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獨自一人去了正院大堂。
堂中此刻只有一人。正是是清風(fēng)寨的寨主,四五十歲的模樣,容貌粗獷,滿臉絡(luò)腮胡子,生得極為壯碩,看人的眼神并不兇神惡煞,反而有幾分江湖好漢的俠氣。
見到二爺進來,便點頭示意。
二爺當(dāng)即行禮,未等他開口問及今日之事,便率先抱拳回話,“收賬回來的途中,恰好遇上老四被圍,便給解了圍,貨都帶回來了。”
寨主點了點頭,“老四給我來了信,不過離得遠了,幸好你趕得及時。先坐下歇會兒罷。”
等二爺坐定后,他又問:“我聽說你還帶了人回來?好端端地將他們帶回來做甚!”他的語氣很是平淡,然內(nèi)容卻使這份平淡增加了殺氣。
按照寨中的規(guī)矩,半路劫殺多是直接斃命,豈會留人活路?今日如此行事實屬難見。
他見二爺遲遲未回話,又道:“老二,你以往可非這般心慈手軟之人……”隨即笑了笑,語氣莫測,“聽說那人生得細皮嫩肉的,恐怕不好養(yǎng),又是男兒身,留著無甚意思!”
二爺神色如常,“大哥,這次貨恐怕沒那么好拿?!?p> 寨主聞言頓了一下,眼神銳利起來,聲音亦冷沉了兩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您可知此人是何來歷?”
寨主雖覺得他多此一舉,卻也接話,“周重行府上之人,老四早同我說過,莫非你不知道?”
“恐怕不止如此?!倍敁u了搖頭,神色凝重,“今日老四帶著一群人,卻打不過他們七八人。我看了,他們的身手都不簡單,定是上過沙場經(jīng)過廝殺的,絕非普通的護衛(wèi)可比。其若倉促了結(jié)其性命,恐怕會遭劫禍?!?p> 寨主認為他杞人憂天,只是聽到一分析,又覺得需謹慎行事,“你的意思是,如果這小子出了事,周重行會找上門來?”
“定會如此!”二爺說得斬釘截鐵,神色認真,“寨主不要忘了,黑虎寨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
“黑虎寨怎能與我們比?”寨主一聽此言,倒是滿不在乎,“我們清風(fēng)寨在此經(jīng)營數(shù)十年,比之最初擴展了數(shù)倍。且這處山谷又極為隱蔽,四周皆有叢林野獸作為天險,旁人難以窺得其真相,豈是小小的黑虎寨能比的?”
每當(dāng)說起清風(fēng)寨的實力,寨主臉上的笑容便揮之不去,言詞也變得文縐縐的——這段話還是二爺當(dāng)初說過的。
以往二爺會以此言以清風(fēng)寨為傲,然此次臉上卻無欣喜之意,他略微沉著臉,“大哥,您心知肚明,忻州境內(nèi)諸多山寨,實力再強悍,也不敢去外地發(fā)展,實因這些山寨并不可真正與官府為敵。如今存活至此,不過是與他們狼狽為奸罷了。”
寨主聽他戳破心中的幻想,神色大為不悅,又冷聲道:“誰與官府狼狽為奸?他們?nèi)绱诵惺拢铱蓻]有!再說,與官府勾結(jié)在一起怎會有好下場,黑虎寨慘遭圍剿也是他們自找的!”
二爺聞言,不免笑了聲,語氣有些自嘲,“您也知道,黑虎寨遭圍剿與官府行事脫不了干系,又怎么覺得我們沒有那一天?”
這一片山頭,實力最為強大的唯有清風(fēng)寨和黑虎寨,兩家雖一直暗中較勁,恨不得吞并對方的地盤,但如今一方已遭圍剿,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正所謂唇亡齒寒。
二爺又接著道:“黑虎寨沒了,難道下一次不會淪落到我們嗎?”
寨主冷哼一聲,“黑虎寨毫無道義廉恥,要與官府合作,后又貪得無厭,最終被官府的人厭惡是理所當(dāng)然,我們清風(fēng)寨可是堂堂正正?!?p> 這話說得不算錯。
清風(fēng)寨近些年除了劫殺商隊,還兼鏢局、打行等一些不算正經(jīng)的營生,畢竟落草為寇、人人喊打的生活的確不好受。他們一直有走出山谷的打算,只是官府的那副嘴臉實在讓人厭煩,因此不愿與其打交道,便遲遲沒有成功。
“大哥的心思我自然了解?!倍斏裆绯5难凵駞s冷厲起來,“但您怎么知道,此次沒有官府插手?”
寨主一聽便覺得此言有異,不免皺起了眉,“官府的人怎會插手?我們從沒與他們合作過,此次也是老四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p> “這世間哪有這般巧的事?”二爺笑了笑,帶著譏諷,“您知道我怎會趕得這般及時嗎?”
寨主怔了一下,突然想起老二是去收賬了。
二爺便一字一句地說道:“是有人跟我說老四被圍在坳子口了。您說這人是不是神機妙算,還知道我在附近收賬?!?p> 畢竟二爺收賬一向沒有定論。
寨主不免覺得事情已經(jīng)超出他的預(yù)料,“這個人……是誰?”
“人我已經(jīng)扣下了?!倍?shù)哪樕幊疗饋?,“他說自己是老四堂口的人,您覺得可信嗎?我已經(jīng)讓人在審了?!?p> 寨主皺起了眉,“你帶回來的人究竟是什么來歷?”
“說是周謹少時好友,只知道姓沈,別的一概不知。”二爺眼中閃過嘲諷之色,“周重行瞞得如此嚴密,對他的身份閉口不言,卻偏偏被人逮到他們在十里長亭送別,還是最為毛燥的老四?!?p> “這么說來……”寨主覺察出陰謀的味道,“背后果然有人算計。幸好你及時趕到,不然以老四的性子,肯定不會手下留情了。”
二爺點了點頭,“這也多虧兄弟們沒有太大的傷亡,不然我恐怕拼了命也會殺了他們,便真的釀成大禍了?!?p> 寨主不免有些后怕,臉色更沉,“喊你去,也是不懷好意?!?p> 他思索了片刻,“你既然知道其中的關(guān)鍵,又何必將人帶回來,直接放他們走不是更好?帶回來,恐怕就是隱患了?!?p> 二爺卻搖了搖頭,神色極為認真,“大哥,我們不能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孩子們需要出去看看。”
“我知道,這不是沒——”寨主下意識地接話,又一怔,“辦法!你覺得他能幫我們?”
二爺應(yīng)了聲,“至少周重行可以。”他語氣又變得意味深長,“有人想借我們的手除掉他們,難道他不想知道對方是誰嗎?我看這人是個識時務(wù)的?!?p> “可跟他們這樣的人打交道……”寨主有些遲疑,黑虎寨的慘狀就在眼前,他心有余悸,“我怕到時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p> 二爺?shù)故擎?zhèn)定許多。
“總歸要賭一把,我們已經(jīng)惹了這樣的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