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俠!”
爾玉一眼便將他認了出來,石伍聞聲,轉身看向她,眼底流過一絲驚訝。他再看了看梅銅板,二人俱是臟兮兮的模樣,石伍低頭淺笑,道:“原來是您?!?p> 梅銅板和石伍相視點頭,看樣子早就認識了。
爾玉問道:“石大俠,你怎么來了這里?范陽一別,便再沒您的音訊。”
石伍的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微笑,他的形象和性格大不相同。
“我來這里,是為了還一件過去的債?!?p> 見石伍也不愿多說,爾玉便不再問了,只聽石伍道:“姑娘可否在這里等等我?您在青州曾與我施恩,如今也給了我這個報恩的機會罷?!?p> 爾玉剛想推脫,舉手之勞又何必一直掛懷,卻聽得有人的腳步聲漸近。她看向身后的梅銅板,只見梅銅板和石伍的表情如出一轍,都早有預料似的,望著那聲音的來處。
從遠處緩緩走來一人。那人顯然體能不佳,爬到山腰,已經(jīng)是累得氣喘吁吁。爾玉瞧著此人眼熟,定睛看去,見他眉宇之間飛揚的驕矜之氣,她便一下想了起來,這不是在青州的那位莊公子么?
不過顯然莊公子并沒有認出來她。
莊公子在原地喘息片刻,又往前趕,趕到?jīng)鐾鹊臅r候,一屁股癱坐在長椅上,又是用了半天平息氣息。
“干什么,將我約到這里來,還帶了幫手?”
莊公子的目光在三人中間繞了一圈,最后定在爾玉身上,指著她道:“這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爾玉尷尬一笑。
“公子?!笔樽叩角f公子的目前,把手伸進懷中,仿佛在尋找什么。莊公子一看便急了,他兔子似的猛地跳了起來,指著石伍道:“好你個姓石的,害了我大哥,如今把我騙這兒來,是想要我的命??!呸!我跟你說,我的護衛(wèi)全都在山下等著呢,若是你敢......”
還沒等莊公子說完,只見石伍噗通一聲,跪在他面前。
石伍雙手捧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錦盒,遞向莊公子。
“你......”
“我與子謙,情誼非凡。然,青州之變,我不得不...不得不舍子謙而保百姓?!?p> 莊公子的臉色倏忽間變了,他推開石伍,道:“你現(xiàn)在說這些做什么?!我大哥已經(jīng)死了,你道歉就能解決問題了么?!”
石伍搖了搖頭:“我并沒奢求過莊家的寬恕。子明,這是我...我找到的子謙的遺骨,你收著,讓他入土為安罷?!?p> 爾玉一下子明白石伍這樣一個光風霽月的人,為什么會到青城派來了。青州遭難后,莊大公子身死,遺體被毀,只留下些殘破的遺骨。遺骨曾被那時候與祆教結盟的青城派帶走,目的就是日后來要挾莊家煅劍池,獲取更多的兵器。
可劉莽臣和季思思那樣的人,又怎會輕易將遺骨交還給石伍?
除非石伍用了什么東西去換。
爾玉不由得走上前去,她分明地看見石伍隱忍的表情,還有額頭上掛著的顆顆汗珠。再看向他的后頸處,爾玉不禁駭然——這樣一個高手,后頸的靈火竟然損傷大半?!
爾玉一下子明白了。
石伍是用自己的修為,換得莊大公子的遺骨?!
“石大俠!”
爾玉不忍看他,將臉別了過去,望向莊公子,道:“大公子與石大俠是多年至交好友,對嗎?”
莊公子背對著爾玉,沒有說話。
“大公子與石大俠都有濟世救人的抱負,對不對!”爾玉道,“為俠者,為國為民。危難當前,若是大公子逃跑,他跑不跑得了?他的選擇是什么?他選擇守護這一城的百姓!若是易位而處,是石大俠要大公子帶著人走,你覺得大公子的選擇會是什么?他會為了這份‘義氣’來斷送那么多人的生路嗎?!”
