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太陽越爬越高,旁邊布幌的影子漸短,再有不到半個時辰就是正午,鐘浩和聽微道長依舊守在街邊的攤子旁,給聞風(fēng)而來的百姓看病。
鐘浩見聽微道長又為一人診治完畢,開了藥方,收了銅板,那人拱手道謝離去,街上行人已少,一時之間又沒了生意,于是朝聽微道長出聲問道:“道長,之前那位夫人上午怕是不來了吧。”
“誰又曉得呢,你也莫要著急,該來總要來的?!甭犖⒌篱L笑著說了一句。
“話說你惦記那事還沒出現(xiàn)嗎?”鐘浩可還記得聽微道長說有事發(fā)生,誰成想到了這般時候,還沒有一點動靜。
聽微道長閉上眼眸,感應(yīng)著心底泛起的少許異樣,仔細(xì)體會之后,方才不確定地出聲說道:“還是沒有,興許到了下午才會應(yīng)驗?!?p> “難不成咱們中午一直守在這攤子這兒?”鐘浩也不曉得聽微道長預(yù)料的事與這攤子有沒有干系,眼見正午,本想著用了午飯,便回到客棧里歇息,又生怕因此錯過,浪費了機緣。
機緣與否還是兩說,或許是孽緣……鐘浩這般想到。
聽微道長聽到鐘浩的詢問,心中有些遲疑,稍稍思量之后,回答說道:“要不你回客棧中歇息,我就在這邊等著?”
鐘浩聽了這話,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道長,你說這話就有些見外了,既如此,我也在這兒候著,到時遇著什么事情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對,就是為了到時搭個手,才不是為了湊熱鬧……
又是片刻等待,好在天氣并不炎熱,本就是深秋時分,又有薄云掩日,偶爾還吹起一陣清風(fēng),兩人等在這里并不感覺熱,哪怕是一旁的陸小山都沒有出汗。
“來了!”聽微道長突然扭頭,看向街道盡頭的路口,出聲說道。
鐘浩聞聲向著街口望去,只見沈雪歸和胡清出現(xiàn)在那里,二人分別從兩旁挽著一男子,三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鐘浩匆忙間,朝聽微道長望了一眼,見他神情嚴(yán)肅,心中暗想剛才那兩字的含義,不知是指沈雪歸前來,還是指感應(yīng)的事臨到身前,亦或者一語雙關(guān),同時帶著這兩種意思。
三人正是向著這邊的攤子走來,待離得近了,鐘浩才看清那男子的身形,身著一襲白素袍,腰間戴著青月珮,走起路來帶著幾分飄逸,又隨著旁邊的妻妹攜上幾分溫潤,面容俊美,初看讓人驚艷,談吐含笑,再看讓人心舒。
不消片刻,三人就到了近前,沈雪歸臉帶淺笑,朝著聽微道長和鐘浩說道:“道長,小先生,這邊是我夫君,勞煩二位查探一番?!?p> 聽微道長皺著眉頭看向胡興,口中卻說無妨,鐘浩此時仔細(xì)打量著面前這人,遠(yuǎn)看時只覺俊美,離近時卻覺不妥,總感覺有些怪異之處,然而一時之間又難以言明,口中自然也沒有推辭。
胡興走到近前,稍微遲疑了下,然后先坐到聽微道長面前,就勢伸出左手,放在桌子上,帶著淺笑說道:“夫人已與我言明,勞煩道長了?!?p> 沈雪歸走到一旁,微微低身,細(xì)心地幫丈夫理好有些凌亂的衣袖,臉上帶著淺笑,眼中滿是幸福,隨后又緊張地等著聽微道長為自家丈夫號脈。
聽微道長注意到沈雪歸方才的動作,隨即看了胡興一眼,眼中滿是探詢之意,然后才伸手為胡興號脈。
手指搭在脈搏之處,默默體察有何不妥,聽微道長這次沒敢用靈力查探,只是尋常的切脈,少許之后,發(fā)現(xiàn)胡興的脈象與常人無異,旋即移開手指,搖了搖頭。
“這位郎君脈象平穩(wěn),貧道并未看出不妥?!甭犖⒌篱L輕輕嘆了一口氣,出聲說道。
胡興收回手臂,帶著溫和笑容,朝著聽微道長說道:“謝過道長?!?p> 隨即起身,走到鐘浩桌前。
從剛才這胡興到近前時,鐘浩就發(fā)現(xiàn)聽微道長有些緊張,連帶著剛才切脈時都未用靈力探查經(jīng)脈,梳理氣血,這讓鐘浩心頭微微一跳,心想莫非出了什么變故。
此時見胡興坐到自己近前,鐘浩心中雖然嘀咕,但手中動作卻沒有遲疑,熟練地搭在對方脈搏處。
看著胡興臉上帶著淺淡笑容,鐘浩糾結(jié)要不要用靈力探查,但念到聽微道長都那般謹(jǐn)小慎微,自己也別莽撞了,于是也只是以尋常手段探查。
少息后,鐘浩收回手指,他也搖了搖頭,脈象所示與聽微道長所言相差無幾,但也發(fā)覺了一點小問題,只是他不敢當(dāng)著眾人的面直接說出來。
看了胡興一眼,鐘浩嘆息說道:“所觀脈象與道長一致,并無不妥?!?p> 胡興剛剛收回手臂,就聽沈雪歸在一旁喃喃說道:“怎會這樣?夫君身子康健,我的身子也無不妥,為何遲遲沒有子嗣?”
