃完,然后用手指輕輕戳她的額頭,告訴她以后就躺著等上菜就好了。

  爾玉垂著眼眸,慢條斯理地把肉干包好,放在懷里,道:“也不知能不能闖出去,若是能的話便最好了,若是不能,我便把它埋在這里,再用傳音鈴告訴他們,待到他們來收尸的時候,還能有個念想?!?p>  施露佯怒,啐了她一口,可是眼底卻流淌著相似的意味。

  “這么難吃的東西,你若留下來,他們也只道是你想他們早一些下去陪你?!?p>  明知不可預料的明日即將到來,越是臨近,便越是有一種宿命感。

  仿佛從西南那座小縣城走出來以后,便處處荊棘,任是哪一處,都是朝著命來的。爾玉自覺命好,能有這么多的貴人相助,才讓她這樣一個半吊子的廢柴活到今天。

  若說如今有遺憾,那大概是再見不到謝昉了罷。

  “不行,你把傳音鈴給我。”

  施露不明白爾玉的意思,但是還是把傳音鈴交到了爾玉手里。

  她捏著那小鈴鐺,從懷里的乾坤袋中掏出一個留音的海螺。這個海螺是謝昉再去益州的時候做的,與信件一并郵寄給爾玉。這個海螺與傳音鈴的異同就是,海螺可以變得很小,甚至能塞到傳音鈴中,但是卻不能像傳音鈴一樣飛行千里。

  謝昉做出這東西的時候,也是沒能想過今天的。

  爾玉拿著海螺,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又抬頭看了看那兩個人,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躲到了那間有床的小方室,背對著人,面對著墻,低聲嘟囔著。

  她在腦海中措辭良久,可是說出口卻總是磕磕巴巴。

  當時,謝昉留了那寥寥幾行字,便去和冥火沖了個對臉。如今她被困范陽,能出去的可能實在不大,便也覺得要留下點什么東西給謝昉。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爾玉都想開了,若是自己死了,以后謝昉醒了,那便是唯一的念想了;若是謝昉也沒能醒,那這個可以給他當陪葬,代替著她,死也要同穴。

  “我的謝仙君呀,”爾玉對著海螺,輕聲道,“謝表叔,銅錢哥哥?哈哈哈...”

  “不知你是否能聽得到這些,也許是我留給你最后一段話啦。我想說,這輩子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是太高興了??茨銈赡菢樱倚奶鄣煤?,卻也恨自己不能替你。謝昉,若有來生,我還想和你一起?!?p>  說著,卻哽咽了。

  “你那么厲害,一定能醒過來的,對不對?你也一定聽得到我的話的。若我不能再到你的身邊,便會化作風、化作云,久久地陪伴著你。等到有一天你也要走過奈何橋,我們便一同投生來世。到時候我們早一點遇見,早一點成親,對,你還欠我一場婚禮,是周爾玉和謝昉的婚禮。謝昉,我們總會再見的?!?p>  不知道該繼續(xù)說些什么了,爾玉強忍著心里翻涌著的別離之情,將海螺縮小,放到傳音鈴中。

  正在此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張床有些不太尋常的地方。床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隙,外頭隔著一塊木板,方才爾玉不知碰到了哪里,木板機械地挪了下去,露出里頭的空間,空間內(nèi)放著一個雕花漆木的盒子,爾玉也不敢貿(mào)貿(mào)然去動,喚了外面的二人進來,三個人一起蹲在地上研究著這個小盒子。

  “這得是什么東西,能在密室里用機巧封???”施露道。

  “藏得應當是比這里其他的一些更貴重的寶貝吧?!睜栍裉秩ッ艘幌履悄竞校亢鲋g,沈臨發(fā)覺有哪里不對,剛想阻止她,卻見木盒表面憑空生出一根頭發(fā)絲般粗細的針,已經(jīng)直直刺入爾玉的手指。她疼得一嘶,卻見針尖沾了她的血,頓了一下,便收了回去,接著,盒子的頂蓋被打開,強光一閃,竟是有白霧憑空催生,爾玉被晃得閉了眼,耳邊有簌簌風聲。

  滴答。

  滴答。

  恍惚間,聞到了山林中清爽的葉子香,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

  意識恢復之時,爾玉睜開了雙眼,入目的是嶙峋的山石湊成的穹頂。

  不,怎么可能。

  她揉了揉眼睛,才發(fā)覺自己身處在一個山洞當中,那葉子香和流水聲竟都是真的,因為這處山洞之下,便有著一條流速緩慢的小溪。

  這怎么回事?

  頭疼得很,她記得自己方才只是碰了一下木盒...

  對,木盒。

  一定是這個木盒的蹊蹺。

  她轉(zhuǎn)身環(huán)顧四周,見這個山洞似乎有人生活的痕跡——一張雕花小幾,幾卷破舊的竹簡。

  爾玉走近去看,這次她可不敢亂摸亂碰了,只是站得遠遠兒的去望,那竹簡上的字繁復、字形怪異,爾玉竟也是看不懂記載內(nèi)容。

  “你醒了?”