“那也不是他不管我哥的理由!”莊公子轉過身來咆哮道。
“這是大公子自己的選擇?!睜栍裢f公子,“人之一世,短短數(shù)十載,生與死都太快了。”
她轉頭望向石伍,問道:“石大俠,若我沒有猜錯,你是用你的修為煉丹,以丹藥交換得大公子的遺骨,對么?”
石伍低著頭,沒有說話。
面對這樣的默認,莊公子指著他,搖頭道:“你...你怎么......”
“石大俠,你在青城派,亦發(fā)覺了劉莽臣的異動,對么?”爾玉繼續(xù)問道。
石伍點點頭。
“你選擇悄悄保留下些許修為,將遺骨交還給莊公子,然后......”爾玉沒有說出下文,在場的眾人心里都已明了。
大公子和石大俠都是一代英雄人物,又怎會對即將來臨的禍亂,坐視不理?
梅銅板開口道:“石大俠留我二人在此,便是托付其他未盡之事。莊公子,大公子的身體雖已不在,但他在另一種意義上,卻一直活著。是石大俠在延續(xù)著大公子另一種意義上的生命,不是么?莊公子,其實你一直都心知肚明的,你只是至今難以接受兄長身死?!?p> “都閉嘴!”
莊公子終于繃不住情緒,大聲地哭了出來。他接過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懷里,哭喊道:“哥...”
望著這樣的場景,爾玉也偷偷地抹了眼淚。喪親之痛,感同身受。曾幾何時,她也這樣哭倒在大姐的棺木之前,所以莊公子此刻的心情,她實在能體會得到。
梅銅板偷偷地朝她眨了眨眼睛,遞過來一張手帕。
石伍站起身來,盡管他一直低著頭,爾玉還是能瞧見,這樣一個鐵血硬漢,此刻眼中也噙著淚。
“你等等,”莊公子抹了一把眼淚,道,“你去哪里?”
“九華山。”石伍道。
“你...你是要去送死么?沒了大半的修為,你......”莊公子的話戛然而止,停頓片刻,他才鼓足勇氣,道,“你與我大哥過去經(jīng)常形影不離,我...在我心里,我也一直把你當哥的?!鼻f公子抹了眼淚,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繼續(xù)道,“石...石大哥,你若也死了,我真的是什么都沒了......”
這一番話憋在莊公子的心里許久了,只是他一直放不下兄長離世的事實,一直沒有說出來過。而今他望著石伍決絕的背影,自知他和自己哥哥是一路人,都是為了什么天下大義,能連自己命都不要的。失了修為的習武之人,若想平禍,十有八九是要拿命去賭。石伍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聽聞莊公子這樣說,心下竟是欣慰多于傷感。
“剛才周姑娘說得對,我的命和子謙的命,早就綁在一起了。我茍活世間,已經(jīng)太久了,若是能以我之死,換得天下人少一份危難,也是劃算的。子明,莊家就靠你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顧二老,守住煅劍池?!?p> “你放屁!”莊公子飛奔過來,抱住石伍的大腿,道,“你們一個個的為什么都要這樣!天下事和你們有什么關系!你以為你們?yōu)閯e人而死,就很自豪、很光榮嗎?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家人和朋友,憑什么要他們去承擔余生的痛苦!”
“我......”石伍一時間也不知說什么好,只僵持在那里,無法脫身。
爾玉走上前去,道:“石大俠,我......”
“周姑娘,”石伍伸出手,示意莊公子不要再哭了,莊公子委屈地收聲。只見石伍向爾玉伸出手,他的手中靜靜地躺著一枚靈石,“石某一生積蓄,唯有這幾枚靈石而已。二位對石某都有恩,其他幾枚都贈予梅公子了,余下的這一枚,屬性溫和,我瞧著與周姑娘的武器匹配得很,請姑娘收下罷?!?p> “不...不是,石大俠,我不是這個意思,”爾玉哭笑不得地擺了擺手,并沒有接過靈石,可石伍卻言辭更加懇切,非要爾玉收下不可,一旁的梅銅板也在煽風點火,勸她收下。爾玉實在沒辦法,只得接過靈石,順便瞪了梅銅板一眼,她向石伍道,“說實話,您將這靈石贈我,可真是浪費了,我并不會熔嵌......”
