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黎華夜宴已過,翌日一早黎帝便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奏本,加彌耶為同黎華國數千年友好邦交,特譴加彌耶太子攜眾使臣獻禮來訪黎華,將于一月之內抵達帝都。
于是一清早宮里便又來了傳話,道是加彌耶太子到訪,屆時宮里又要舉辦接風宴,恭請君若到時參宴。
“這什么日子,怎又來一國太子往這黎華湊熱鬧?”秦天舀一口煨的晶瑩軟爛的清心蓮子飲,又指著這朵朵漂著的枸杞問道:“這玩意兒如何加在這清心蓮子飲當中?”
莫離瞧他一眼,不就是蓮子銀耳湯嘛,“加點枸杞子,補氣又益腎,您老多用點。”
因著昨夜心情大好,莫離便起了個大早,差了府里采買小廝一早去早市買了些新鮮食材,便做了一桌中西合璧的早點,還不等婢女去喚君若與秦天,二人便聞著里脊煎蛋與蝦餃的香味尋了過來。
將要入夏的日頭熱烈卻不毒辣,是以這一桌子的豐盛早膳便擺在了臨湖的小筑里。
“咱們何時離開這帝都?再進宮溜達兩日宴席也差不多了”,這話是秦天問君若的。
“不如換個地界兒游山玩水去。本將軍早年間征戰(zhàn)四方被困于九重天上脫不開身,如今好不容易卸了那一身沉重盔甲,怎么著也得玩?zhèn)€盡興,莫兄,你怎么說?可要與我們一道?”
莫離卻犯了難,楚尋如此著急來訪黎華,定是來接她回宮的,那她便不能在此刻與楚尋錯了開,可秦天又想著離開……
小貂窩在她懷里,瞧她一副糾結模樣便知她心中所想,涼涼地白她一眼,幸災樂禍:“叫你當初裝可憐時那般能裝相!”
稍躊躇了會兒,莫離便開口道:“實不相瞞,加彌耶太子楚尋乃是我皇兄,如今來訪黎華,應是來捉我當日先斬后奏……離家出走的,得等我兄長來再做打算。”
君若聞言眉眼一挑,秦天又唧唧哇哇嚷著,“我只當你是哪處官家小姐,一時任性離家出走,倒真不曾想到你乃一國公主,你果真是離經叛道啊,莫兄,在下佩服,佩服吶?!?p> 莫離瞪他,秦天興奮十足:“那咱們便多留幾日與你那兄長會個面,我說你昨個兒回府瞧著還有些病懨懨的模樣,今早就如此喜氣洋洋,原是要見到親人了心中寬慰?!?p> 莫離被他好笑模樣逗得,心里委實雀躍,君若也道:“看來昨夜睡得不錯?!?p> 莫離挑眉不語,嘴角咧著笑意,直勾勾的把君若瞧著,莫離眼里那狡黠的神情,似一只愜意的小狐貍,君若握著雙筷子的手,不覺緊了緊。
她大約是第一個能如此絲毫不掩飾地,將他這般盯著的人,低頭吹了口粥,君若也心情大好,道:“那花香莫不是還有安神的作用?瞧你今日氣色好了不少?!?p> 后來每當莫離回想她與君若的這一回事,便都能想起那一晚合心棠皎白的光華,還有一早清風拂面,君若淡笑著喝粥的模樣。
三人無聊,晚間便跟著來請的李公公,又坐上了進宮吃席的轎攆。
但今晚的故事走向,莫離是一萬個沒料著。
一進宮,君若便被黎帝請去了金鑾殿,莫離便丟下在行宮里打盹兒的秦天,逛了一逛這后宮景致。這黎華皇宮造價高昂,一道又一道旋轉的宮門氣勢磅礴,宮榭亭臺處處都掌著晶瑩璀璨的夜明珠。
在這黃昏日落里迂回環(huán)繞的,宮門宮墻在她看來都一個樣,肩膀上的小貂卻一直伸著爪子一會兒指著西邊,一會兒指著東邊,帶著莫離七拐八拐的,不多時便踏進一處宮榭。
待莫離抬眼看去,眼前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墻,約兩米高,上覆黑瓦,墻頭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正中一個月洞紅漆大門虛掩著,門檐黑色匾額上書“映園”兩個燙金大字。
“這園子景色倒是雅致。”
“你可還認得此處?”渡扒在莫離肩上,問她。
莫離聽著便眉尾一翹,“我如何會認得?”
