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賢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睜開眼睛。
他走出房門,眺望遠方。
除卻城堡周圍的一點零星的綠茵,遠處皆是漫漫黃沙,地平線都渾濁不堪。
“這地方太無聊了。”
沙堡并不大,是四層的古堡。一些平房雜屋散落在四周,那里住著守衛(wèi)和仆人。
王小賢住在古堡的第二層,往上住著杰夫·巴頓一家,而堡主亞·巴頓一個盤踞在高聳的塔樓上。
照王小賢的盤算,要離開這個地方,得先弄一大筆錢。地堡有不少晶石,不如偷上一箱子,然后騎著沙姆離開,去省城找找機會。
這是個不錯的選擇。
正想著,杰夫·巴頓出現(xiàn)在樓梯口對他喊:
“父親找你!”
王小賢不打算理他,自顧往樓下走。杰夫·巴頓上前扣住了他脖子,狠狠地說:“父親找你!”
王小賢無力反抗。他全身上下唯一能拿出來跟比杰夫·巴頓比的,不過是那張還算俊俏的臉。他從小習武的成績比仆人的孩子都不如,既然技不如人,那只好跟著杰夫·巴頓往樓上走。
旋轉(zhuǎn)樓梯走到頭,就到了塔樓頂層。推開鑲嵌著各色寶石的大門,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客廳。亞·巴頓坐在他的寶座上,左手托腮,思考著什么。寶座上方一個大缺口赫然在目,那本該鑲嵌著他的寶貝五色石。
客廳左墻上依次掛著三個巨大的千流族人頭骨。千流族體型龐大,腦袋自然不用說,是人族的兩倍,且耳厚鼻豐,膚色偏綠。
兩百多年前蓋亞人(古稱人族)探險隊,穿越死亡之森,來到了千流族人的領(lǐng)地,發(fā)生了不愉快的接觸。這兩種智慧生命的相遇,開啟了后續(xù)一百多年的戰(zhàn)爭。蓋亞族稱他們?yōu)橐靶U的獸人,大家都明白,獸人是個歧視性的詞匯。
現(xiàn)如今兩族早已和解,作為友好的動作,獸族的名字被取締,改為音譯的“千流族”。
千流,意為一千條河流,千流帝國境內(nèi)河流犬牙交錯,由此得名。
今天要是哪位千流族旅行者走進這間屋子,看到同胞的頭骨掛在墻上做裝飾品,定會引爆一場腥風血雨。
這些頭骨是巴頓家族祖上的戰(zhàn)利品,是當年“人獸”大戰(zhàn)前期,人族肅清政策(屠村)的產(chǎn)物??墒钱斈甑臉s耀,現(xiàn)在還是嗎。好比現(xiàn)在的德國人把集中營改造成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王小賢覺得可笑之極。
好在沙鎮(zhèn)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沒有千流族的人會來這旅行或者做活。
“你可好了,清醒了?”亞巴頓俯視著他的小兒子說。
“好了,父親?!蓖跣≠t單膝跪地,依舊恭敬如前。既然自己如此弱雞,還是乖乖做人的好。他不想讓亞·巴頓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很好,你可知道,你病的這幾天,又有數(shù)十邊民投奔我沙堡,表示效忠,他們說干什么都可以——”亞·巴頓端起座上的紅酒,豪飲一口繼續(xù)說:
“可我沒有收留他們,我不想讓別人說我擁兵自重。你可知為何他們?yōu)楹我獊硗犊课???p> “民心所向,父親德佑天下,這些邊民不投奔您投奔誰呢?”
呃,王小賢想吐。
“錯了!他們之所以投奔我,是因為他們斗不過我,他們要是覺得能斗得過我,這些人手里拿的就不是行囊,而是刀劍!背上背的也不會是鋪蓋,而是為我準備的絞架!”
屁話,王小賢心里冷笑,三歲小孩都知道沙堡有多招人恨。想殺亞·巴頓的人手牽手可以連到帝都去。
“父親說的是,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人人都在爭斗——”亞·巴頓停頓了一下,突然問:
“你斗得過我嗎?”
“萬萬不敢,父親想多了?!蓖跣≠t有些驚愕。
“你偷了我給省里打點的名單,給了誰?”亞·巴頓繼續(xù)問。
按照莫夫·巴頓的計劃,這份名單是要和黑妖婆交換血龍珠的,至于是黑妖婆為什么要這份名單,他一無所知。王小賢把實情說了出來。
一旁的杰夫·巴頓聽完哈哈大笑道:
“還血龍珠呢,恐怕是智障奪命丸,這世上也就你這腦袋好騙!”
王小賢懶得理他。
亞·巴頓思考了許久,緩緩地說:“那個黑妖婆是何方神圣,我一定會查到底。她殺你,是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是沙堡的人!而我救你,是因為我要告訴她,你的生死,沙堡所有人的生死,都是由我來定!”