“我會!”莊公子站了起來,他臉上仍舊掛著淚痕,眼神卻倔強的像個小孩子。這么大個人跪在地上哭了半天,這會兒提到熔嵌武器,才想起來自己是個世家公子。他抖了抖下擺的灰塵,道,“我可以幫你熔,很快的,但是你們要答應我,不許走?!?p> 爾玉笑道:“我也正是要說這個。石大俠,您先聽我把話說完?!?p> “是啊是啊,聽我們把話說完?!泵枫~板在一旁應和道。
爾玉又朝梅銅板翻了個白眼,心道誰跟你“我們”、“我們”的,不過如今實在再浪費不得時間了,爾玉便道:“青城派的異動我亦知曉,具體也不便多說,石大俠,這件事我義不容辭,如今我便要啟程去九華山,那里的事便交由我解決罷。”
“不可?!笔閳詻Q地搖頭,“且不說青城派拉攏的人手有多少,就憑...周姑娘,你還很年輕,以后的路也還很長?!?p> 爾玉先是一愣,她本以為石伍會質疑自己的功法,卻沒想到他話鋒一轉,爾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石伍以為自己要替他去“玉石俱焚”。
爾玉道:“我...我真的可以的。”
“是啊是啊,她真的可以的?!泵枫~板再度應和道。
爾玉忍無可忍:“怎么哪里都有你!”
梅銅板呲牙一笑:“嗨呀,我這不也是相信你嗎?小周姑娘,我早就瞧你骨骼清奇,乃不世之材,沒想到您居然還忠肝義膽古道熱腸!在下真是愈發(fā)欽佩呀!”
“..........”早就知道這人的嘴巴跟抹了油似的,什么都往外倒,倒著倒著還容易變味。爾玉干脆不再理睬他了,將靈石交到莊公子手中,“公子熔嵌,需要多久?”
一提到熔嵌武器,這可是莊家的拿手絕活,莊公子拍拍胸脯,道:“別人需要幾天幾夜,可我不一樣,我只需要半刻鐘?!?p> “那太好了,”爾玉將銅錢交到莊公子手中,道,“這把劍有靈,應當更適合熔嵌?!?p> “不錯,”莊公子仔細端詳著劍身,道,“此劍是美人劍?確實不一般...只是...”
他皺眉瞇眼,盯著那劍身的細小文字,道:“這上面刻的是劍的名字?美人劍...叫‘銅錢’?”
爾玉:“......”
在一旁抱臂沉默的石伍:“銅錢,莫非這把劍和梅公子也有淵源?”
爾玉:“......”
梅銅板:“嗯,石大俠的猜測有理有據(jù)。”
......
眾人跟著莊公子到達了莊家煅劍池。莊公子的手腳很麻利,做這些事也稱得上得心應手,爾玉、梅銅板和石伍便在煅劍池外等他。
趁著這個空隙,爾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同石伍交代了七八分,她隱藏掉了許多關于自己的事,石伍自然也心知肚明,不過正人君子更是不喜歡打探別人的私事,所以既然爾玉不愿意說,他便也沒有探尋的欲望。
從季思思欲借論武大會一舉圍困各大門派,到季遠早已身死、青城派與祆教或有勾連。爾玉把利弊都分析清楚,擺在眾人面前,梅銅板倒是不慌不忙,還時不時很捧場地發(fā)出幾聲感嘆:“小周姑娘說得對呀!”