  聲音是從身后傳來的,爾玉嚇得一激靈,連忙轉(zhuǎn)身,在轉(zhuǎn)身的剎那,想都沒想,便催動了戾氣凝聚在手心。

  來者是個女人,看起來三十多歲,一張臉艷若桃李,身材更是玲瓏有致,只側(cè)著臉笑了笑,便風情萬種。

  “反應還挺快。”

  女人輕笑了一聲,理都懶得理她,就像是大人在看一個小朋友拿起木棒恐嚇自己一樣。她徑直走到雕花小幾的那一處,把手里的半個竹筒放到幾案上。

  “看得懂么?”女人看了看爾玉,又看了看案上的竹簡。

  爾玉搖了搖頭。

  “你看得懂便有鬼了?!迸搜谧燧p笑。

  “...”爾玉無奈,也不想和她說這些千奇百怪的冷笑話,便道,“敢問閣下是...”

  “哦?”女人挑眉,抱著胳膊,以一種極其閑適的姿勢靠在石壁上,道,“你不認識我?不認識我還找我做什么?”

  爾玉心道我哪里找你了,分明是那個盒子把我...

 ??!

  找她?

  爾玉等人到范陽,千辛萬苦,不就是為了找那個人....

  她突然反應了過來,睜大眼睛,驚訝道:“您就是...就是白...白眉狐貍前輩?”

  女人“嗯”了一聲:“孺子可教。不過你也別叫我前輩,哎,就叫我胡大娘吧,被這么叫都叫習慣了?!?p>  爾玉哪里能想到,她們苦苦尋覓了那么久而尋不到的人,此刻竟然就這樣站在自己面前。她哪里還顧得上其他,“噗通”一聲跪在白眉狐貍的面前,道:“前...胡大娘,求您點解,我...我需要一味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藥來救我的丈夫?!?p>  她并沒有說出丹藥的名字,還仄丹這種東西,當今世上本就極少人知道,爾玉便也是想存了私心,想驗證一下此人是否是真的白眉狐貍。

  白眉狐貍倒是看穿了,笑了搖了搖頭:“還仄丹?是那個姓施的丫頭帶你來的吧?”說著,她將一本古書丟到爾玉面前,道,“世上就這一本了,送你了,好生收著。字看不懂我也沒空教你,自己研究去,想來你身邊一定有人看得懂?!?p>  還沒等爾玉反應過來,白眉狐貍繼續(xù)道:“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些話你現(xiàn)在不信沒關系,但是你要記住,等你相信了以后,便都是有用的?!?p>  “此處是九華山幻境,等一下我會送你出去,你便能直接到喚月觀的結(jié)界之中。結(jié)界外一群祆教的雜種守著呢,他們便是在等著你的,哦對,你前些日子應該收到一封信吧?找你們?nèi)ゾ湃A山,是一場騙局,你們?nèi)チ吮銜谏侥_下被抓住?!?p>  在接下來的敘述中,爾玉算是明白了,為什么白眉狐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白眉狐貍從青州離開以后,確實安排了一個啞男人守在那里,用貓眼珠子為信物,城外的破廟里會有人帶要找她的人到范陽。

  可是當她剛來到范陽的時候,便覺有些不對,似乎總有人在監(jiān)視自己。一次交手過后,白眉狐貍受傷,夜里潛回青州,卻發(fā)現(xiàn)那破廟里的人早死了。她連忙回去找那啞男人,此時啞男人的尸體也已經(jīng)涼透了。她知道追殺自己的是祆教之人,所求是自己手中的神器和仙器,目的是靠這些東西滋養(yǎng)那上古的冥火。

  白眉狐貍一輩子都在研究上古書簡,她早推算出自己的大限將至,卻沒想到近在眼前雖然她自詡并非正義之士,可也不愿意為虎作倀。于是,她打算前往九華山,靠喚月觀的結(jié)界將自己身上的神器仙器都藏好,然后再折回范陽,與正在尋她的人碰面。沒想到半路又被攔住,祆教實力遠在白眉狐貍預料之上,她只好忍著劇痛,將那些寶貝都煉化在自己的身體里,藏回范陽。

  好在她剛一進城,便感知到了琴中劍的靈力。她不清楚施露已經(jīng)被廢了武功,便理所應當?shù)卣J為使用琴中劍之人是施露,也正是施露在找她。

  她付出了極大的修為為代價,用了最后一品仙器,開通了一個九華山的幻境,連接真實的范陽與九華山。她也沒能想到,這幻境剛一煉好,爾玉便誤打誤撞地進來了。

  如今白眉狐貍的時日已經(jīng)真的可以倒著計算了,她看起來還是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老樣子,實則內(nèi)里已經(jīng)虧空到極致。

  “你過來。”白眉狐貍對著爾玉招了招手,待到人乖巧地走過來時,她把指尖放到爾玉的皓白的腕子上,探了探,忽地皺眉,道,“你...”

  “極陽之體,”撤走手指,她從身后抽出來一卷竹簡,翻了下,瞇著眼睛看了半天,繼續(xù)道,“真是難遇,極陽之體卻負極陰的戾氣,還是在一個小女子身上?!?p>  從那扭曲的文字中抬起頭,白眉狐貍挑眉,道:“還有百家功夫?!?p>  “...”眼瞧著被看破了,爾玉也不好遮掩,只是以沉默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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