“不過聽你這么一說吧……卻是有幾分熟悉,不過是瞧著與自家皇宮有幾分像罷了,你瞧那吐納的石龜,可不就與我宮內池子里那只無二?”莫離打趣。
渡卻自顧自囔了聲,“你倒真是一絲都記不得了?!?p> “怎么,我還能來過此處不成?這亭子不錯,尋常在此處撫琴奏曲定是有番雅致?!钡巯鲁齾s樹葉蕭瑟聲,卻沒什么其他聲音。
渡舔舔爪子上的毛,“這里曾是......”正要同莫離說,卻被一肅色男聲打斷。
身后有一男子喚道:“莫離?”
莫離回頭一瞧,咦,這不是那位滄尤國三公主的未婚準夫婿,墨子梟?渡卻忽然張開了爪子,刺地莫離肩膀一痛。
“莫離,真的是你......”
莫離詫異,“不知將軍在喚誰?”
莫離才將將問出聲,那廂墨子梟便直接朝她走來,一手扶上莫離左肩,而后竟是直接伸手扯下了她束發(fā)的冠帶。
她本就是極簡單的用條冠帶系了兩圈,如今被墨子梟這一扯,及腰的青絲一瞬間都鋪泄了下來。莫離一愣,下意識地便手里運氣朝墨子梟身上打了過去,墨子梟被打的往后踉蹌了數步。
“莫離,為何不認我?”墨子梟站定身形又朝莫離近了幾步,眉眼沉沉,卻并未同莫離計較,只是死死地盯著眼前一臉慍怒,披散了長發(fā)的女子。
像,真的越看越像,沒有認錯,亦不會認錯。
那日在太子府,他便注意到了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雖沒看清樣貌,卻一直叫他惦念,直到昨日晚宴,看到與那上神有說有笑的一人,盡管是個男子扮相,墨子梟卻萬分肯定心中所想,當時細看她的眉眼,分明就是個女兒家,且她那偶然間的幾個抬手,和那發(fā)愣的神情,分明就是他記憶里的那個人。
再看她此時肩頭那只雪白的小貂,額前也有一簇火紅的毛發(fā),墨子梟抿緊了嘴唇,強忍著心中激蕩。
“將軍好有禮節(jié),一上來便胡說八道些甚么不知,竟還如此逾越的扯了在下的冠帶,這便是黎華國的禮數?”
莫離輕笑,話音里帶了幾分惱怒,一頭青絲垂瀉著,她本對俊俏公子都有十分的好脾氣,但像墨子梟這般上來就動手動腳的,她覺著十分的莫名其妙。
甚么勞什子的將軍大人。
墨子梟不答,只直勾勾將莫離盯著,但那炙熱的眼神盯的莫離更是不悅,心下陡生一股煩躁。
“我與將軍從未相識,將軍同陌生女子這般動手動腳,實是令人生厭。在下還有要事,先行一步?!蹦x冷冰冰地說罷,便要越過墨子梟而去。
誰知堪堪經過他身邊時,墨子梟竟又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莫離輕呼一口氣,定是她方才的話說的不夠直白,才叫這位勞什子將軍這般煩人,這畢竟是黎華地界,她亦是跟著君若身邊出席,眼前這人又是黎華國炙手可熱的年輕有為,便想著隱忍一些,話說的委婉些,若真是動手打了他,怕是不好收場。
但這人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禮,是做何意思?莫離覺得她恐怕要得罪人了。
“你只告訴我,你是不是莫離?”墨子梟沉了聲音,眼里涌動著翻滾的情緒,眸光泛紅的盯著眼前人。
明明就是她,盡管多年不見他有些認不真切,盡管眼前人的眉眼皮相更精致嬌嫩些,周身的氣度也比她自信明亮了些,但就是她無疑。她此時做的這副色厲內苒的模樣,那人以前氣極了時,也是這般的氣勢。
原本失盡了耐心的莫離卻是一滯,離得近了,便聽清了這墨子梟喊的,好像卻是她的名。
于是莫離輕喘了口氣,心下細細思索了一番,她這百年來根本不曾出過加彌耶,哪怕之前當乞兒時,她也絕無可能與這墨子梟有過什么接觸,更別說墨子梟會知曉她姓甚名誰。
但瞧著墨梟這副模樣,恐是真的將她認錯了人,也怕是那與她同名同姓的姑娘,與他頗有些故事過往,便消了三分火氣,攢足了好脾性,又對著墨子梟客氣道:“將軍,在下實在非將軍所尋之人,還請將軍重禮,先放開在下。”
說著莫離便掙開了他的束縛,向后退了一大步。
南邊木楠
本章節(jié)已于2023.8.6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