石伍沉思片刻,道:“看來確實是我思慮不周,如今以我之能,的確難以阻攔他們。只是...周姑娘,我卻是一定要同你去的。”
“你如今應當好好修養(yǎng)身體,”爾玉道,“我一人便好?!?p> “若想要進入論武大會,必要有通行之證明,”石伍道,“若無證明,便要人來引。周姑娘,石某行走江湖多年,也是可以擔保你進入論武大會的。這...是目前來說最快捷的方式。”
梅銅板在一旁煞有介事地點頭:“是呀是呀。”
這一回爾玉干脆忽略掉梅銅板,她對石伍道:“既然如此,那勞煩石大俠了。”
石伍忙道“不敢”,他看了一眼梅銅板,這才遲鈍道:“哦...那個,周姑娘,我去煅劍池瞧瞧。”
待到他離開以后,煅劍池外的連廊里就只剩下梅銅板和爾玉二人了。這一路梅銅板都在油嘴滑舌,惹得爾玉實在心煩,她索性當沒看見這個人,也不理睬他,只隨便找了個廊柱靠著,閉目養(yǎng)神。
“誒,小周姑娘?”梅銅板湊了過來,不怕死地碰了碰她臟兮兮的小臉。
“...”爾玉心道‘忍’,硬生生壓下怒火。
“別不理人嘛,你我獨處的時間可沒多少了。”
“誰要同你獨處?”爾玉往旁邊一側身,離他更遠了些,補充道,“我?guī)啄昵熬图奕肆?,你說話注意點?!?p> “嗨呀嗨呀,小周姑娘,你想多啦!”梅銅板笑嘻嘻道,“其實我有很多事,也有很多話想和你說的,只是時間實在不夠多了。唉,你看我為了救你,挖地道挖了好久。”
爾玉的腦海中閃現(xiàn)出關山和銅錢將風波池掀個天翻地覆的時候,她和梅銅板突然來了個臉對臉的尷尬場景。
她不禁笑了出來。
見爾玉笑了,梅銅板的勁頭更足了,他靠近爾玉,道:“萬語千言呢,在現(xiàn)在又匯聚成一個問題。小周姑娘,你要如實回答哦?!?p> “什么問題?”爾玉不耐煩道。
“你的丈夫...他...他是個怎樣的人?”
“你問這個做什么?”爾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和你又沒有關系?!?p> 梅銅板厚著臉皮:“滿足一下好奇心?!?p> 從出生到現(xiàn)在,爾玉從未見過臉皮能厚如城墻的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問及謝昉了。她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我的丈夫,是個大英雄?!?p> 關于謝昉的回憶,實在太多太多了,有些清晰、又有些不甚清晰了。清晰的是她在無數(shù)個難熬的日夜里翻出來想的,好像想起這個人,便有萬千柔情涌上心頭,便有無盡的力量。不清晰的,也是翻來覆去想的,想著想著,便記不得他那天到底說的是什么了。
說起謝昉的時候,爾玉的眼神總是那樣柔和,梅銅板看著她,不覺自己的目光也軟了下來。
有的人相隔咫尺,卻如同隔斷天涯;
可有的人相隔天涯,卻永遠近在咫尺。
“你很愛他,”梅銅板道,“他拋下你...是他配不上你。”
“不是的,”爾玉否認,“他的全部都是最好的,他的選擇,也是對的,若易位而處,我也會做和他一樣的選擇。他是天地間最超脫‘規(guī)矩’的,卻又是最守‘規(guī)矩’的。以前我總是不明白,最近才解其意。他說,這是‘道’。”
梅銅板笑著點頭:“是了,這是道。”
“待到武器熔嵌好,我便要去九華山了。”爾玉道,“梅老板,我不知道你所圖為何,如今也沒必要知道。這一趟只怕是兇險異常,我知你身懷絕技,卻也想勸你不要涉險?!?p> “我知道的。”梅銅板故作輕松地笑了,“我回益州。只是...我并非是怕,周姑娘可不要誤會。還有許多事需要我去處理,不過,你我卻總有一天還會再見的?!?p> 爾玉點頭:“也許罷?!?p> “小周姑娘,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p> “你說?!?p> “若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愿意走上這條路么?”
還愿意么?
爾玉仰起頭,望著那湛藍的天空上飛過的雁群,悠然而安逸。
“當然愿意啊,即便是有千千萬萬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我也會千千萬萬地選擇這樣做,萬死不悔?!?p> 梅銅板微笑著向爾玉深深一揖,他向后退了幾步,這樣鄭重的模樣,倒像是剛才那吊兒郎當?shù)膿Q個了個人。
“既然如此,那某便祝姑娘,萬事順遂,平安歸來?!?p> “會的,”爾玉道,“若能回來,去你的酒樓吃酒,可不要收我的錢。你那里的點心做得都不錯,尤其是醴酪和透花糍?!?p> “哈哈哈,”梅銅板無奈地笑著搖頭,道,“自當如此?!?p> ......
