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小二爺怒氣沖天地離開后,便徑直去了后院審訊處。
聽聞?wù)谐隽思?xì)作,二爺正在后院審訊。然寨中長者皆不許年輕人摻和劫殺之事,因此小二爺雖至門前,卻不可入而觀之,只得在院外的柳樹下候著。
眼下還未出十五,天氣尚寒,柳樹仍無發(fā)芽跡象,光禿禿的枝條垂在地上,和著寒風(fēng),很是凄涼,而樹底下蹲著的小二爺則更顯落魄。
雖則小二爺平日里囂張肆意得很,然一念及其母便會(huì)萎靡不已,只因其從未見過。聽聞其母不喜二爺山匪出身,待小二爺一出生便消失無蹤,亦有人言她此去追求榮華富貴。
然終非善事,更不光彩。
是以二爺從不許旁人提及此事?;蛟S正是因此,二爺還不許小二爺摻和清風(fēng)寨中拼殺劫財(cái)之事。然二爺自小便受千嬌萬寵,平日里除去讀書寫字,便是聽山寨的婦人們八卦,經(jīng)口口相傳,往事總能知曉一星半點(diǎn)。
正巧前些時(shí)日忽聽人說起,若他再這般頑劣,二爺會(huì)給他找個(gè)后娘。小二爺張揚(yáng)恣意,心無所懼,卻最忌諱此事。當(dāng)即將言事之人痛揍一番,然此事卻不可忽略——山寨中覬覦二爺之人著實(shí)不少。
又聞二爺這昨日劫貨之時(shí)未起殺意,而將人帶回山寨。其人驚艷絕倫,二爺將之藏于偏院,更不許旁人接觸!
小二爺一聽,頓時(shí)便怒意沖天,隨即火急火燎地趕去捉奸。
誰承想竟是個(gè)活生生的公子哥!然后爹亦不是他能接受的,自然要找二爺算賬!
只可惜今日雖有冬日暖陽,卻無微風(fēng)和煦,反是寒風(fēng)將小二爺好一頓吹,他不免罵罵咧咧,又踹兩腳柳樹,埋怨報(bào)信的人太慢,來的人也太慢。
只嘆老樹穩(wěn)如泰山,卻可憐了他的腳。
在他罵得面紅耳赤之后,院門終于打開。二爺仍是一副書生和氣的模樣,見自家兒子臉頰泛紅,不免心疼,連忙上前將人拉住。
“元寶,這是怎么了?急匆匆地讓我來。”
“別叫我元寶!”小二爺推了他一把,頓時(shí)委屈起來。
二爺不明所以,一面攬著他,一面朝隨從示意。
隨從怎敢將小二爺去見俘虜之事說出來,便只得搖頭裝作不知。
小孩子心性,常鬧脾氣。二爺亦是知曉,因此并不盤問,只輕聲細(xì)語地哄著他,拉著人往前院走。以往只要如此便奏效,然今日小二爺并不情愿。
他甩開手,繃著臉站在一旁,“你先說,你做了什么好事?”
二爺更是糊涂,見他態(tài)度很是強(qiáng)硬,便忍不住問,“元寶,這究竟怎么了?你倒與為父說個(gè)明白,不然我怎知錯(cuò)在何處?”
小二爺冷笑一聲,“你既要我說個(gè)明白,那我便與你說!”
見二爺一副洗耳恭聽地樣子,神情更加不悅,“你昨日是不是帶了人回來?還不人看,你是不是要跟他在一起,打算讓人做我后爹?”
“什么?”二爺越聽越糊涂,神情更是懵懂。
而聽聞此言的隨從則是大氣不敢出,悄無聲息地遠(yuǎn)離戰(zhàn)場(chǎng),生恐在此遭受池魚之災(zāi)。
“你別給我裝模作樣!這寨子里的人都知曉此事,你昨日劫了商隊(duì),卻未將人殺掉,反而帶回山寨。”小二爺瞇了眼,深以為自己料事如神,“你定是見人美貌,起了色心!”
二爺終于聽清楚了來龍去脈,卻也哭笑不得,“此事是從何處聽來的?簡直荒唐!再說,對(duì)方可是男兒身!”
“那又如何?”小二爺并不信他的一面之詞,“我聽說此人貌美如花,更勝女子。否則你何必將人帶回來?”
