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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銘

第四章 勢

飛鳥銘 已爾 4538 2020-04-01 20:54:06

  平定城

  哈斯送走祁冉后徑直到了書房,房內(nèi)一個少年正手捧書背對著門口,渾然不覺身后哈斯的靠近。

  “赫歐,在讀什么呢,這么入迷”,看著自己的幼子,哈斯欣慰不已,自己有三個兒子,唯獨幼子赫歐喜歡讀書,因此最討自己喜歡。

  “父親”,少年轉(zhuǎn)身看著自己的父親,眉宇間難掩興奮之情,“父親半月前讓我找您,不知是什么事?”

  哈斯寵溺的看著赫歐興奮的表情,心里充滿了期待,自己的幼子能夠擔(dān)當(dāng)大任嗎?自己應(yīng)該把哈斯一脈的命運托付給赫歐嗎?猶豫了良久,直到瞥見少年疑惑的表情,哈斯才微笑著開口:“赫歐,父親給你講個故事,然后會考你幾個問題,怎么樣?”

  “父親隨便考,我不怕”,赫歐自信的開口。

  “好”,哈斯點點頭,隨后將祁冉的案子又說給了赫歐,問赫歐該如何判。

  赫歐聽完父親給自己講的案子,低頭思考了半晌,隨后看著父親回答道:“如果是我就殺了收租的,罰農(nóng)戶一文,因為他散布謠言禍眾”

  “說說原因”,哈斯有些意外。

  “收租者依據(jù)律法行事,但律法卻在殺人,實則律法不會殺人,依仗律法的人卻會借而殺人,因此我不僅會殺了收租的,還會重新頒布新法”

  “至于農(nóng)戶嘛,沒什么錯,但是散步謠言始終是不對的,就表示一下吧”

  “赫歐,以后你就是哈斯一脈的主事人了,什么時候我覺得你合適了,便將一切交付給你”,哈斯似松了一口氣般。

  “不過,我若是告訴你那書生確有其人呢?”

  “父親,您是說”,說到這,少年縮了縮脖子,“那時我還小,記不太清了,父親,您能再說給我聽聽嗎,”

  “你小子”,哈斯?jié)M意的笑了笑,“以后多跟乾定城的祁冉多走動走動吧”

  “您說的是那個才上任一年就改城名的祁冉?”

  “嗯嗯,此人很有趣”,哈斯鄭重其事的看著赫歐,“以后有機(jī)會見見他,這個案子就是他給我的問題”

  “他給這么個案子讓您判是為了問清您的立場?”,赫歐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真如此倒好了”,哈斯嘆了口氣,“說實話,我也只能明白他來找我的用意,卻無法揣測他的目標(biāo)”

  “他在乾定城兩年,除了改名字沒什么大作為,會不會就是單純來讓您斷案的?”,赫歐忽然開口。

  “他可是祁冉”,哈斯苦笑一聲,“全天下無人真正了解他,就憑這點,他便不是個尋常人,而且,我來平定城也一年有余,對他卻只是從旁人口中有所了解,我曾拜訪過他兩次,他給我的感覺都是胸?zé)o大志,沉迷無色之欲”

  “那不正好說明他就是個廢物?”,赫歐更加疑惑了。

  “可我從未聽說他府中多美女寶物,更沒有見他對罕見之寶有所追求”

  “會不會是他隱藏的好?”

  “或許是我想多了,但對他我不得不多想一些”,哈斯堅定的語氣讓赫歐也有些驚訝,正要發(fā)問時,哈斯又說道:“這次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jī)會,對了,赫歐,你先別回去了,我還有一些事要和你交待”

  “好的父親”,赫歐聽話的點頭,隨后又問道:“父親,你說祁冉在借著案子問你,那你都說了嗎?”

  “哈哈哈”,聽見兒子的問題,哈斯得意的大笑,“我都說了,現(xiàn)在就看他有沒有本事造勢了,等他什么時候成功了,我們也就可以行動了”

  “那現(xiàn)在就這么干等著?”,赫歐有些茫然的問道。

  “對,等”,哈斯握著拳頭,走到門口迎著陽光,影子在門口被長長的拉到了書案前。

  第一城

  一處會議室內(nèi),圓桌旁正坐著五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五人仿若嘮家常一般隨意坐在椅子上,其中一個老媼先開口,“聽說最近有個乾定城挺熱鬧的”

  “是啊大姐”剩下四個人都齊聲附和著。

  “我還聽說哈斯那脈的好像跟他接觸了,兩人一塊在哈斯那兒斷案”,坐在老媼右側(cè)的人開口。

  “我也聽說了,那個案子很有趣啊”,坐在老媼對面的人開口,隨后又招了招手,一個年輕女子走到那人旁邊,拿出一份文書讀了起來……。

  “有趣,有趣”,左側(cè)的人開口。

  “看來哈斯一脈還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老四,你讓人去敲打敲打他們,不然臭蟲再跳幾天,我們也要聞到臭味了”,老媼云淡風(fēng)輕的吩咐著,一個身形佝僂的老頭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后又低著頭,不知在思考什么。