半個時辰后,莊公子帶著熔嵌后的銅錢出現(xiàn)了,梅銅板也已經(jīng)離開多時。
“你看看?!鼻f公子將銅錢奉到爾玉的手中,隨手擦了把臉上的大汗,不禁贊嘆道,“我從小見識過許多寶貝,卻是第一次見靈識能這樣活躍的武器?!?p> 爾玉接過銅錢,道了句謝,從劍身看到劍鞘,卻是沒覺得與之前有什么不同。石伍看出了爾玉的想法,道:“周姑娘,不如試試?”
爾玉點了點頭,帶著銅錢走到開闊的地方。時逢瓊花花將敗之際,也正是一樹樹繁盛最為燦爛的時節(jié)。微風拂過,樹枝輕微搖晃,卻帶下來不少早已松動的花瓣。一片片潔白迎風而落,在空中回旋。爾玉在白花雨中亮劍,女子清瘦的身形本能讓人多添愛憐,可她帶給旁觀者的感受,卻是堅定、不屈、韌性,遠處依稀有幾個膽大的煅劍池弟子在偷偷瞧著,在場的人不多也不少,卻始終像空無一人似的,他們全都屏住了呼吸。
很少有人見過蓬萊的劍招。
那凌厲而凜冽的,是從昆侖山上帶下來的,是皚皚的萬年雪;那驚鴻似的翩然、恰到好處的回轉,帶著絲絲的和煦的海風,就像東海上的仙君們溫和的一瞥。
她出劍,閃身,連貫的一套劍招——犀望月。
曾有那樣一天,在清風寧靜的月夜里,她拿著謝昉畫的圖冊,執(zhí)銅錢笨拙地模仿著,可又怎么都學不得精髓。
天地蒼茫,自下而仰視當空的皓月,總覺得那樣遙遠,那樣求而不得,欲念與不甘熊熊燃燒著,一招一式都像擦了火星似的。望月,妒月,妄圖摘月。
直到無所求、無所念、無所欲之時,望月便僅僅是望月,不是妒,不是妄圖摘取,也已經(jīng)不是仰視。
而是深深的凝望,如同萬古常相聚的老友似的。
不求潑天的富貴,不求聞達諸侯,不貪身外物。
從開始到現(xiàn)在,每一步都沒有荒廢。初涉江湖,不欲是不懂,因為不懂,所以見一切如若無物,便無所得;
淺嘗到其中玄妙以后,是小小的貪心,是逐漸燃起的欲望之火,是即將燎原、吞噬一切的前奏;
經(jīng)大喜大悲大慟,有仙人指路,和天下之棋。失而復得,她的眼已如無波之海,回歸本真,一切如無物,故而因無生有。
什么都沒有,因此有了全部。
靈石將銅錢的靈力發(fā)揮到極致,內里的劍靈,仿佛也是終于找尋到了自己似的。
不過那到底還是依托于執(zhí)劍之人的“大悟”。
昔年謝昉在雪中練劍,她在他身后執(zhí)傘看著,目光里盛著的是深情的仰望。
而今她在瓊花雨中復刻他的一招一式,卻又不是他的一招一式。
時光若是因差錯而相撞,那年的他見到如今的爾玉,也會心生贊嘆。
風停了,花雨也只剩下零星的幾片。
是尾聲。
女子收劍,如江海凝殘陽之光,璀璨而宏大。
她回身之際,身上似乎重疊了許多影子。
是琴中劍的祖師奶奶;
是白眉狐貍;
是跛道人;
是玄胡索......
可這些影子只是短暫地出現(xiàn)在她的身上,就一下子煙消云散了。
她只是她自己。
永遠,只是自己。
石伍是最先回過神來的,他目露贊賞,連連點頭,道:“江湖代代有豪杰,周姑娘...您真的讓我刮目相看?!?p> 莊公子也道:“是了,是了,簡直是我們煅劍池的活招牌!”
爾玉淺笑,她摸了摸肚子,雖已無欲念,但她還是想靠食物去平復一下自己的內心。無奈乾坤袋丟在青城派的密室里了,錢財和小鼎都丟了。鼎倒不要緊,她已經(jīng)將其中的內容全部記了下來,可如今身無分文......爾玉面露慚愧,道:“莊公子,你們這...什么時候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