“簡直胡言亂語!”二爺臉上帶了些許惱意,心道別讓他知曉是誰在元寶面前胡說,定然饒不了對(duì)方。
又向小二爺解釋,“我?guī)嘶貋碜允怯杏玫?,你且別聽人亂說。”
小二爺呵呵一笑,“說得好聽,那你且告訴我,帶人回來有何用?”他既見識(shí)過對(duì)方的容貌,更是幾欲心旌搖曳,此刻又怎會(huì)輕信二爺之言?
“此事乃機(jī)密,怎能與你說?”二爺板起了臉,似要呵斥他如此胡鬧,“好了,不要再論此事!”又溫聲問,“今日讀了哪些書?”
小二爺一見他臉色,便皺起了眉,冷眼相對(duì)。
“我看你就是不敢承認(rèn)!既然如此,我就先把那人殺了,看你找誰去!”
二爺聞言,頓時(shí)沉了臉,“張口便是打打殺殺的,你想做什么?讀的圣賢書都去哪兒了?此事不許再過問!”
如此嚴(yán)厲的語氣,是極少遇見的,小二爺不免愣了一下。幾息之后,當(dāng)即一扁嘴,一抹眼,嚎啕大哭起來。
此乃小二爺絕技,因此哭也是真哭。
二爺嚴(yán)厲的神情立即消散無影,變得無措起來。小二爺?shù)难蹨I便猶如殺人利劍,直擊胸膛而來。
他當(dāng)即伸手?jǐn)堊?duì)方的肩膀,慌慌張張地哄起來,“好了,別哭了,是爹爹錯(cuò)了,不該這般兇你!我的好元寶,快別哭了,別叫爹爹心里難受?!?p> 小二爺哭得止不住,勉強(qiáng)將眼淚抹去,又打起了哭嗝,斷斷續(xù)續(xù)地問,“那你跟我說,帶人回來做什么?”
二爺又想敷衍過去,小二爺卻是先見之明的一瞥,他只得壓低了聲,“爹爹是讓他來幫忙的。”
“幫忙?”小二爺怔了一下,不知是何緣由。
“總之,你清楚便好?!倍敺鲋募纾?xì)細(xì)叮囑,“此事不可讓旁人知曉?!?p> 小二爺?shù)暮闷嫘牟⑽礉M足,又問,“可我聽說是個(gè)年輕人,沒什么本事,怎么幫忙?”
二爺只笑了笑,“他身份金貴著呢,如何不能幫忙?”又道,“好了,你先回去,爹爹還有事要忙?!蹦┝?,還叮囑一句,“今日之事不許往外傳?!?p> 小二爺?shù)昧舜饛?fù),便心滿意足地走了。至于是否將此事往外傳,便只得看他心情。只見他愉悅地哼著歌,不經(jīng)意間又轉(zhuǎn)至廂房門前。
此事已有前車之鑒,看守人索性不再阻攔,只象征性地勸誡幾句。
沈昭仍在窗前看書,松雪則在案幾前練字,兩相無言,卻有溫情默契流淌,倒是十分悠閑。
見到人來了,松雪筆下稍停,抬頭盈盈一笑,“小二爺怎又來了?”又見對(duì)方眼眶微紅,不免訝異,“眼睛怎紅了?可是挨罵了?”
“少爺我怎會(huì)挨罵?!”小二爺?shù)靡庋笱螅丝痰乃闹蓄H有底氣,神態(tài)便不大相同,“我來看你們?cè)诖丝纱昧?xí)慣?”又瞥見兩人手中動(dòng)作不停,便輕哼了聲,“你們倒是悠閑,絲毫沒有作為俘虜?shù)淖杂X!”
沈昭翻了頁書,隨意笑了笑,“二爺將我們留在此處,同樣未將我們視作俘虜?!?p> 此言一出,小二爺不免想起方才所言之事,卻對(duì)其人如此淡然的模樣略有不爽,忍不住問,“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已同小二爺明言?!鄙蛘盐⑽⑻痤^,“不知小二爺還想知道何事?”
小二爺覺得此言有些不懷好意,當(dāng)即搖了搖頭,又皺著眉,像是喃喃自語,“我爹說你身份金貴,能幫忙??晌以趺纯匆膊幌癜 !?p> 沈昭聞言一怔,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當(dāng)即輕笑一聲,“那便看是何事。”
小二爺一聽,頓時(shí)覺得有戲,又微瞇了眼,“你可別誆我!”
“我何必騙你?”沈昭隨意瞟了他一眼,“你若不信,便讓二爺來問?!?p> “想見我爹?”小二爺?shù)难壑樽拥瘟锪锏剞D(zhuǎn)著,神情得意,“我可不上你的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