他說完擺了擺手,杰夫·巴頓走上前來,不顧王小賢的掙扎與污言碎語,用繩子把他綁了,拖了出去。
杰夫·巴頓騎著沙姆把王小賢送到了沙鎮(zhèn)的礦山。赤裸著上身的工人們在四處忙碌。手推車源源不斷的從礦洞中運出碎料和未加工的晶石;礦洞外的工坊里,有人在分揀,打磨,清洗。四處都有拿著刀劍武器的監(jiān)工,有的人腰間還別著鞭子,他們的服飾尤其考究精致,似乎等級更高。
王小賢身上的衣服被扒掉,只給他一條亞麻短褲,烈日之下,他瘦弱的軀干顯得尤為白凈。
“你背叛了沙堡,作為懲罰,你現(xiàn)在被貶為奴隸工,好好干活,別亂來,小心被鞭子抽死!——記住,沒人知道你是誰!”杰夫·巴頓交代了這么一句,就得意地離開了。
即便有一萬個不愿意,在監(jiān)工細致的”照顧和鞭策”下,王小賢還是得操起獨輪推車,把礦洞里的碎渣運出來。推車一個接著一個,汗流浹背的人一個接著一個,人和車形成一條固定的線路,緩緩蠕動。
在這兩端的來往之中,王小賢后悔來到這個世界,原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在異世一飛沖天,大展宏圖,卻沒想到被帶到坑里。
這是真的坑,礦坑。
不過他也明白,不管什么世界,要出頭都要比人強。
不管什么世界,都有人想把你整到坑里去。
掉坑里就爬起來讓自己變強,就這么一個道理。
工作一天后,王小賢一邊咒罵著巴頓父子,一邊和工友在熙熙攘攘,充滿汗臭味的食堂里吃飯。晚餐不過是一塊黑乎乎的肉加一團黃色的糊糊,比他來這個世界吃的第一頓差太多。
睡覺的地方是個大通間,一眼都望不到頭,床位依次排下去,和戰(zhàn)爭時的臨時病房一樣。好在他實在累了,倒床就睡,要不是蟲子太多,他能一覺睡到第二天天黑。
“我的天,得想辦法逃??!”,王小賢捏著紅色的像是虱子的東西喃喃自語。
第二天工地上來了個老頭,臉上堆滿皺紋和黑斑,估計十年沒有洗臉了。他推著車在王小賢前面。王小賢問他,一把年紀了了怎么還來工作。老頭說兒子最近病了,家里斷了收入,被迫出來干活。
“病了休病假???”雖然這話很蠢,但是王小賢還是脫口而出。
“什么是病假?——工不能停哦,不然一家人的吃喝就斷了?!崩项^說。
沙鎮(zhèn)人的命運與礦場緊密相連,這個地方除了這礦石能生錢外,什么也種不了。一切生活所需的東西都需要從外頭進口,礦工要養(yǎng)活一家子人,就得賣命。而礦山被沙堡牢牢控制著。
這里沒有田園牧歌。
老頭身體不行,勾著腰,干一會兒就氣喘吁吁。監(jiān)工的眼珠子就沒離開過他。快到中午時,老頭的推車突然停住了,不知道是卡住還是他沒了力氣,總之后面的線因此停了下來。有人在后面不耐煩地嚷嚷,也有人趁機會好好休息。監(jiān)工跑過來大聲叱喝,可老頭嘰嘰哇哇,怎么著都推不動。
“你讓人家休息會兒吧!”王小賢說。
監(jiān)工不理他,拿起鞭子就抽了過來,老頭蜷縮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
王小賢放下手中推車,幾下就把老頭車里的大石頭轉(zhuǎn)移到自己車上。
“你再試試?”
老頭站起來,發(fā)現(xiàn)車輕了不少,能推動了。流水線再度轉(zhuǎn)動起來。老頭也不說聲謝謝,哼哼唧唧地往前挪。
吃完中飯,繼續(xù)干活,王小賢四處打量,絞勁腦汁,想著怎么逃。一個黑臉胖監(jiān)工跑過來,叫他走。
轉(zhuǎn)機來了?
兩人走到礦區(qū)中的一塊空地上,三五個監(jiān)工冒了出來,二話不說,就把王小賢毆了一頓。他像只樹獺,躺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這是杰夫少爺送你的特別加餐,嘿嘿!”胖監(jiān)工對他說。
王小賢準備破口就罵,想想算了,對自己說,罵人是沒有且無能的,是仇就在心里好好記著,到時候報仇時手不軟,心不跳。
挨了一頓打還是要繼續(xù)工作,老頭看著他皮青臉腫的樣子,笑得很開心,黑斑都卷到褶皺里去了。第二天午飯前又打了一段,他就像失去了母雞庇護的小雞,把別人的拳頭拿捏得死死的。吃中飯的時候,老頭端著飯盆坐到他旁邊。
“被打得這么慘,應(yīng)該沒什么胃口?!?p> 不等王小賢反應(yīng),老頭就夾住他碗里唯一的一塊肉,塞進了嘴里。
“我頂你個肥!”王小賢不可思議地看著老頭。
老頭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嚼著肉說:
“王小賢.....我救了你,你忘了?——吃你一塊肉怎么了?!?p> 老頭笑瞇瞇地看著他,嘴巴里的肉屑都快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