  “對了,剩下那四個王族現(xiàn)在不用管他們了,前幾日老祖出來了,就說了一個字:顧好自己”

  “祖奶,這明明是四個字”,讀信的女子突然開口。

  “多嘴”,招她進(jìn)來的老頭呵斥了一句,隨后又歉意的說道:“大姐,小娃娃不懂事,你見諒”

  老媼,掃了一眼女子,緩緩起身離開,隨后會議廳內(nèi)眾人也都一一離開了,只剩下喚作老四的老頭依舊低著頭,不知在思慮什么。

  雅嫻樓,第一城最大的酒樓,依舊熱鬧非凡,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衣男子站在門口,正探頭探腦的向門里望,旁邊的守衛(wèi)見他的樣子奇怪,走到他身邊問道:“公子可是找人”

  “不找人,我就隨便看看不行嗎?”,男子有些生氣的挺了挺胸膛。

  “那麻煩公子移步里面吧,站在門口影響我們做生意”,守衛(wèi)禮貌的拱了拱手,隨后伸手示意男子進(jìn)門。

  “怎么,本公子偏要站在門口,你能拿我怎么著”,男子見守衛(wèi)禮貌俱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卻依舊強撐著面子,努力表達(dá)著自己的不滿。

  “這名滿天下的公子夏胥竟是這樣一個潑皮無賴嗎”,門內(nèi)突然穿出一個女子的聲音,守衛(wèi)聞聲連忙站回原位。

  夏胥聽見聲音,生氣的瞪了守衛(wèi)一眼,才大聲喊道:“原來這名滿天下的雅嫻樓居然也這般取笑人,夏胥這就離開”

  “夏公子別走啊,來都來了,何不進(jìn)去吃杯酒水”,一個紅衣女子腳踩蓮步從門中緩緩走了出來。

  “我沒錢”,夏胥背對著女子,大聲回復(fù)。

  “夏公子玩笑了,里邊請,今天可是有人專門等著你呢,我受人所托,怎么敢讓夏公子破費”,女子看著眼前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行”,夏胥轉(zhuǎn)身邁步進(jìn)門一氣呵成,經(jīng)過女子時又對著女子問道:“人在哪兒”

  “天字一等三號便是”

  夏胥左拐右拐,不一會兒拐進(jìn)了頂層一個房間內(nèi)。

  雅嫻樓分三等房,天,地,人。而天字非達(dá)官不能訂,亦分三等,一等王侯,二等將相,三等高官。

  天字一等三號房內(nèi),兩個年紀(jì)相仿的人相對坐著,一個青衣,一個身穿普通便服。

  夏胥盯著眼前的人盯了一刻鐘,終于忍不住率先開口:“敢問先生找我何事?”

  那人見夏胥問自己,才終于動了動身體,又站在窗口看了看時間,背對著夏胥回答,“夏公子天下聞名,我只是個無名小子,公子不必以先生稱呼,我找公子也只是受人所托,那人讓我給公子講個故事,他還說只要給公子講了故事,公子聽了自然會明白”

  “故事是這樣的”

  “在森林中有一種猛獸,卻被獵人用陷阱綁在了一顆大樹下,即便如此獵人也無法近身,只好找伙伴一同殺野獸,結(jié)果獵人在路上被強盜殺了,過不久有個車夫趕路遇到了野獸,馬匹嚇得脫韁而逃,唯有車夫一人嚇得兩腿發(fā)軟,呼號求救,猛獸見到人的身影,掙扎的越發(fā)厲害了,就在這時強盜聽到人的呼救聲趕了過來。強盜見只是個窮車夫,便對猛獸起了心思,想剝了猛獸的皮賣錢,但一時找不到方法殺死猛獸,正冥思苦想之際,猛獸忽然發(fā)出人聲,稱‘天亡我也從,人亡我也不恥’,隨后化為人形,有人膽大近視,則咬舌死矣,托付我的人說,這是猛獸只愿接受命運,不愿屈從人的擺布,而凡人被嚇得失魂,是因為凡人只在乎自己的命運,強盜雖然有勇,卻常常被俗世的利益遮蔽雙眼,他愿把自己比作猛獸,履行自己的命運,公子有大才,該當(dāng)追隨大義”,那人說完沉默不語。

  “好故事”,夏胥拍手稱贊,“托你的人肯定不凡”,隨后又沉吟片刻,才說道:“但我夏胥不過混個虛名,強盜之勇我尚且不足,俗世之利更是我所追求向往的,我實在擔(dān)不起明大義這三個字啊”

  “那人料到公子會如此推辭,因此那人還囑托我一句,公子不妨聽聽”

  “什么”

  “白央始于野,呦呦固常鳴”

  “什么?。?!”,夏胥面色驚駭?shù)亩⒅鴮Ψ剑X海中閃過自己曾在無數(shù)夜里夢到的場景,隨后顫抖著聲音問道:“那人確實這么和你說的?”