胡興見自家妻子神情失落,連忙起身,好生勸慰:“雪歸,你莫要著急,這子嗣一事是急不來的……”
看著這人溫言相勸,眸子里全是情意綿綿,鐘浩都有些懷疑自己剛才的猜想,卻突然聽到心底泛起聲音:“兩位,勞煩找個由頭安撫我家妻子,我胡興必有重謝?!?p> 鐘浩詫異地望向胡興,只見他正拉著沈雪歸,說什么不急于一時,或許再過些時日就有轉(zhuǎn)機……并無露出絲毫端倪。
聽微道長皺了皺眉頭,隨后與鐘浩對視一眼,便出聲說道:“兩位,這生育之事尚來玄妙,二者皆為康健之人,按理應(yīng)該無憂,這其中或許有其他隱憂,可否讓我與鐘小友商議一番,看有何對策?!?p> 胡興聽了這話,朝著旁邊妻子說道:“雪歸,道長說得有些道理,要不咱們?nèi)ツ沁呄瘸孕┎?,稍稍等上一陣,看道長和小大夫有何良策?!?p> 沈雪歸眼睛微紅,看向自家丈夫,見他神情中隱顯擔(dān)憂,又看向鐘浩和聽微道長,低語了一聲:“也好,謝過兩位了?!?p> 見胡興帶著妻妹向街對面的茶攤走去,鐘浩和聽微道長互相對視一眼,隱隱松了一口氣。
“小山,你到那茶攤叫上三杯涼茶,且等在那邊?!甭犖⒌篱L看了一旁的陸小山,吩咐說道。
陸小山聞言,有些摸不著頭腦,從剛才那三人過來時,自家這便宜師父和那個鐘小哥就有些奇怪,像是有些緊張,也不曉得在害怕什么,不過自家?guī)煾阜愿溃约寒?dāng)然得聽從。
見陸小山離去,聽微道長看向鐘浩,目光隱隱打量著不遠(yuǎn)處的茶攤,低聲問道:“鐘小友可看出了什么?”
鐘浩聞言,扭頭看了不遠(yuǎn)處的茶攤,見胡家三人已經(jīng)安穩(wěn)坐下,陸小山正同茶攤老板要茶,于是回頭看向聽微道長,低聲說道:“那胡興是個大妖。”
“能說得詳細(xì)些么?”聽微道長瞥了那邊的茶攤一眼,語氣中帶著少許憂愁。
鐘浩點了點頭,他知道聽微道長也看出了問題,這番疑問要么是想與他相互印證察覺到的情形,要么就是想看看自己見識如何,亦或者兩者兼有。
“方才未用靈力查探,僅用尋常切脈手段,發(fā)覺那胡興的脈象與常人相差無幾,但還是有著少許異樣,僅僅這少許異樣便與人類不同,畢竟妖丹這東西不會出現(xiàn)在正常人類身上。
雖然他用了手段掩蓋,卻無法盡善盡美,有著少許紕漏,或許是他修為沒到那種地步,所以不能真正地像人一般。
他又有心底傳音那般本事,最起碼是化象境的修為,對于妖而言,就是化形境的大妖,方才脈象之中顯示與人類有異,便說明他沒完全化去妖身,應(yīng)該還未到化形境圓滿,但也相差無幾。
基本上可以肯定他是化形境的大妖?!?p> 鐘浩說到這里,又扭頭看了一眼茶攤那邊,發(fā)現(xiàn)那邊幾人都在看著這邊,于是又扭過頭來,看向聽微道長,低聲問道:“道長,你看出他的本形沒?”
聽微道長聽鐘浩分析時,暗自點頭,與自己看到的相差無幾,又聽鐘浩出聲詢問,于是出聲答道:“是個狐妖?!?p> 鐘浩聞言,微微一愣,下意識扭頭準(zhǔn)備向那邊望去,卻生生止住了,根據(jù)之前的接觸,發(fā)現(xiàn)狐妖這一說法確實符合,最起碼相貌這一點達(dá)標(biāo)了。
平日里聽說的狐貍精都是母狐,哪怕前世的小說、電影也是如此,初次見到公狐妖確實有點新奇。
“道長,你可有什么打算?”鐘浩再次出聲問道。
聽微道長聞言,看了鐘浩一眼,有些遲疑,說道:“打算?我現(xiàn)在有傷在身,打不過對方,而且就算我沒傷,也不一定能打過對方。
你若是有點厲害手段的話,咱們倒是可以試一試?!?p> 鐘浩聽了這話,連忙搖頭,自己身上除卻少許護(hù)身之物,可沒多少手段,和化形境的大妖硬碰硬,那真的是沒事找事,“咱們還不清楚具體情形,一上來就打打殺殺實在有些不妥。”
“胡興……也不知這胡家都是狐妖,還是只有這一個李代桃僵,被這狐妖頂替……貧道從那胡清身上沒看出什么端倪,小友你可看出了?”聽微道長皺著眉頭,思索問道。
鐘浩聞言,出聲說道:“我也未看出端倪,應(yīng)該是人類?!?p> 聽微道長點了點頭,心中有了決斷,“小友,咱們且先了了當(dāng)前這事,隨后若是有心,再到胡家細(xì)細(xì)打探一番可好?”
鐘浩見聽微道長話語中留有余地,點頭應(yīng)好。
兩人商議一番之后,向著茶攤那邊走去。
“兩位,我與小友商議有了結(jié)果。”聽微道長朝著胡興和沈雪歸說道,話語中忽略了胡清。
沈雪歸聞言微微一喜,目光卻看向自家丈夫,胡興見狀,出聲說道:“道長請講?!?p> “我與小友均言二位身體并無不妥,這其中應(yīng)該沒有差池,畢竟貧道與小友深研醫(yī)道多年,尋常切脈不會有誤。”聽微道長這般說著,順便給鐘浩臉上貼了不少金。
胡興聽著這話并沒什么反應(yīng),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笑意,沈雪歸在一旁輕輕點了點頭,倒是胡清悄悄白了聽微道長一眼,隨后朝鐘浩撇了撇嘴。
‘之前覺得這道長有些本事,怎么現(xiàn)在感覺這兩人像是騙子?’胡清仔細(xì)看著聽微道長和鐘浩,心底暗暗嘀咕。
“這生育之事向來玄妙,哪怕大能也不能盡言,貧道與小友商議之后,認(rèn)為當(dāng)下的癥結(jié)不在于兩位是否康健……”聽微道長繼續(xù)說道。
沈雪歸疑惑地看向聽微道長,低聲重復(fù)了一句:“不在于我二人?”心中卻暗想這育兒之事若與她夫妻二人無關(guān),那還能和誰有關(guān)。
聽微道長沒有停下,“而在于時機未到?!?p> “時機未到?”沈雪歸和胡清兩人都驚訝地望向聽微道長,她倆萬萬沒想到等了半天是這種答復(fù),胡興倒是輕輕點了點頭,似乎頗為認(rèn)同這個答案。
剛才鐘浩與聽微道長簡單分析了胡氏不孕的原因,發(fā)現(xiàn)無非兩種情形,一種是胡興尚未完全化形,尚是狐妖血脈,無法使胡氏受孕,一種是胡興刻意控制,不想使胡氏受孕,免得生出半妖血脈。
兩人傾向于第二種答案,世上時常有人與妖結(jié)合的傳聞,不少妖類可以與人正常結(jié)合,但往往會誕下半妖血脈,令人唾棄,還有少數(shù)妖類則由于血脈強橫,無法與人類正常結(jié)合,無法誕下血脈。
胡興本體為狐妖,除非是九尾天狐,否則在通常情況下,只能算是一般大妖,不大可能是由于血脈強橫而使胡氏無法受孕,因而更大的可能是胡興有意控制。
“陰陽交泰而萬靈生焉,天應(yīng)其時而風(fēng)雨興焉,地應(yīng)其利而山川成焉,人應(yīng)其和而生靈化焉?!甭犖⒌篱L借著鐘浩之前的話語,來回答沈雪歸的疑問。
胡興聽了這話,立馬附和說道:“夫人,我覺得道長說得在理,興許真的是時機未到,咱們不急于這一時?!?p> “這……”沈雪歸聽著聽微道長和自家丈夫的話,有些遲疑,但心中已信了大半,“道長,那時機什么時候才能到?”