  “千真萬確”

  聽見對方的回答,夏胥努力平復(fù)著自己的情緒,心里只有一句話:千真萬確!良久才轉(zhuǎn)頭看著對方,鄭重的說道:“那勞煩先生幫我回復(fù),就說我處理完瑣事后就去”

  “那人說了,公子不來,萬事不發(fā)”

  “好”,夏胥說完便離開了雅嫻樓,一路出了城門,朝東南而去。

  第一城城主府

  “讓他去吧,此事你我皆什么都不知,吩咐下去,殺了傳信的人和探子,理由是聚眾私議朝政”

  “是”

  “大人,為何不殺了他,這樣做不是與他人便宜?”

  “如今天下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洶涌,殺了他不是要天下士子惡我,與其如此,不如成全他,這樣以后或能有周旋機(jī)轉(zhuǎn)的機(jī)會”

  ……

  遠(yuǎn)亨堂,王國最大的軍火交易商總部。

  聽著手下人的密報,陶衢眉毛逐漸擰在一起,不為其他,正是擔(dān)心祁冉。

  “四公子之一夏胥去了白央城,剩余的周絳有意投靠四王族之一,仍不知其選擇;范植似乎無意加入任何組織,據(jù)說去了無人的地方,至今沒有他的消息;四公子之首嚴(yán)荀主動做客伊爾家已三月余”

  “五大王族依然沒有什么表示,但安國侯,武君兩人已在皇都面帝三日,目前沒有相關(guān)消息,但據(jù)府內(nèi)間諜透露,極可能是稟告與商議平亂之事”

  “另有不屬于王族領(lǐng)導(dǎo)的各路城主均發(fā)出求賢令,同時都在暗中招兵買馬,大肆購買兵器鎧甲,唯有一城例外,是……”,那人讀到此處有些猶豫,不知這消息該不該告訴會長。

  “說”,陶衢心里咯噔一聲,終于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消息,卻無比希望不是。

  “是”,那人咽了口唾沫,才繼續(xù)讀道:“唯一沒有沒有任何動作的是乾定城”

  “沒有了?”,陶衢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

  “會長,沒有了”

  陶衢一步奪過那人手里的密信,又反反復(fù)復(fù)的看了許多次,才恍惚的頹坐在地上,天下這么亂,祁冉卻沒有任何動作,祁冉啊祁冉,你究竟隱藏了什么,不愿讓世人知道啊。

  原來陶衢自乾定城離開后,便一路去了許多分部,得到的卻是相同的消息:交易額在三日內(nèi)暴漲。陶衢立馬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吩咐手下一路到了遠(yuǎn)亨堂,這樣的關(guān)頭,商會絕不能出現(xiàn)任何問題,自己一定要坐鎮(zhèn)總部。但現(xiàn)在,陶衢是真的迷茫了。祁冉給自己的密信中提到了天下將亂,提到了自己要穩(wěn)住商會,提到了關(guān)于下一步的打算,提到了天下的大勢所趨,甚至隱晦的說明了王朝之前的歷史和王族秘辛,卻唯獨沒有告訴他,祁冉自己是如何打算的,對此祁冉只有一句話:信任。可信任這么虛渺的話語,該如何讓自己安心啊?

  這幾日陶衢日日聽到消息,只有這次陶衢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對命運的無奈,仿若置身萬丈深淵,用盡力氣去呼救去吶喊,卻只能任由著被黑暗侵蝕吞沒。信任嗎?陶衢眼前一晃而過祁冉的身影,隨后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夏胥遠(yuǎn)遠(yuǎn)看著白央城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吩咐車夫停了馬車,獨自漫步到路邊的一處荒野,此刻距離年終僅有兩月,腳踩在荒草上發(fā)出啪嘰的斷裂聲,夏胥蹲身仔細(xì)看著腳下的荒草,挪幾步又繼續(xù)蹲身,許久終于看到了一株荒草根下的嫩芽,立即手舞足蹈起來,直到累的大口喘氣才終于平復(fù)了心情,隨后挺身看著遠(yuǎn)處的白央城,喃喃自語道:

  “飄零恐惶三十載,一朝得語定余生,枯草能有新芽綠,待到何時如此時”

  又在荒草中徘徊了許久,才重新啟程,心里念著路遙車慢,卻沒注意白央城已至眼前。

  “夏兄,你終于來了”,夏胥聽到聲音,急忙下車看,眼前正站著自己無比熟悉的身影——紀(jì)伯康。

  “伯康兄,好久不見”,夏胥如釋重負(fù)般說道。

  “是啊,走,隨我一起入城”,紀(jì)伯康摟著夏胥的肩膀,兩人徑直入了城主府,期間城里的守衛(wèi)百姓都驚嘆不已,好奇城主身旁的青衣男子身份,竟值得讓城主親自到城門口迎接,待得知是四公子之一夏胥時,皆歡呼雀躍,稱城主大事可為。

  邁入城主府的時候,夏胥有些恍惚,如今的天下,如自己者無數(shù),勝于自己者又不知幾何,隱士俱出,能人術(shù)士亦不計其數(shù),自己有這樣的本事嗎?夏胥不知道,但在看見府內(nèi)無數(shù)人望向自己的眼神時,他釋然了,不畏前路多艱險,鞠躬盡瘁死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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