聽微道長聽了這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見胡興悄悄朝著自己使了一個顏色,于是輕闔眼眸,掐動手指,沒一會兒頭上便滲出不少汗滴,旋即睜開眼睛,看向沈雪歸說道:“少則半年,多則三年。”
沈雪歸聽了這話,很是驚喜,緊緊抓住自家丈夫的手臂,之前便知這道長是高人,此時得了確信兒,知曉自己很快就會有孩子,實在是苦盡甘來,淚水都不小心從眼角淌落。
‘半年……三年……還是有些慢了……’沈雪歸在心中暗想,卻聽一道聲音突然響起,“道長,我先前聽人說你窺探天機遭了天譴,自此不再為人算命,此番怎又用了卜算之術(shù)?”
眾人聽了這聲音,立馬望向一旁的胡清,只見她非常懷疑地望著聽微道長。
“這……”聽微道長心中暗惱,剛才行事匆忙,忘了這點,自己確實沒有行卜測之術(shù),只不過是按著胡興的暗示做做樣子罷了,誰料想這胡清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不妥。
“貧道剛才心血來潮,只道與這位郎君和夫人有緣,為讓兩位心中安穩(wěn),方才破例窺探天機……”好在聽微道長神識受創(chuàng)有所恢復(fù),腦子轉(zhuǎn)地快了不少,立馬想好了說辭,淡然說道,順便悄然運轉(zhuǎn)功法,讓自己的臉色顯得分外蒼白。
“你……”胡清現(xiàn)在越看這道人越覺得是騙子,正準(zhǔn)備出口反駁,卻被自家哥哥拉了下手臂,見哥哥朝自己使眼色,她明白了自家傻哥哥的主意,不由哼了一聲,“暫且信了你?!?p> “我家妹妹性子有些烈,還望道長莫怪?!焙d拱手賠禮說道。
“無妨?!甭犖⒌篱L淡淡說了一句,“常人難窺天機,誰能妄論真假?!?p> “哼……”胡清聽了這話,又是一頓氣惱,別過頭不再去看。
沈雪歸本來被胡清那一說搞得有些懷疑,然而見這道長面容淡然,卻又因窺探天機更添幾分蒼白,心中不由放下那少許懷疑。
“道長,此番出來,未能帶足銀兩,要不二位隨我到府中,順便吃上一頓便飯?”胡興見自家妻子沒出聲質(zhì)疑,于是出聲問道。
“這……”聽微道長聽了這話,分外猶疑,這胡興說話時看著倒是真誠,就是擔(dān)心這一頓飯會把自己這兩人給搭進(jìn)去,遲疑間,將目光投向鐘浩。
鐘浩聽得胡興所言,又見聽微道長看向自己,稍稍考慮一番之后,便朝聽微道長輕輕點了點頭。
他這番也不算冒險,聽微道長有著化象境大成的修為,肯定也還有寶物傍身,自己雖是玄海境修為,但憑著身上寶物,自保無虞。雖然無法奈何這化形境的大妖,但這狐妖也沒法留下自己和聽微道長。
而且他也想看看胡家到底是何情形,竟然讓這狐妖混跡其中,即使不能奈何這狐妖,最起碼也要了解清楚內(nèi)情。
見鐘浩同意,聽微道長出聲說道:“既如此,貧道和鐘小友便卻之不恭了?!?p> 打發(fā)陸小山去尋童貴后,聽微道長和鐘浩便一同隨著胡家三人離去。